第420章 誰是奸臣？
朱允熥如同一隻碩大的蜘蛛一般盤踞在濟南府，通過錦衣衛和興武衛組成一條條蛛絲，控制着整個山東省的所有府縣。
每當他發佈一條命令，都可以通過八百里加急，以最快的速度傳達到每一個地方。
對於齊王府、魯王府、衍聖公府這等特殊地方，更是有專人對接，保證一字不差地傳達。
在齊王府和魯王府，將田產掛到佃戶名下之後，朱允熥當即發佈新手諭——買地！
這消息一出，整個山東地界一片譁然。
所有人都以爲朱允熥是爲了限制土地兼併，這纔出臺了一系列舉措。可誰又能想到，屠龍者終成惡龍，最後的目標竟然也是要買地！
不過，這樣一來倒是讓不少大地主感覺輕鬆了許多。
皇太孫有私心纔是最好的，如果跟老皇帝似的，鐵面無私，那日子才叫一個難過。
高明在得知朱允熥這個新命令後，也非常不理解，甚至還跟朱允熥大吵一架，認爲自己看錯了人。
朱允熥也懶得跟高老頭解釋，依然我行我素地讓錦衣衛趕赴各地收地。
對於普通農民來說，給誰交稅都是交，他們纔沒那麼多家國情懷呢。
齊王妃也趕忙喝令弟弟給齊王寫信，讓齊王在京城面陳陛下，哭訴自己遭遇的不公。
孔訥一口氣說了朱允熥五個不善，最後峰迴路轉替朱允熥說起“公道話”來。
“老夫就是拼了這條命不要，也要讓皇帝陛下收回皇太孫的亂命，還山東百姓一個朗朗乾坤！”
事實上，朱桂是看不上那點地租的，再加上他還沒就藩，名下本來就沒啥土地。
孔訥朝着老朱躬身一禮。
而且，最讓他們安心的是，皇太孫那邊白紙黑字地說了，只要農民想贖回土地，不管過了多少年，都可以原價從他手裡將土地贖回去，繼續當自己的自耕農！
“你們先回去吧，咱一定狠狠地教訓那逆孫，務必給你們個交代！”
因爲一旦任由這些藩王瞎搞，再加上地方上的鄉紳、官員們胡鬧，大明的財稅之源必然會枯竭。
“父皇，不是兒子有意要氣您，實在是您孫子太不像話了！”
老朱本來不想見的，但衍聖公孔訥乃文官之首，多少得給點面子。
相對來說，衍聖公府還算平靜，他們家從一開始就沒信朱允熥的邪，再加上他們家採用的是投獻制，地契本來就在農民手裡，只不過是在官府過一下戶，落到他們衍聖公府名下，可以逃避一些徭役之類的。
王大力一家也興高采烈地將家裡的三畝水田賣給皇太孫了，然後反手又從皇太孫那邊租了三十畝地，打算來年大幹一場！
然而這還不算，種子、農具之類的東西，還可以從皇太孫那兒低息貸款購買！
孔訥在小太監的攙扶下挨着半個屁股坐在椅子上，這才一手託着茶盞，一手拿着茶盞細細地品嚐。
如果換成別人來收地，他們肯定不敢侵佔“王族”財產，將王族財產據爲己有。
“今天宮裡不留飯！”
“諸位放心！”
“對了，衍聖公此番前來，一定是爲了咱大孫在山東搞出來的事吧？”
朱樉將金冊往地上一摔，指着金冊道。
皇太孫說了，不管家裡有多少丁口，一律只按照租種的土地數量收稅，其他錢一文不要！
有了這等優惠政策，老百姓再也不惦記當自耕農了，全都跑去給皇太孫當佃戶。
在朱樉和朱榑一哭，整個大殿上所有藩王都跟着哭，就連老十三朱桂都假惺惺地跟着抹了一把眼淚。
“你現在拎着刀先宰了咱再說！”
他算看出來了，皇太孫就沒安好心！
按照皇太孫這個折騰法，大明非得跟秦朝似的二世而亡！
更有甚者拿着齊王、魯王的土地跑過來“投獻”。
衍聖公經過剛剛那一套跪拜大禮，身上的火氣已經小了好幾分。
在得知孫子孔彥禮還天天往宮裡跑，去文華殿給朱允熥那孫子幹活，把老頭給氣得直接命人將其給綁了，鎖在家裡哪兒也不讓去。
事實上，老朱自打知道那逆孫在山東的一條條政令後，就知道這逆孫安的什麼心。
“皇太孫強賣百姓農具、種子，此爲四不善！”
然則，皇太孫就不同了。
“來來來！”
“您都把大明江山留給他了，他咋還跟我們搶那一畝三分地呀！”
這樣一來，所有農民紛紛把地賣給皇太孫，成爲一名光榮的佃戶。
老朱聞言哈哈大笑道。
“皇太孫強買百姓土地，此爲三不善！”
只要皇帝不認可皇太孫的行爲，那大明就還有救！
“好茶！”
其他人聽聞皇帝拒絕見他們，心裡雖然不忿，但臉上卻不敢顯露出來，只是一個勁地給孔訥打氣。
他之所以趕來跟皇帝叫板，是篤定皇帝不會支持皇太孫的倒行逆施。
“騙子！”
“哪有這麼欺負孤兒寡母的，我要進京告御狀，嚶嚶嚶……”
孔訥聽到這話，心裡咯噔一下。
在孔訥進入大殿之時，老朱正坐在茶桌上泡茶，見到孔訥進來行禮，老朱沒有半點表示，依然自顧自地倒着茶，就跟沒看到孔訥似的。
“他先說要對所有人徵稅，我家前腳剛把地掛到佃戶名下，就又被他強行從那些刁民手裡買走了！”
“孔夫子，你覺得何爲害民之舉？”
更何況，皇太孫買地是真給錢呀！
“衍聖公，咱們大明文脈能不能延續下去，就拜託給您啦！”
王大力一口氣購置了全套的明鋼牌農具，當他扛着新農具回家，小心翼翼地撕掉上邊的油紙，看到黑亮的農具本體，以及鋒利的鋼口之時，大有一種鐵杴在手，天下我有的澎湃感。
沒有利息！
但既然當了藩王，就得跟藩王保持一致性。
藩王再牛也就是個王，可皇太孫將來是要當皇帝老爺的，正好管着這些沒皮沒臉的王爺。
“父皇，這玩意我不要了，現在就還給你！”
這可怎麼辦呢？
但隨着朱允熥後續的動作越來越多，之前投靠衍聖公府的農民紛紛轉頭擁抱皇太孫的大腿，使得衍聖公府的財源急劇縮水。
“皇太孫官紳、皇族一體納糧，此爲二不善！”
更何況，他還有三味書屋的股份呢，據說那邊每年進項也不少，比前兩項還高哩。
老朱在打發走這羣藩王后，又迎來了孔訥爲首的文官集團。
然而，眼前這些藩王也是自己的種，不能不替他們想出路啊。
但衍聖公府依然將家裡遭遇的不公告知了在京城的衍聖公孔訥。
孔訥想到此處，在喝茶時心情都輕鬆了許多。
皇帝之所以給自己泡茶，估計是也覺得皇太孫此舉有些過分，有向自己認錯之意吧？
“衍聖公來啦，趕緊過來陪咱喝兩杯！”
老朱聽到這話登時發怒，蹬蹬走下臺階，照着朱樉就踹了出去。
文官之首的孔訥都這般態度了，在京城的山東籍官員更炸毛了。
他發現之前的判斷有誤，老皇帝非但沒生皇太孫的氣，反而還在維護那孫子。
有人歡喜有人愁，齊王妃吳氏，魯王妃戈氏已經哭暈在牀頭。
然而縮水也沒轍，他們只能眼睜睜看着。
“陛下真是寶刀不老啊！”
“皇太孫強佔山東大半土地，鯨吞朝廷稅賦之源，此爲五不善！”
“你還要殺妻滅子？”
這孫子就不能再緩幾年，非得這麼急着動手？
因此，朱允熥的這番折騰，對他們家影響相對較小。
“趕緊滾！”
“山東的地都成他的了，您讓老七和老十家的兒子以後吃啥喝啥，嗚嗚嗚……”
從本心裡說，老朱是非常支持大孫的。
以老爺子對那逆孫的寵愛，估計最後吃虧的還是他們。
最起碼比起他從趵突泉運過來的泉水差遠了。
老朱聞言拿起茶盞輕啜一口，沒有直接回答孔訥，而是反問了一句。
因此，他拒絕了其他官員的覲見，只讓人帶孔訥進去。
相較於一般藩王的哭訴，還數秦王朱樉最絕，直接扛着金冊家譜就進了宮。
但他靠着明鋼商會和金陵煤業的股份分紅，每年都有二十萬兩銀錢的收入了，足夠他養活一家老小。
“衍聖公說得好！”
現在皇帝這個態度，倒讓他不知從何下手了。
“陛下，皇太孫欺壓皇族，此爲一不善。”
這可是天大的利好消息，此消息一出整個山東爲止沸騰，所有名下有土地的人，紛紛拿着憑證去各地的皇太孫駐某某地辦事處辦理土地買賣事宜。
孔訥聞言朝着衆人拱拱手。
“你們還想留在宮裡吃飯不成？”
諸位皇子也聯合起來，一起衝進皇宮找老朱哭訴。
相對來說，能給皇太孫當佃戶，那絕對是最優解。
“您大孫子把我們辛辛苦苦置辦的家當全給騙走啦，這讓我們以後可咋活呀，嗚嗚嗚……”
朱樉見父皇發怒，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抱着父皇的大腿就哭啊。
因此，他現在可以算是大明藩王中的小富豪，還是屬於那種不顯山不露水的。
“看坐！”
不過，他們之所以這般趨之若鶩，主要是皇太孫開出的條件實在是太好了。
“好水！”
老朱見衆人不動，登時發怒道。
“混賬！”
直至孔訥行完了全套禮節後，老朱這才熱情地朝着孔訥招招手。
他們一個個搜腸刮肚地上書，彈劾皇太孫侵佔民田，強迫百姓賣地，購買皇太孫名下作坊的農具、種子之類，給山東百姓造成非常大的災難之類。
“到底是衍聖公，大明文脈之首，我等佩服！”
正跪在地上傷心的齊王，聽到二哥提到自己，趕忙爬到老朱面前砰砰磕頭。
孔訥在接受衆人的迷魂湯後，邁着堅定的步伐登上臺階，找大明最強神龍朱元璋掰頭去了。
“那些刁民賣的可都是我家的地呀，那是兒子留着養活您孫子、重孫子的地呀，嗚嗚嗚……”
但因爲是皇帝親手所泡，又別有一番風味，有一種獨特的殊榮在裡邊。
一衆藩王聽到這話，趕忙夾起尾巴灰溜溜跑路，哪怕是混不吝的秦王，也不敢再逗留了，撿起地上的金冊跟着衆人一起跑路。
“哈哈哈！”
“怎麼？”
“朱允熥整治的是山東之地，跟你西安有什麼關係？”
不就是攤丁入畝和一條鞭法嗎？
雖說地價有點低，但總比被王府和豪紳白白搶去的好吧？
而且，錦衣衛的人非常義氣，你要是之前低價賣了地，只要有契約、憑證，他們就上門替你要，低價幫你贖回不說，還准許你繼續賣給皇太孫。
“既然陛下有請，那微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父皇呀，兒臣們活不下去啦！”
“大騙子！”
有些利益他雖說用不上，但卻不能不爭取！
茶一般，水更一般。
“父皇要爲兒子做主呀，兒子在山東這麼多年，好不容易置辦點家當，全都被朱允熥給騙走了！”
“好功夫！”
“陛下，雖說皇太孫有此五不善，但依微臣之見卻不能怪皇太孫。”
“衍聖公會說話！”
事實上，這也是老朱如此安排的目的之一，就是想讓老孔頭去去火氣，知道一下自己的身份。
孔訥聞言小心地開口問道。
只不過把朝廷換成了皇太孫而已，其他都是換湯不換藥。
畢竟，齊王府和魯王府都沒幹炸毛，他們一個衍聖公又能如何？
孔訥看到家裡族弟聲淚俱下的哭訴，心酸的鼻涕一把，淚一把地哭泣。
“敢問陛下，您覺得皇太孫在山東所施行的虐民之舉，可否稱得上是仁政？”
“您費心費力給秦王一脈排的字輩也大概率用不上了，兒子回到西安就將家裡的小崽子全都叫過來，挨個滋滋放血！”
老朱在接見孔訥之前，也是做了一番準備的，命人提前在大殿上擺放一張茶桌，外加兩把椅子。
老朱聽着滿屋子的哭聲，一時間也陷入煩躁，甚至對大孫都生出不小的怨恨了。
只有越來越多的自耕農，才能保證大明的稅源，保證大明朝廷的有序運轉。
從皇太孫手裡租地，什麼苛捐雜稅統統不要，每年只收兩成的地租就算完事！
雖說這地租比起國朝的租稅高了不少，但他少了很多的苛捐雜稅，以及人頭稅啊。
衆人聞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不信老爺子能給他們啥交代。
“皇太孫年幼，豈能懂這裡邊的門道，必然是受到身邊之奸臣蠱惑！”
老朱聽到這話，臉上這才露出滿意的微笑。
還好這老孔頭沒老糊塗，他要真敢說咱大孫的壞話，咱不介意讓他兒子提前襲了衍聖公的爵位！
“那依孔夫子所言，誰纔是咱大孫身邊的奸臣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