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惶惶的跳,控制不住的想要往後退,她那對天生的笑眼,看起來就像陰森的佛堂裡的一尊索命佛!
她伸手,扶住了我要往後倒的身子,然後對我說:";別怕,你聽說過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吧?我能在關鍵時刻拉你一把,也能把你推入萬劫不復,白鬱郁就是最好的例子!";
";你跟我說這些幹什麼?";
";以後,跟我混。";
我聽到她這麼說,知道的楊麗君這個人,欺軟怕硬,於是直接起身推開了她,對她說:";不可能,別想在我這裡,翻身做你的老大夢!";
";你最好想清楚了?";
";楊麗君,我告訴你,不要以爲我好欺負,離我遠點!我現在才知道你比白鬱郁更噁心!";
我拿着信紙跑出了教室,一路上心都是空的,像是被人挖了一塊,如果白鬱郁真的有個三場兩短的話,我真的擔不起這個罪名,我跑出教學樓的路上,心裡不斷的在祈禱老天爺,我告訴他我知道錯了,我不該害人,我求求它千萬不要讓白鬱郁有事!
等來到教學樓外面的那一刻,我才真正的意識到什麼叫做人聲鼎沸,到處都是攢動的人頭,白鬱郁站在樓頂,撕心裂肺的喊:";周晶!周晶你給我滾出來!我要你看着我死!我要你這輩子都別想安寧!";
";你們知道什麼是真相嗎,她誣賴我,全部都是周晶那個賤人誣賴了我!你們沒有眼睛嗎!你們爲什麼所有人都去相信她!爲什麼!爲什麼!我恨你們,我恨你們每一個人!";
白鬱郁的情緒特別的失控,壓抑了幾天之後,她爆發了,校長站在地上,痛哭流涕,嘴巴里不斷喊着,我的丫頭,爸爸求求你,爸爸跪下來求你千萬不要做傻事,你讓我跟你媽可怎麼活下去啊!
從未謀面過的校長夫人也出現了,她傷心過度的直拍胸脯,就快要喘不過來氣,不停的有人來掐她的人中。
而掐他人中的那個人,就是白軒逸,他那天穿着藍色的校服,短短的劉海,露出兩道整齊而上揚的濃眉,他眼睛通紅的看着我,裡面蓄積的眼淚始終都不肯落下來,白色的嘴脣緊緊抿着,臉頰兩側因爲用力,因爲恨,而不停的抽抖。
我從未想過一個人的眼神能如此強烈,像兩把黑色的利箭一樣,朝我狠狠的刺過來!
以至於時至今日,我都記得那個眼神,那也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他是白軒逸,獨一無二的白軒逸。
校長拖着沉重的身體,朝我跪下,渾濁的眼淚流了滿臉不斷的向我磕頭:";求求你放我女兒一條生路,求求你救救她,求求你,你要什麼我都答應,我都答應你!";
真的,那種情況,我覺得他們就是讓我去死,我也會答應,沒有人能拒絕一個絕望中下跪中的父親,更何況,是問心有愧的我?
白軒逸他沒有上前扶起他爸,他只是一直死死的盯着我,用他的眼神凌遲我。
事情爲什麼會變成到這種地步,這並不是我初衷啊,我感覺自己好像一個千古罪人,或許最該死的那個人,是我,是我周晶!
輿論的天平開始指向白鬱郁,所有人都披着一錢正義的臉,來指責我,真狠毒,把人家害的家破人亡,這下她該滿意了吧,人性泯滅,喪盡天良,這種人才應該受到懲罰!
我把校長扶了起來,白鬱郁在樓上瘋狂的大喊:";周晶,我要你永永遠遠都記得這一天!";
我低着頭,五臟六腑都開始抽搐,然後眼淚就這麼順着鼻樑留下來,我好痛苦,真的特別痛苦,甚至渾身都開始疼的如同刀絞。
我仰頭,看着白鬱郁,突然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全部都是我的錯,白鬱郁沒有錯,全部都是我的錯,是我誣賴了白鬱郁,是我誣賴了她!";
白鬱郁愣住了,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嚎啕大哭,哭的無比心酸:";求求大家原諒我,求求大家網開一面,全部都是我的嫉妒心造成的!全部是因爲我!";
我喊了出來,像是用光了渾身所有的力氣,然後有厚厚的書籍朝我的頭上丟,砸的我腦子發矇,就像個沙袋一樣,狠狠晃盪一下,接着,越來越多的書砸在我身上。
白鬱郁的情緒突然鎮定了下來,身後的協警趁她放鬆警惕得時候,把她從天台上面撈了下去。
那一刻,我抽搐的心終於塵埃落定,揹負的罪惡終於得到了解脫。
校長夫人掩面朝我走過來,她留着眼淚,狠狠的扇了我一巴掌,我的臉上,瞬間就冒出了五個指頭印,她嘴脣發抖的警告我:";如果我女兒有個三長兩短,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她和校長,被所有人攙扶着進了教學樓,大家跟蜜蜂一樣的飛去採蜜,轟隆隆的從我身邊奔跑而過,只有一個人沒有動。
白軒逸。
他凝滿淚水的眼睛緊緊盯着我,嘴巴依然倔強的抿着,腳步像是自始至終都黏在那裡。
我跪在他的面前,渾身都是亂糟糟的書籍,頭髮散亂的就像是一個瘋子,臉上海帶着清晰的手掌印。
那天的天很藍,風很輕,生命很淡很深刻。
我從來沒有想過,十六歲的我,會遇到這場災難,我更沒有想到,生活,是這樣的瞬息而變。
白軒逸朝我走了過來,伸出了白淨而又修長的手。
";起來,";
我望着他,有點看不清他的臉,瑟縮的,把手伸了過去,白軒逸一把拉起了我,從口袋裡摸索出了一個東西,遞給我:";你流血了。";
我低頭,發現他手掌中,安靜躺着的,是我曽隨手遞給他的,那枚創口貼。。
。
我在拿到那枚創可貼的時候,渾身都愣住了,不是因爲遞給我的那個人是白軒逸,而是因爲,我根本沒想到他竟然會把創可貼留在身上!
我愣着沒有去接,白軒逸見狀什麼也沒說,撕開了創可貼,仔仔細細的貼在我側臉被書頁刮爛的口子上。
他的眼神毫無波瀾,我睜着溼潤的眼睛,鼻頭通紅的看着他,他的手指在陽光下看起來微微透明,在給我貼創口貼的時候,緊抿着脣,手指末梢有些顫抖。
我們的頭髮都被風吹得凌亂,空氣裡浮動着青草的味道,白軒逸穿着校服,一副朝氣蓬勃的樣子,臉上的表情,看起來乾淨又隱忍。
我仰臉,眼淚不斷的往下掉:";白軒逸,我完了……";
白軒逸的手忽然停了下來,語氣冷淡,和我完全不在一個頻率上面:";我以爲你會躲起來,或者熟視無睹。";
";我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我這下真的完了。";
他沒把我的話聽進耳裡,依然自言自語道:";你狠到極致,又善良到極致,讓人厭惡又心疼,周晶,誰說你沒有手段?";
我不明所以的看向他,他收回了手:";結果不會像你想的那麼糟。";
他說完這句話後,把手插進口袋裡,側身從我身邊走了過去,臨走的時候,眉目極其深刻。
那一剎那,我是又痛苦,又輕鬆。
我誣賴了一個死人,這是我心上的污點,如果白鬱郁再因爲我而自殺的話,我真的會像她說的那樣,永遠都會良心不安。
越到後來,我越慢慢的感悟到,人可以不善良,但一定要有人性。
我並不覺得當時自己是因爲懦弱,只是當你面對一條人命,和一個哭着向你下跪的父親的時候,一切都顯得都不那麼重要了。
結果白軒逸說對了,我的下場,並沒有我想象的那麼慘。
這件事被處理成女生之間的惡作劇,其實視頻上的人,誰都不是,只是一個從網上下載的視頻而已。
雖然大部分人不相信,但也只能相信,雖然到最後她們不得不表面相信,但背地裡,我跟白鬱郁的得名聲同時臭到了家。
最終的結果是,校長被降成副校長,副校長提拔成了正校長,白鬱郁覺得鬧出了跳樓這樣的事特別丟臉,所以轉了學,而我,繼續老老實實的當我的學生,依然抱着美好的願望,希望期末考試能考個好成績,調到更好班級。
我在這個學校,變得比以前更加出名,大部分人見到我之後,還是會捂着嘴窸窸窣窣的議論我,卻不敢像以前那樣,故意大聲說話,當着我的面冷嘲熱諷。
因爲她們知道,我這個女生,並不像表面上那麼無害,心機深的很,而且鬧出這麼大的事,都沒被退學,反而讓校長的女兒轉學了,肯定是因爲我有大後臺。
這件事我沒敢告訴凌風,也沒敢告訴倪琦姐,直到幾天之後,我看到倪琦姐從一個闊氣的豪車上下來時,才忽然明白了這一切。
因爲駕駛座上的那個人,是局長。
怪不得那天他會這麼巧的出現,怪不得我會沒事,原來全部都是因爲這件事背後,存在着一場隱秘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