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俏扶了一下地面,站立,撲打了一下剛剛坐在地上那處的衣襬,以便讓長衫上的所沾灰塵都散落掉。
轉身。
瞧見樑懷澈時卻還是怔了一下。
許是以往他那身絳紫色的裝束在她的印象中太過深刻,今日他換了一身玄黑色的高領袍子,竟有些沒緩得過神兒。
斜紋玉帶束腰,袖口是銀絲鑲邊,袍角是祥雲波浪圖紋。
而那雙眸子漆黑幽深,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沈俏不覺間倒吸了一口涼氣。
但到也不慌,腦袋也是靈活的,出口便是一句,“我剛剛還在想,怎麼會這麼巧遇到王公子。”頓了一下,沈俏方不徐不急地說,“原來,巧的不是他,而是師兄你啊!”
最後這一聲啊拖得甚長,就好像是要質問樑懷澈一般。
一邊的王歲竹再次拱手,是爲樑懷澈開脫,連忙說:“沈姑娘,不巧的。”
沈俏還未回他,樑懷澈便接過他的話,“恪敬兄若是覺得朝堂之事甚忙,可以先行回去。師妹她想必要與本王聊許久的。”
王歲竹聽聞,面露惑色,先是朝着樑懷澈看了一眼,又轉過頭看向了沈俏。
“是的吧?師妹?”
沈俏眉頭一蹙,兩手相互搓了一下,心中也是澈淨明通的,自知有些話不好當着三個人的面一齊說,便輕輕點了點頭。
樑懷澈看着她的神情,挑了挑眉,右手輕甩了一下廣袖。
王歲竹見此景,倒也沒說什麼,施了一禮便徑自離去了。
沈俏看着他得背影,心中咂舌,這莫不是因爲他自己認爲初次見面時在她心中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所以現在表現得這麼知禮嗎?
可她還未將腦中思緒捋清楚,耳邊便又傳來了樑懷澈悠悠的聲音。
“哪裡巧了,你倒是給本王說說看?說得好的話,本王可是有賞的。”
沈俏看向他。
果真是王歲竹一走,這人說話的語氣都變了。
她不甘示弱,只道:“我如今都喚你是師兄了,你怎麼還能擺着晉王的架子?”
樑懷澈不以爲然,輕笑,“本王若是有架子,你認爲你如今還能安然無恙地站在這兒嗎?”
沈俏默不吭聲,卻被他揪住了話中不妥之地。
他忽地像是想到了什麼。
“還是你不滿本王這若有若無的賞賜?認爲本王沒有什麼貨真價實的東西?”樑懷澈說着,又向她走近了一些。
雙脣翕合間,他已伸出食指挑起了她的下巴。
“現在,你還這麼認爲嗎?”
“那也得先讓我知道你要賞的是什麼。”沈俏迫不得已,只能直視着他那點漆的眸子,刻意的不去理會他口中的暗諷,爭鋒相對,似要將他問個底朝天。
她看着樑懷澈似乎隱隱約約地聳了一下肩,隨後便收回食指放至脣邊。
意思是再明顯不過的。
沈俏踉蹌了一下,腳步後移,暗暗地在心中揣摩着,這人到底是怎麼個意思。
這面上雖說不是忽隱忽晴,但怎麼看都是逗弄她的樣子。
“晉王殿下,好走不送。”沈俏不想再同樑懷澈周旋,背過身去,作勢要走。
她總覺得這人就像是陰魂不散,隔幾天便見到一次,偏偏她還沒有生出什麼厭惡的心思。
但是也對,這樣的人,又沒做過什麼大惡之事,原本就不太讓人討厭的。
“慢着。”醇厚的聲音自沈俏的背後響起。
她步伐加快。
卻被身後趕上來的樑懷澈給攔截了去。
“我一個女兒家跟你這麼個大男人呆在一塊兒不符合常理吧?”
“誰說的?常理是什麼?”樑懷澈輕笑,擡眼上上下下掃了她一眼,“就算有你說的那個常理。可你這分明就是一個書生模樣。原來你是男扮女裝麼?”
沈俏頓時被噎住了。
這算不算是,自己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師兄,你莫不是不辨雌雄?”
“你我非親非故,有什麼可談的?你若是真想知道,你捫心自問,這些天下來了,真有那麼巧嗎?”這些時日沈俏心中多少壓抑着,也不是很暢快,今日又是幾次三番的戲弄她,她自是再也忍不住了。
“本王之前經過此處時,看到了秦峰。”樑懷澈眉峰凜冽,答非所問,說的話意味深長。
“你在幫他。你爲什麼要幫他,你們沈家與秦家雖說是在同一府邸,可是真的有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和嗎?”
沈俏心猛然往下一沉,反詰道:“晉王殿下,你難道不認爲偷聽可恥嗎?”
“沈小小,這就不對了。”樑懷澈脣一掀,“你這可是不分青紅皁白,若是是秦峰親口告訴本王的呢?”
沈俏一怔。
她壓根兒不知道秦峰到底是個什麼性子,所以現在聽着他的話也是雲裡霧裡的,不辨是非。
而樑懷澈見着沈俏這副神情,便知道自己猜對了。
他說他見到了秦峰並不假。
可秦峰只說他在畫舫中學習,並未提到沈俏。
但是他偏偏看到了她。
於是,他便心存着試探的心思,結果沒想到倒真給詐出來了。
他直覺,沈俏在撒一張大網,似要網住許多人。
看她如今這個架勢,或許也是想網住他的。
可哪裡那麼容易呢?
見沈俏此時沉默的樣子,他勾了勾嘴角,又迴應了她初始的問題。
“不錯。”樑懷澈說,“是不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