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冬的廠在龍華,當初這個廠就是以她的名義貸的款建起來的。
所謂建,無非就是買了幾套設備,廠房並不是自己的,而是租的當地人廠房。樑大地來龍華設廠,正是風起雲涌的時刻。只要你敢做,銀行就敢貸。倘若有個外資的背景,更是暢通無阻,坐等賺錢。
之前我們交代過了,樑大地就是個香港農民,生在鄉下長在鄉下,並沒有一技之長或者有出人頭地的本事。他讀的書也不多,家裡也不是富戶,在香港算是最底層的人。
樑大地的爹是五十年代逃港過去的人,也就是說,他的祖宗還在大陸這邊。細細追究下來,發現他的祖宗居然就生活在龍華這一帶。
只是樑大地的爹逃港之前,家裡已經沒人,等到樑大地再想在龍華找到歸根之地,卻是滿目繁華,一無所蹤。
要是他爹活到現在,或許憑着記憶還能認出幾個老人來。可惜他爹死得早,跟人出海捕魚,被一場大風不知道刮到哪裡去了。
四十歲之前,樑大地一腳也沒踏上過大陸。他只知道老家在大陸這邊,家裡還有一間半土屋。他爹在世時,每年都念叨着要回大陸,也跟樑大地說起過老家的一些人一些事。只是樑大地那時候認爲大陸太窮太苦了,他在香港做個農民也是香港農民,不像大陸的農民,是個徹底的土農民。
有了這個想法,樑大地就從來沒把爹的話記在心上。等到他突然明白爹的話裡藏着財富的時候,他爹已經在南海的海底沉睡了幾十年。
樑大地沒想到的是風水輪流轉,如今的大陸比起香港來,只有好,沒半點差。
當然,樑大地嘗試過去找過自家的一間半土屋,可惜他說不出一個人的名,說不出一個具體的地方。後來再去,被當地人差點當成騙子,要揍他才作罷。
找不到老家,樑大地心灰意冷了。他一個星期在建築工地幹五天,星期五晚上換了衣服就往羅湖口岸趕,他要在大陸這邊過週末。因爲只有大陸這邊,還能讓他的香港人身份得到絲絲慰藉。
至於後來認識孟小冬,再與孟小冬結婚辦廠,在樑大地看來,只有從這天開始,他的生命纔有實際的意義。
樑大地的廠是爲富士康代工的,富士康是全球代工廠,並不是所有的東西都是自己生產。有相當一部分的產品還是
需要外面的工廠代做。這樣一來,樑大地的工廠就根本不湊訂單,每月富士康的訂單就能讓他賺得盆滿鉢滿。
人有了錢,關係就多。樑大地花了不少心思專門去鑽營老家的事,居然還真被他找到了蛛絲馬跡。
原來梁氏有個宗祠,宗祠裡有家譜。祠堂在歷經無數次變遷後,還是保留額原貌,就夾在幾十棟的工業廠房中間。
樑大地託人帶他去查了族譜,還真找着了他爹的名字。令他意外的是,他爹名下的子嗣裡,居然有他樑大地的大名。
這一發現對他樑大地來說,無異於當初外國人發現新大陸。要知道,有了根底,就有財富和地位。
樑大地拿着這個寶貝,央求着梁氏宗祠破天荒開祠堂門,他要認祖歸宗。當然,那一次樑大地捐了一百多萬給祠堂建老年中心,也算是他爲梁氏宗祠做點行善積德的事。
樑大地發了財是梁氏宗祠裡誰人都曉得的事。只是沒有人知道,樑大地發財的始祖,還是我身邊開車的這位漂亮女人——孟小冬。
我跟着孟小冬往工廠樓上走。看着她在前邊搖曳風情的身姿,我四處尋覓,看什麼地方潛伏着對她的風險。
工廠在三樓,租的工業區的廠房,有六十多個員工,男女各半,都如機器一樣的忙着手邊的活,對於我們的到來,沒有一個人擡頭看半眼。
孟小冬也不跟人打招呼,徑直往廠區辦公室走。剛到門口,恰好裡面出來一個人,一眼看到她,驚呼了一聲:“老闆娘!”
叫她的又是個美女,年方二十來歲,顯得很乾練。
她也看到了我,眼光在我身上掃了一遍,微微頷首。
孟小冬親熱地一手牽着女孩子的手,打量她幾眼說:“小婷呀,你這樣下去可不行,一定要注意休息。你看看你,黑眼圈都出來了。”
叫小婷的女孩子就輕輕地笑,說:“孟總,這段時間訂單太多,天天加班未必都能完成任務,我急吶。”
孟小冬笑着說:“你急什麼呀,我們多大的胃口,就吃多少飯。千萬不要因爲貪嘴把胃撐破了,到時候不但沒得吃,還得餓死。”
她轉身叫過我去,介紹說:“小婷,他叫王者,是我新請的助理。以後有事,你們單獨聯繫就行。”
說着又拉過小婷的手介紹說:
“她是徐小婷,我們廠的廠長。以後你就叫她徐廠長。”
我趕緊叫了她一聲,徐小婷卻被我的恭維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扭捏着說:“孟總,叫我小徐就行。”
孟小冬正色道:“不行,怎麼能隨便叫呢?你是工廠的靈魂人物,在這裡,沒有誰比你更大。”
徐小婷臉上一頓,欲言又止。
孟小冬輕聲問:“是不是他又出來作怪了?”
徐小婷笑道:“作怪倒沒怎麼做。只是有些事,他根本就不聽的,非得樑老闆發話才做。其實有些事,根本就不需要這樣嘛。比如發工資,有必要還得樑老闆簽字才能發嗎?”
“你的意思是,我籤的字他不認?”
徐小婷遲疑地點了點頭,嘆口氣說:“其實我知道,他是故意做給我們看的。”
“好。既然他眼裡只有樑大地,我們就讓他跟樑大地要吃的。”孟小冬臉上罩上來一層寒霜。
“可是財務大權都在他手裡。”徐小婷委屈地說:“我要買個水杯,還得低三下氣求他。這樣的事,憋屈着呢。”
孟小冬臉上的烏雲越來越厚,她安慰着徐小婷說:“別急,慢慢來,總有一天,我要將他掃地出門。”
徐小婷邀請我們去她辦公室坐,說這段時間,她吃住都在辦公室,因此辦公室裡有點亂。
我心裡想,一個女孩子吃住都在辦公室裡,可想而知會亂到什麼程度。想到這裡,再去偷偷打量她,發現她並沒有如自己所說的疲憊,反而在身上透出一股濃濃的堅毅和不屈。
她穿着職場女性常見的職業套裙,儘管在工廠,她依舊一絲不苟。
她的頭髮梳成一個髻,像空姐一樣露出潔白的脖頸。她的臉上看不到半點痕跡,如瓷器一般的光滑。
特別是她的一雙眼,靈活地轉動着,一副欲語還休的模樣,令人莫名其妙的生出一絲憐惜和憂鬱來。
這是職場女性的優點,又是她們的弱點。她們用一層堅硬的殼把自己包裹起來,其實裡面是一顆脆弱的心。
正說着話,從裡面出來一個戴眼鏡的男人,梳着大背頭,油光水滑的,揹着雙手,慢條斯理過來。
他一眼看到了孟小冬,腳下的步子快了許多,幾步跨到我們面前,乖巧地叫:“老闆娘,你來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