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去了距離醫院不遠的西餐廳。
兄弟倆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靜下心來好好的聊聊天了。
當年，江京澤去美國的時候，江乾年紀還小，可是有些事情卻牢牢的刻在了他的腦海中。
那對吸收了所有人愛的雙生子，曾經是他成長路上一直追逐的目標。
江京澤在去了美國的第三年，江乾才終於學會了給他打電話。
他始終記得那個晚上，他偷偷的拿着林韻芷的手機跑到廁所裡給江京澤撥通的那個電話。
一開口，其實什麼話都還沒有說，他已經哭的不行了，只是不停的重複着：“二哥……二哥……二哥……”
雖然江京澤跟江乾不是親生的兄弟，甚至他們之間差了整整十二年，可是江乾從有意識開始便跟在江京澤兄弟身後。
那段時光，不管是江家還是江氏都是風平浪靜，家裡更是一團和氣，江京澤兄弟會帶着他出去玩，去榆山的後山上摘果子吃，會去河裡摸魚，會在仲夏的晚上抓螢火蟲。
江京澤兄弟更多的時候就是一直照顧着他的大哥哥，不管江乾做什麼，他們總是一直跟在身後。
那個時候的江京澤還不是現在的這麼冰冷。
在發生那件事情之前，他還是一個總是掛着笑容的大男孩。
後來發生了那件事情，他的臉上便再也沒有過微笑，更多的時候是猙獰，是恐怖，是抓狂。
家裡一下子少了三個人，還有一個被傭人們當做傻子的江京澤，曾經那個 歡聲笑語的江家一下子就沉入了谷底。
江家的氣氛每一天都深沉，就連江氏都遭到了波及，從股份的低落，到股東大會的罷免聲。
所有的事情接踵而來，家裡的大人每天都忙的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傭人們一個個低着頭謹慎的說三道四。
每天，江京澤都會以各種人物各種聲音各種怪異的行爲在別墅中鬧着。
一開始，大人們是心疼他，畢竟一夕之間，他成了沒有父母兄弟的可憐人。
後來，他的‘胡鬧’開始變本加厲，漸漸地大家都失去了耐心，所有人都不願意跟他在一起，沒有人再關心他今天吃了什麼，是不是餓了，會不會冷。
後來的後來，對於他的‘胡鬧’也慢慢的成了一種***，他每一次的出格行爲都會迎來全家的鬥爭。
在那天一個徹夜的不眠夜之後，大人們似乎做了決定。
那個時候，江乾纔不過六歲的孩子，他不知道大人們在拍案做了一個決定之後，那對於他一直追隨的二哥意味着什麼。
一羣外國人跑進了江京澤的房間， 在他劇烈的掙扎中，一個男人在他的手臂上打了一針，然後江京澤便失去了所有的動作。
人被他們託着上了車，那羣人收了老爺子一大筆錢。
爸爸的不安，媽媽的釋然，奶奶的哭泣，還有老爺子藏在身後攥緊的拳頭。
那一次，他忽然意識到，也許那天之後，他跟二哥將會很長很長很長的時間見不到。
可能是一年，可能是十年，也可能是一輩子。
那天下了好大的雨，他追在那輛黑色的轎車後面跑了好久好久，直到看着車尾燈消失在小區的欄杆外。
大雨模糊了視線，車子消失在了雨中，再也尋不到一絲蹤跡。
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家裡都沉靜在冰冷中。
大人們依舊忙碌，傭人們依舊熱絡的說着閒話，可是家裡再也沒有了那個隨時會做出怪異動作的二哥。
他的二哥被送走了，並且一走就是十二年。
……
思緒回來，江乾看着桌上的紅酒燴牛仔骨，嘴角的笑意不但誇大，可是心裡卻像是被豁開了一個口子。
有淚水順着眼角滾落，江乾直接下手拿起盤子裡的牛仔骨，淚水不斷的滾落，含着淚水大口大口的將牛仔骨吞下。
看着江乾吃着東西的樣子，有淚水一顆顆的滾落，滴在盤子裡，盈出了水花。
“咳咳咳！咳咳咳！”
吃的太猛，牛仔骨裡面畢竟有骨頭的，吃了幾口直接嗆住了，江乾端起酒杯就要喝，卻被將自己一把拉住了手腕，然後將他面前的水杯遞到了他手裡。
“喝水。”
擰着頭，江乾不讓自己去看江京澤，可是淚水還是止不住的順着臉頰滾落。
大口大口的喝了兩口水，才終於將喉嚨裡面嗆着的骨頭碎渣嚥了下去。
一盤菜吃的亂七八糟，江乾才直接拿了紙巾將臉上的淚水擦乾。
紅腫的眼睛看着江京澤，江乾端起酒杯舉在兩人之間，“二哥，歡迎你回家。”
看着此刻的江乾，江京澤的心裡也泛起了一陣陣酸楚的漣漪。
舉杯，兩人碰了一下，江京澤一口將紅酒喝下。
漆黑的眼眸看着江京澤，江乾直接一口喝下。
放下酒杯，江乾才長出一口氣，“二哥，這十二年你在外面受苦了。”
嘴角無奈的輕笑一聲，江京澤伸手摸了摸江乾的頭，“小子，長大了。”
使勁憋着不讓眼淚落下，江乾看着江京澤的樣子，腦海中不由的浮現出曾經三個人一起嬉戲歡鬧的畫面。
曾經的三兄弟，此刻卻只剩下他們兩個人，而那個一直給他們收拾殘局的大哥卻再也回不來了。
“二哥，你回來這麼久了，我本來一直想要找機會跟你聊聊，可是一直沒有機會，現在終於有機會了，可是……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
“不急，我這次回來就沒打算走。”
正在倒着紅酒的手一頓，江乾愣了一下，“二哥，什麼走不走，這裡是你的家，你回來了還走什麼！”
還是那個爆脾氣，一點兒沒有變。
“我記得當年我走的時候，你才這麼點，幾年不見了你都長這麼大了。”帶着感慨的語氣，江京澤端起酒杯輕抿一口。
心裡一陣悲涼，江京澤的心裡有種物是人非的感覺。
“二哥，你走後我給你寫了很多封信，可是你一直沒有給我回。”頓了頓，江乾繼續說道：“二哥，你是不是沒有收到？”
“信？”江京澤眼眸一沉，“你給我寫過信？”
“嗯。”江乾點點頭，“我幾乎每個月都會給你寫一份，但是從來沒有收到過你的回信。”
“你的地址寫的是哪裡？”江京澤晃着手裡的酒杯，看着酒杯中不斷搖晃的紅色液體，就像是血液般散發着令人沉醉上癮的光澤。
“維爾街125號。”
“維爾街？”手裡的酒杯被重重的放在桌上，江京澤眼底一片肅殺。
看着江京澤此刻的表情，江乾已經明白了什麼。
“哥，你在美國到底發生了什麼？”
顯然這件事情肯定不簡單，當年老爺子確實將江京澤送到了美國，而且地址就是維爾街125號。
“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最好。”一口將紅酒喝進肚子裡，江京澤眼底的陰厲越發的濃厚了幾分。
“哥！”江乾忽然拔高了聲調，“難道有人想要傷害你？”
一把拍在桌子上，江京澤的臉上已經露出了不耐，“江乾，是不是我這個做哥哥的說話沒有分量了？”
臉色一僵，江乾立馬搖了搖頭，“不不不，不是的哥，我只是……”
“小乾，你記住，不管發生什麼我們都是兄弟，這點是不會變的。”
有了江京澤的這句話，江乾的心裡就有了底，“好，哥，我知道了。”
明明有無數的話想說，可是江乾卻根本不知道該怎麼開口，這十二年的思念也好，疑惑也好，或者是江京澤回來後的喜悅也好，他想要跟他分享，卻發現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長出一口氣，江乾努力的將心口的那些不安的情緒嚥下，身後端起酒杯再一次朝着江京澤舉杯。
“二哥，這一杯我敬你，替我爸媽，替爺爺給你道歉，這十二年是我們對不起你。”
端起酒杯，江京澤輕輕的在手中晃動着，隨即擡手跟江乾的酒杯輕碰一下，“小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多愁善感。”
一杯紅酒下嚥，江乾的胃裡這才找回了昔日肆意的那份自信。
“對了哥，你現在的精神狀況怎麼樣了？”
眼眸一眯，江京澤漆黑的眼神一瞬不瞬的盯着江乾的雙眸，似乎是想要從他的眼底看出他究竟是虛情還是假意。
江乾眼底閃着光，他心裡沒有任何鬼，所以根本不怕被他這麼盯着看。
兩人對視着，江京澤忽然嘴角上揚，“還是老樣子，時好時壞。”
“哥，我認識北城的一個很出名的心理醫生，不然我們……”
擺擺手，江京澤制止了江乾接下來的話。
“不用爲我擔心，我自己的狀況我還是清楚的，再好的心理醫生都沒有用。”無聲的嘆了口氣，江京澤繼續說道，“這是心病，還需心藥醫。”
“心病？”江乾反問一句，“難道是……”
那件事情一直是江家的禁忌，誰都不能隨意提，尤其是江京澤的面前。
“那你現在怎麼辦？是不是一直在治療？或者有沒有吃藥？”說着，江乾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不然找幾個人去照顧你吧，我看青……我看二嫂不是很會照顧人呢，我怕她照顧不好你。”
江京澤動作優雅的切着牛排，腦海中浮現的竟然是青黛吃牛排的樣子，她塞牙的樣子，現在想來越想越有意思。
“二哥？二……”
恍然擡起頭，江京澤反問一聲：“什麼？”
“我說二嫂可能不太會照顧人，不然我找幾個人去照顧你吧。”
手裡動作一怔，江京澤放心手裡的刀叉，然後看着江乾問道：“你跟……青黛是不是認識？”
江乾的嘴角瞬間一緊，臉色的表情一直在剋制着卻還是露出了一抹不自然。
端起酒杯輕抿一口，江乾腦海中思緒飛速的飄過，紅酒滑過喉嚨，江乾努力的讓自己的表情恢復了自然。
“我不認識啊。”語氣輕鬆，然後立馬解釋說道：“我見過二嫂幾面，一看二嫂的樣子就不是很會照顧人，而且她還比我小一點，我就是怕她照顧不好你。”
提到青黛，江京澤的臉上就抑制不住的笑意，“她是年輕了點，不過說起照顧人，她倒是很體貼，倒是你……”
江京澤說着語氣中不由的充滿了無奈，“哎，你啊，就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原本只是想要說一下青黛的，結果就扯到了自己的身上，江乾無奈的抿了下嘴。
“哥，在你眼裡，我就一直是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