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有雨,嘩啦嘩啦地淌到半夜,我在趕一個新聞稿,有關稀有水產養殖問題的。因爲涉及很多專業知識,網絡上的資料又不多,折騰起來超級麻煩,等稿子趕完已經很晚了。
我關了電腦,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
洗了個澡,胃裡依然火辣辣地痠痛着,讓我越來越難以忍受,於是穿着睡衣拖着人字拖下樓找吃的。
我將燈全數打開,一步步往廚房走,心中鬆了口氣。
簡家一個人都沒有,成慶瑤帶着簡雲揚和一衆叔伯去見一個大客戶了。
即便是成慶瑤和簡雲揚都不告訴我,我也知道簡家的公司出了些問題,這是我到簡家的這十幾年來所不曾遇到的。我也很着急,但毫無辦法。
我在冰箱裡翻了一陣,決定煮碗麪。
爆蔥,將切好的西紅柿炒成濃醬,加水,待水翻滾,放入青菜與煮熟的牛肉,將面下入,再敲個雞蛋,蓋上鍋蓋,加入各種調味料。整個過程不超過十分鐘。
香濃鮮美,我對自己煮的面很有信心。
我盛了一大碗,發現還有剩,於是不急着上樓,先盛了碗湯喝,幾大口溫柔鮮濃的湯下肚,絞痛的胃總算得到了救贖。
然而就在我心滿意足地準備抱着碗上樓慢慢享用的時候,外面傳來一陣說話聲。我一驚,連忙將廚房的燈關了,抱着面縮到一個隱蔽的位置。
我心中懊惱,要是知道成慶瑤會中途回來,就算餓死,我也不會這麼做。
成慶瑤爲人嚴謹,教導子女極爲嚴苛,像我這種大半夜穿成這樣躲進廚房的行爲,讓她知道鐵定是要好生教育的。
我幾乎屏住了呼吸,側耳聽着客廳的動靜。
外面人不少,好些聲音我都不太熟悉,但能聽的出,幾人的重心始終圍繞着一個年輕男子。
就連成慶瑤那樣冷硬嚴肅的人,都能聽出些討好他的意思。我心中明瞭,那人八成就是簡家衆人約見的那位大客戶。
那人態度倒挺謙和,沒有絲毫的做作,他的聲音極爲磁性,穿透力十足,穩健中帶着些沙啞,他語調慵懶悠閒,卻字字珠璣,擲地有聲,有種特別的性感。
他們談話的內容我聽不太懂,一會兒便覺得無趣了。聞着面四溢的香氣卻不能吃什麼的實在是種煎熬。
我又側耳聽了一會兒,發現他們絲毫沒有要來廚房的意思,便將碗輕輕地放在流理臺上,捏着雙筷子準備開吃。
客廳的燈光露了些許進來,我能瞧見碗裡白嫩的荷包蛋和青翠的菜葉,食指大動。
我控制着自己,每一個動作都謹小甚微,生怕驚到了簡家的重要客人。我躲在黑暗裡,專心致志地小口吃着。
因爲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離開,我吃的很慢。我必須在他們離開之後才能出去,我這副模樣,讓任何人看見了都會絕影響他們對簡家人的印象。眼下是非常時期,更加馬虎不得。
所以當我聽見廚房燈開關響起的“咔噠”聲時,我的心也“咔噠”一聲,沉入了谷底。
燈光瞬間亮起,明麗且刺眼,我驚恐地瞪着眼睛,眼前皆是氣憤、懊惱的簡家人,我慌張極了。
“簡小芽!”成慶瑤壓抑的咆哮在廚房裡迴盪,我渾身一震,連忙把碗放下,雙手尷尬地在睡褲上抹了兩下,低着頭,不知所措。我想衝出去,但瞧着這麼多人擋在門前,又不敢。
所有人都沒敢說話,成慶瑤咬牙的聲音離了這麼遠我都能清楚地聽到,我心裡一陣恐慌,生怕眼前那位重要客人氣急敗壞地甩袖而去,那樣簡家就真的完了。
就在我絞盡腦汁想着能用什麼方法補救的時候,有人打破了這死一般的沉默。
“小芽,是麼?”慵懶而悠閒的聲音穿透力十足,沙啞的聲線一直綿到我心裡,我的心砰砰地跳——是那個連成慶瑤都要討好的年輕人。
他向前走了兩步,我能看見他反着光的皮鞋尖兒,正緩慢地朝我走來。他笑了笑,聲音低沉性感:“我也餓了,你煮的面還有麼?”
我被他問的傻了,不甚明白眼前的情況——怎麼回事,他,他不覺得我這副樣子不堪入目?不會因此而降低對簡家的印象?
簡家衆人也全都倒吸了一口涼氣。我怯怯地看了成慶瑤一眼,她眯着眼睛斜了我一眼,示意我趕快回答他的話。
我這才擡頭對上那人的眼睛,那是一雙上挑的桃花眼,我在那裡面看見了自己亂七八糟的倒影。
“沒,沒有了,”我說,“如,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重新做。”
他笑了笑,他笑起來其實很溫暖,尤其在這時候,覺得他這一笑,笑得世界都亮了。
“真乖。”他溫柔地說着,還伸出大手摸了摸我的頭髮,“那就麻煩你了。”
聽見他這麼回答,所有人都鬆了口氣,呵呵地說笑着,粉飾太平。
“好了好了,廚房不是說話的地方,宋先生,這邊請。”成慶瑤難得地笑了笑,將“宋先生”請出了廚房。
我拍了拍雷動的胸口,這才鬆了口氣,擡眼卻看見簡雲揚正看着我,滿臉擔憂。我朝他笑了笑,讓他放心,揮着手讓他也趕快出去,轉身煮起了面。
那是我第一次見宋易澋,我至今仍然記得那雙溫柔的微微上挑的桃花眼裡的笑意。就是那雙眼睛,讓我覺得他肯定是個好人。
然而第二天,成慶瑤就來告訴我,我要和宋易澋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