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議事
十二月初五，清晨。
窗臺上的寒霜很厚，朝陽剛與城市照面。
“二球，起來沒，人呢？”
金海城東的一間小院裡，身着錦衣、腆着肚子的吳廣志用冰水抹了臉，呼喝着打算去踹賴牀手下的房門。
這時, 背後的院門被猛然撞開，嚇得他肝顫。
“誰？”
吳廣志低喝道，本能地想去拔藏在柴火堆下的鋼刀，回頭一瞥卻發現進門的正是得力手下二球。
“你個龜孫搞什麼東西？”
他怒罵一聲，剛鬆了一口氣，又被二球的關門聲嚇得一抖。
“老大，出大事了！”
“三當家則死在了洪家那個星君洪範手裡。”
“看熱鬧的有遲家的採買下人，聽他們說是咱們的人昨日截殺了會獵隊伍。”
洪家家主常年深居簡出不事事，衆人皆知。
聽到這兒，吳廣志的臉皮頓時僵住。
正當衆人沮喪之時，李神機卻是胸有成竹。
“小心頂個球用？你拿人家當傻子？”
“不行，人世險惡啊，咱們得撤！”
而直到發言結束，鶴唳堂中依然沒有一點雜音。
二球聞言也回過味兒來，終於顧不得肚裡飢餓。
李家門口的長街，車與馬擠滿一路。
他說着一揮手，讓手下自後堂帶上來一位錦衣大肚、瘸了條腿的中年男子。
他揉了揉滿是肥油的肚腩。
“海上飛巢穴所在，我李家已有計較。”
整場說明持續了半個時辰——作爲本屆會獵的組織者，李家的訊息自然最詳實精確。
“各位長輩，家君昨夜驟聞噩耗，悲痛欲絕當場嘔血，是故今日議事由我代勞。”
尤其是家中核心子弟橫死此役的十幾個家族——譬如鄭準、遲追遠等等——話音中更是恨意凜然。
正是李家逐風劍。
應和聲潮水般退去，鶴唳堂中逐漸安靜。
因爲衆人都知道，李家既然將如此多要害人物請來，必然不止這番流水賬，而是要給出一個說法。
“自從馬驚沙那老革入了先天境, 咱們遇到金海的人向來都是退避三舍，井水不犯河水。”
“這人名叫吳廣志，身份是海上飛高層頭領，負責銷贓、採買。”
“我金海毗鄰異族，向來是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二球說完, 伸手去拿剩下那個火燒，突然便看到自家大哥臉色青白。
“沒想到是我們三當家啊！”
萬光霽只天人交感修爲，若是論正面戰力，只能排入金海城前五。
“現在馬驚沙死了還不到一年，他們突然做這種殺頭買賣，都不提前和哥兒幾個通個氣，好讓我們早做準備，真是狼心狗肺！”
行路者穿過陽光走入樹蔭，一步而已，就像是穿過了一個季節。
“四百里金沙瀚海，荒沙漫漫，海上飛老巢何在？”
洪勝此次伴父參會，也在外圈有一個位置。
李神機沉聲說道，識趣地倚着主位而立，沒有真的入座。
未等吳廣志開口討饒，一道無聲氣劍便刺穿其膝蓋, 飈出串血珠。
他從隊伍出發回返開始說起，直到海上飛退出雪谷結束。
他把嚼了半爛的火燒一口吐在地上，踱步喃喃道：“三當家死了？上回不是說最近要安生些的嗎，怎麼又給堵住了？”
待衆人就坐，主人自堂後繞出，引得側目一片。
二球把兩個火燒放在桌上，放低聲音問道。
他的嗓音已然沙啞，吐字出聲譬如鏽鐵貫沙，帶着股血味。
他之所以能列位集惡榜第五百七十二位而逍遙自在，靠的就是藏身沙漠、狡兔三窟。
左右上首，洪堅與鄭準各自落座，其後是遲追遠領銜的各家家主。
“賢侄欲出兵，我有一問。”
“老大，咱平時那麼小心，連只鴿子都不養，別人未必就能發現我們吧？”
二球趕忙來答。
“今日請諸位到此，所爲者有二。”
所謂噩耗，自然是李須陀之死。
“海上飛禍害金海沙漠已有五年，我自然欲除之而後快。”
“不知洪世伯是什麼看法？”
果然，李神機環視衆人，再度開口。
這位向來注重儀表的李家公子此時雙目通紅、滿眼血絲，看起來似是一夜無眠。
主座之下，紅木圈椅放了四排。
吳廣志倒抽一口涼氣，接着連牙齒都打起架來。
“第二件事想必各位都能猜到。”
洪堅回道，語速頓挫緩慢。
吳廣志白了他一眼，也不答話，抓起一個火燒就往嘴裡送。
“第一是向各位說明昨日遇襲的情況，以正視聽……”
吳廣志喝罵道。
“但沙匪之棘手向來不在強大，而在隱蔽迅捷。”
很多人的目光投向洪堅——他剛剛是少數沒有說話的。
他朝諸位拱手行禮，解釋道。
非年非節卻有如此多的高位者齊聚，這種事金海城已長久未見。
“麻麻的, 這下子完了……”
“聽說不是被堵住的。”
“是故李家於此提議，金海諸姓合力出兵，掃平海上飛、斬盡沙匪頭顱，以慰逝者！”
李神機問得格外恭敬。
“大當家好不講義氣！”
“咱們這些年替夥裡留在金海城聯絡銷贓，這是冒了多大的風險？”
······
同日下午。
二球只能自問自答。
“我去大街口那邊買早飯，你猜我看到了什麼？”
這一問發出，堂內頓時一靜。
“掌武院門口的長竿上掛上了個七竅流血的人頭，我還想着是哪個福薄的趕着寒冬臘月下去投胎……”
他說着從牀頭摸出把短刀，又自牆角夜壺下面掏出包金銀，最後抄起桌上僅剩下的火燒，往房門走去。
蓋因來者不是李家鶴公，而是長子李神機。
此言既出，頓時從者如雷。
“各家死了的子弟有好幾十個, 連李家老二都被開膛破肚了。”
李家，鶴唳堂。
推開木門，院子里居然已經有人等待。
日頭高照, 寒冬的空氣格外乾爽。
“海上飛暴戾恣睢、怙惡不悛，斷我商路殺我子弟，以至於不可忍之地！”
“咱們的身份是沒擺明，別人也沒多問。可就平時走的那些貨，有心人還能猜不到根腳？”
“不然李家、遲家，還有交通堂怎麼會收咱們來路不明的貨？”
未等吳廣志發怒, 身材肥壯的二球已幾步竄到跟前，拉着他的胳膊鑽進屋裡。
但不管他如何低調，只要先天修爲在身，便是金海城內毋庸置疑的擎天巨柱。
“雖然他百般隱瞞身份，但長居城中，哪能滴水不漏？”
“此次事發後，他正欲逃跑，便被我提前佈置無當騎擒下。”
李神機扯起吳廣志頭臉對衆人展示，又讓人呈上一幅新畫的地圖。
這圖畫的正是金海沙漠，有硃筆標出數十個地點，核心幾處還被打了紅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