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陷入沉睡中已經很多年了,那時光久得連她都記不清楚了。
她願一睡不醒,永生永世就如此沉眠於南方大陸。
……
妖兒,醒來,醒過來看我一眼……
唉,你真的就這麼不願看我一眼麼?
很多年前,有這麼一個吵吵鬧鬧的聲音一直纏在耳邊,她實在太煩,就賞了那個聲音一個字——滾
那聲音真的聽話地消失了,她重新陷入沉眠,睡得很安心,在那百年之後,她的耳根子又不清淨了:一個凡人來到了她沉眠的山頭,坐在她的巢邊嘻嘻哈哈地嘮叨着,企圖將她吵醒——
朱雀,你就是朱雀吧?
你長得可真美,就像鳳凰一樣……
你可知我是誰不?我就住這山腳下,蘇家員外就是我爹,我叫蘇卿乾,今年二十,沒有娶老婆也沒有心上人,身世清白,已經考上了秀才,來我家說媒的人踏破了我家的門檻,我實在沒辦法了,親愛的,我好不容易逃到你這兒,你就收容我幾日吧……
我老爹蘇員外……
我老媽蘇玖熙……
我爺爺蘇某某……
我奶奶蘇黃氏……
我祖宗十八代……數光了……
……
沉睡的火紅大鳥終於忍不住大暴青筋它睜開眼,如紅寶石般圓潤的眼眸憤怒地盯着一直在它耳邊吵吵嚷嚷的人——那是一個白衣書生,正吊兒郎當地坐在它的鳥巢邊上,看見它醒來,似乎沒有察覺到它的起牀氣,反而笑呵呵地扶正了自己的冠帽,道:“你醒啦,朱雀,我叫蘇卿乾,你記住了麼?”
火紅大鳥兒鳥都不鳥他,火紅翅膀猛地一拍,把人抽飛千里之外。
奶奶個熊,小小凡人竟然敢來擾它清夢?扇他個十萬八千里遠已經算是好的了。
朱雀哼哼幾聲,覺得睏意又席捲了上來,它又把頭埋了下去,繼續呼呼大睡。
它的安心覺沒有睡多久,耳邊又吵起來了,它又聽到那書生不厭其煩地細數他的祖宗十八代了……
※¥※(朱雀在罵人)
朱雀又擡頭,白衣書生又傻呵呵地對它笑,它又一翅膀扇飛……
沒過多久,白衣書生又爬回來了,嘮叨個七天七夜終於又把朱雀吵醒。朱雀擡頭,白衣書生呵呵傻笑,又被扇飛。
又沒過多久,白衣書生又回來了,嘮叨個六天六夜終於把朱雀再次吵醒。朱雀擡頭,白衣書生又呵呵傻笑,再次被拍飛。
……
書生一次比一次被拍得遠,但是一次比一次更堅韌地爬回來爬到朱雀巢邊,比上一次更婆媽地嘮叨着自己從小到大的經歷,也一次比一次更縮短時間地把朱雀吵醒,再次被拍飛……
如此周而復始,朱雀終於受不了了,憤怒地叫一聲,把書生掀到一邊去,然後把窩扛到一旁的梧桐樹頂上。
坑爹的,看你能不能爬上來
朱雀又安心地睡覺去了。
朱雀選的這棵梧桐樹是這片山頭上最大最粗也是最高的梧桐樹了,但是它低估了凡人,凡人也會爬樹,這個書生沒爬過這麼粗這麼筆直的樹,但是努力上個幾天,也就爬到頂上去了。
他爬到了朱雀巢邊,又笑嘻嘻地說道:“朱雀你好奇怪啊,你明明是鳥兒,爲什麼卻把巢放在地面上啊?我見過的鳥兒可都是在樹上建巢的,呵呵,你現在這樣子可就正常多了。”
這一回,朱雀也不等他開口嘮叨小時候的故事了,一把扇飛了事。
沒幾天,書生又爬回來了:“誒呀,朱雀呀,我才說一句話你就把我扇飛了,這比……”
朱雀不耐,一把抽飛他。
嗯,上次說一句話就拍飛,現在是半句話就拍飛,這起碼也有點兒進步了是不……書生被抽飛的時候就這麼苦中作樂地想滴。
等書生再回來的時候,朱雀嗅到他的氣息,連給他說話的機會都不給了,直接抽飛。
又是一個大進步……
書生再次爬回來的時候,朱雀已經挫敗,連趕都不趕了,給自己施展一個封閉耳朵的法術,再次沉睡。這一下,任書生再怎麼吵鬧,它都不會再醒了。
書生連着說了七天七夜,說得口乾舌燥,肚子餓,也再也吵不動朱雀了。他自討沒趣,便摸摸鼻子,爬下樹去,覓食去了。
朱雀封住了聽力,但是沒有封住嗅覺,書生在樹下烤肉,它最近睡得不踏實,書生有什麼動靜,它一下子就醒了些。它聞到樹下的烤肉香,忽然覺得自己肚子餓了。它迷糊地睜開眼,嗅着肉香探出頭去,回想着自己到底有多久沒有吃東西了?不記得了,睡迷糊了。
它的頭探出樹葉間,睜開眼,看見一個白衣書生在樹下烤肉。
烤得好香。
它飛下梧桐樹,站在書生面前,緊緊地盯着還放在火上烤的肉。
“怎麼,想吃嗎?”書生討好的聲音響在頭頂上,它依舊不鳥他,“嗯哼”一聲,伸頭過去就把他烤的兔子給搶了吃了。書生目瞪口呆地看着它搶食,沒怎麼眨眼,那烤兔子連骨頭都沒了。吃完了兔子,朱雀傲嬌地飛回巢補眠去了。
許久,書生才反應過來,苦逼地咆哮了:“那是我一個月唯一打到的一次好伙食啊你是神仙又不用吃飯,搶我飯吃幹嘛?”
但是朱雀在樹上又封住了耳朵,呼呼大睡去了,書生沒辦法,摸摸鼻子,最後不管它了。
過不了多久,朱雀又聞到烤肉香,又飛到梧桐樹上去了,這次書生有了防備,一看見它飛下來,就馬上護住烤兔子,哭喪着一張臉道:“我這次可是費了好大的勁才捉到一點葷,你不能再搶。”
朱雀不鳥他,繼續搶吃。
第三次,書生捉了兩隻兔子,放在架子上烤。他看見朱雀又飛了下來,他這次不躲了,大咧咧地對朱雀說:“這次烤是烤給你吃的,你不用搶了,我會給吃的,只不過這肉沒烤好,等我放了配料,你再吃,一定很香的。”
朱雀不鳥他,搶過一隻兔子就吃。書生無奈,只能放着佐料烤剩下的兔子,朱雀吃完兔子,看見還有一隻,而且聞起來更加香,好像更加好吃。它又去搶另外一隻兔子,書生搶不過它,只能看着它又把另外一隻兔子搶走了。
他看着朱雀吃,也不急,慢悠悠地道:“你吃吧吃吧,你搶吧搶吧,你總是搶我吃的,下回我躲遠點兒烤肉吃,看你聞不聞得到如果你聞得到,找了來,我大不了以後不烤肉吃,我撿野果子吃也成。你要是以後還想吃我烤的肉,就不許不理我,你聽到……喂,你怎麼又回去了呀?”
朱雀還真的沒鳥他,又回巢上睡大覺去了。
書生摸摸鼻子,無奈地嘆息。
書生每天都在樹下烤東西吃,朱雀連着吃了幾天霸王餐之後,終於覺得有點對不住人家了,這一天它就啃了半隻兔子,留了另一半兔子給書生。書生捧着剩下的半隻兔子,感動地說道:這是進步啊進步啊~~~~
朱雀歪着頭看着他吃完兔子,這是它難得除了睡覺之外會做的事情。書生吃着兔子,感動啊:這是進步啊有木有?
朱雀這是這麼久以來第一次打量書生:書生當初潔白的衣服已經污得東一塊、西一塊的,根本看不出那是意見白色儒服。書生一隻胳膊吊在脖子上,也有一隻腿綁着木塊,這看起來是骨折了;他的臉上擦傷的傷疤多得數不清了,青色的鬍渣也多了,當日的書生冠帽早丟了,一頭碰頭亂髮的,樣貌看起來狼狽極了。
書生沒說什麼,但朱雀知道,那鐵定是被它扇飛時受的傷。
它扇了多少次了?好像不少於十次多吧?
它還真記不清了。
也難爲他,受了這麼重的傷,還能去捉兔子回來烤給它吃。
那話怎麼說的了?百虐成鋼是不?蘇卿乾被*了那麼多回,也被*成小強了。
書生不知道朱雀在想些什麼,一邊吃着一邊笑呵呵地和朱雀說話:“朱雀,你終於起牀一回了是不?這次起牀了就不要再回去睡啦,老是睡着容易糊塗。你不覺得整天睡着很無聊嗎?我告訴你,凡間可是有很多好玩的事兒,你若覺得感興趣了,那天我就帶你下去玩。”
朱雀用翅膀拍着嘴巴,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
“好吧,你想睡我也不攔你了,你去睡吧,等哪天你覺得睡覺沒意思了就陪我說說話吧,我會一直陪着你的。”書生溫柔地笑着,“我是凡人,也不是粗人,吃的也不多,以後烤兔子你留點兒給我吃,填個肚子也就好了。”
朱雀歪着頭看看他,忽然覺得這個凡人還有點兒用,略微思索便飛走了。書生見它沒有飛回巢裡,反而越飛越遠,雖然有點驚愕,他還是摸着鼻子無奈地笑了笑:“算啦,起牀了會跑一圈活動活動身子,也是一件好事。”
沒多時,朱雀飛回來了,它叼回了一株草。它一回來就撲到書生身上,踩着書生,低下頭,把叼着的仙草塞進了書生嘴裡(木錯了,就是嘴對嘴姿勢,喵~)。書生吃下草之後,身上的傷竟然復原了,他蹦蹦跳跳地拆着手腳的夾板,試過了之後,高興地笑了:“朱雀,謝謝你了,我傷好全了,明天就烤多一隻兔子給你吃”
朱雀看着他,把頭左歪歪右歪歪,但是還是覺得有一點不滿意,它又飛走了,回來的時候叼了兩片大葉子回來。
“你要這兩葉子給我做什麼?這可不能吃啊。”
朱雀搖搖頭,它飛過去,二話不說地就把書生的衣服撕爛了,再把葉子叼給他。書生這回可明白了,他氣得臉都青了:“你覺得我衣服髒,也不用給我兩葉子當衣服啊你當我野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