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母親見你這麼晚了還沒有回府,擔心的很!”司清姂跳下馬車跑過來挽住司傾見的胳膊,小聲道:“可不是我帶母親來的,母親自己要來的,你可別疑我!”
她自然知道是母親的主意,之前被囚禁不聞不問,如今放她出來自然要加以關注,況且今日又發生了這麼多事,只怕母親也是知情的。
“母親安好。”司傾見行禮問安,略顯疏離:“讓母親擔心了,這麼晚還要勞煩母親親自來接我。”
見司黎勻沒有反應,司傾見又補充了一句:“宮中出了些變故,皇后又多留了女兒一會兒,這才晚了。”
那小廝不知是聽見了聲音,還是藥勁過了,睜眼看清了形勢後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掌司饒命,奴不知道怎麼竟然睡着了,小姐出來了也沒察覺,奴知錯了,掌司饒命!”
司黎勻看着司傾見,不知心中是何盤算,但只是靜靜的看着,半晌,她漫不經心道:“連主子都不放在心上,殺了!”
“母親!”司傾見大驚,她沒想到母親居然如此懲治,如此小事竟然要殺了他。
話落刀起,那小廝已然沒了呼吸。
司黎勻轉身上了車,淡淡道:“回府吧。”
司傾見上前拉住司黎勻的衣角:“母親,他罪不至死!”
司黎勻轉頭,笑着摸了摸司傾見的頭:“難道要母親懲罰你嗎?”
呼吸一滯。
她知道了?司傾見皺眉,脊背一寒,母親是如何知道的,她是知道了所有,還是隻知道自己離開?
見司傾見呆呆的不肯動,司黎勻只留了一句道:“天冷,早些回府吧!”
“姐姐,走吧,母親要生氣了。”司清姂哪裡敢觸司黎勻的黴頭,趕緊拉着司傾見上了另一駕馬車。
那小廝的屍體很快就被處理好了,血跡也已經沖刷乾淨,就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司清姂看出了她的心思,安慰道:“這些都是尋常事,一個奴罷了,他們的命沒人會放在心上,姐姐也要早些習慣才行,京城,可不是心軟的地方,見的多了,也就習慣了。”
習慣?司傾見皺了皺眉頭。
京城的路平穩寬闊,越遠離皇宮也越發熱鬧起來,司傾見卻沒心情理會這些。
她只是在想,她剛出皇宮她就跳上了琳孃的馬車,當時四周並沒有什麼人,連皇宮守夜的侍衛都在那個時候換班,若說有人看見,不可能啊,除非有人一直在暗處盯着自己。
到底是自己太不小心了,沒發覺疏漏還是有人刻意監視自己?
司清姂注意到了她的心不在焉,也猜出了她的疑慮,畢竟自己也是經歷過的,於是道:“在我回去之前,我們在宮裡的一舉一動,母親就都已經知道了,或許母親知道的比我們自己經歷的都要詳細。”
司清姂別過頭看着窗外,自顧自地又說道:“你可別誤會,我可不是要討好你,司家的女兒從來都沒有自由,這是事實,從前你在淨女潭,母親自然也不必特地費心監視。
但你現在自由了,就要習慣,你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會被記錄的分毫不差,即便是姐姐消失的那兩個時辰,但母親也會派人去調查清楚。”
司清姂又忽然轉過頭,眼裡竟有一絲欣喜,她道:“不過我看母親居然親自來了,想必也沒查到你去了哪裡,看樣子,你還是有些本事的!”
果然是母親的意思。
司傾見雖然有這種懷疑,但沒有想到司清姂居然這樣直接地告訴自己這種事情,也不知她的話是真是假,但說得出來,應該不會是捕風捉影。
司傾見沒有接話,等着司清姂接下來要說什麼。
“我也早就厭煩了這種日子,毫不誇張,連睡覺的時辰都被記錄着。”司清姂關上了馬車的小木窗,與司傾見對視:“可後來我發現,連母親的言行也都一筆一筆記錄在冊,所以……我雖然討厭,心裡卻也平衡了不少。”
司傾見靜靜地聽着司清姂傾訴,微微動容,這是司清姂第一次同她交心般的說話,雖不知真假,但她肯告訴自己就已經很好了。
司傾見也嘗試着對着司清姂笑:“姂兒,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司清姂不自在地擺弄着手帕:“雖然你比我大,但你知道的可不見得比我多,你若是想要知道什麼事情,我也可以說給你聽。”
半晌,司清姂又道:“但是,你得教教我你是怎麼擺脫母親的監視的,那兩個時辰,你怎麼避開監視的?我最多最多也就只能在如廁的時候才能逃掉那麼一刻半刻的!”
原來她是想知道這個,只是這些事情應該都是琳娘安排的,她也不是很清楚,但爲了不讓司清姂失望,她還是拉着司清姂的手承諾道:“下次帶上你!”
“嗯!”司清姂不是那種外向的女孩,但也活潑,眼睛裡的興奮是掩蓋不住的,她迫不及待道:“等回去了,我帶你去看點兒你不知道的,比如——記錄我們言行的冊子!”
原來還有記錄言行的冊子,怪不得母親什麼都不問,原來是已經瞭如指掌了啊。
兩人昏昏沉沉又閉眼歇息了一會兒終於纔到了司府。
司府雖然落魄,但輝宏時的影子還在,青石碧瓦,精雕巨獸,罕見的奇石異珍,還有那曾棲過鳳凰的巨大梧桐。
這棵梧桐樹就在她的院落,住處也是母親特意安排的,棲鳳梧桐也象徵着她嫡女的身份。
司清姂也跟了進來,她仰頭望着這巨大的梧桐樹,透過它的枝椏看着天上的月亮:“你說真的有鳳凰在這棵梧桐樹上棲息過嗎?”
“或許吧,誰也不曾見過,傳言而已。”司傾見對這種事情並不感興趣,脫下厚重華麗的披風,換了件常服出來。
今晚月色甚好,淺雲如煙,星子點點,寒光撒下來照亮了檐上的青石,梧桐枝幹也彷彿綴了點點白霜,在夜色中淡淡地泛着光,宛如廣寒宮中的月桂。
司清姂撩起裙子翻過圍欄,撫摸着梧桐樹,朝着司傾見招手:“快過來!”
司傾見點點頭,也學着司清姂撩起裙子,一手撐着圍欄,輕輕跳過,穩穩落地。
原來梧桐樹的樹根下面藏着一個密道,只是藏的隱蔽又有遮擋,旁人不會去翻也不會去細看,即使看見了也不會想到它竟然是一條密道的入口,只有跳進來才知道,這幽深的密道里燃着點點燭火,竟是經常有人來過的樣子。
“這是通往哪裡的?”她也才住進這個院子幾日,這院中的一切她遠沒有司清姂瞭解。
“你隨我來就知道了。”司清姂拎着裙子,小心翼翼地順着凌亂的石階進了密道。
頭幾個石階很陡,幾乎是垂直的,下來以後就平穩很多了,空間也大了不少,三五個人並肩行走都沒有問題。
只是每隔一段路就會有一處彎,每到一個彎就會有一扇門,掛着的鎖生了鏽,早就被人砸壞了,啷噹地掛在門上。
司清姂從牆邊提起個小油桶,挨個兒給牆壁上的油燈添上油,動作習慣的很,看來是經常來這個密道。
添了油的燈忽然暗了下去又慢慢竄起,司清姂笑笑,說道:“我若不告訴你,日後怕是再也不能來這密道了,但你得和我是一條船上的,不妨告訴你,母親可沒有表面上那麼心疼我們,她只在乎她自己!”
司傾見會心一笑,雖然她知道司清姂是有目的的親近,可她倒也不牴觸,司清姂肯這樣直截了當地與自己說總好過刻意的討好親近。
雖說司清姂不是母親的親生女兒,卻也沒有疏遠到處處防備的地步。
司傾見在後面跟了半天,忍不住問道:“這條密道是通往哪裡的?”
“梧桐書閣!”司清姂的語氣中帶着絲絲得意。
梧桐書閣藏着天下三分之一的藏書原本,本來只有邢氏和司氏肯耗費人力財力建造專門用來藏書的書塔,後來邢氏一族沒落,族人流放,家府被抄,皇宮並沒有地方收放如此多的藏書,最後藏書也流落各處,司黎勻傾盡全力也不過保留下來極少的一部分,其餘的藏書會落得什麼樣的下場不得而知,但再也沒有藏書齊聚這樣的勝景了。
現在的梧桐書閣也算得上是聖墓王朝最大的書閣了。
“母親知道這裡有這樣一條密道嗎?”司傾見拿着燭臺,又往前探了探,似乎快到盡頭了。
“應該是不知道的,母親把梧桐書閣的大門看的嚴實,而這裡卻管都不管,母親怎麼會容許出現這樣大的疏漏呢?所以,我猜她應該是不知道的!”司清姂走的慢了些,又道:“我發現這裡的時候,破敗的很,很久都沒有人清理過了,我猜測,母親接管掌司的時候,上一任掌司並沒有告訴她密道的事。”
司清姂繼續道:“從我發現的那一刻就沒想過要告訴她,我也不想告訴她,這是我的秘密,她總不能完完全全地把我掌控在手心裡,我總要有屬於自己的自由!”
“但是你告訴了我,現在它不是你一個人的秘密了!”司傾見幫着司清姂推開出口的擋板。
出口不是在地上,而是在牆上,還有半個書架擋着,狹小的出口堪堪只能容許女子身量通過。
“我可不怕你告訴別人,我也知道你的秘密!”司清姂定定地看着司傾見:“淨女潭裡,你不是獨自一個人,而且你的身手很好,我看到了,有一個女人經常來看你,她教你武藝,教你琴棋書畫,有時候還會有其他人來和你作伴,你也不必瞞着我,我都知道!
但我不想知道他們是誰,我也不會多問,我只希望,你出去的時候能不能也能帶上我……我知道你做得到。”司清姂的聲音漸漸柔軟了下來,帶着些調皮的撒嬌。
司傾見點點頭:“自由,不都是我們一直渴求的嗎?”
司清姂重重地“嗯”了一聲,指着頭頂:“那不妨再告訴你,我討厭母親,我難以理解,母親竟然用整整一層書閣來存放這種監視人的記錄,你知道嗎,這一層書閣,只這一層,就裝得下五百多萬冊書啊,當年邢氏的藏書被衆人分奪,母親不是沒有能力留住那些藏書,我還傻傻的跑去問過她,可她給我的理由卻是——無處安放!”
司清姂嗤笑一聲:“她哪裡是無處安放,她是喜歡這些個掌控人的東西,在她眼裡,他人的秘事、把柄、弱點、短板,這些東西比什麼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