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長公主造反案,牽扯越來越廣,但凡上了大長公主面首名單的都不同程度地遭了貶,過往甚密的直接就下了詔獄。端王妃和宜安公主證實了與毒害惠妃一案無關,沒過兩日便從宗人府放出來,不過還是被皇帝罰了五百石的食邑。
端王這個氣,皇帝得了便宜還賣乖,利用一個王妃和一個公主把大長公主順利地拉下馬,明面上不好說,暗地裡不賞點兒就算了,居然還罰了她們,口諭傳下去的時候,端王直接拍了桌子,起身就要進宮找皇帝說理,還是端王妃好說歹說給攔下了。
端王是個心粗的,雖然只是個王爺,交好的女子只怕比宮裡那位還要多。
惠妃在孕期皇帝\都守着沒去找旁人,足見是動了真心,如果不是惠妃機警,發現她身上有致人流產的毒物,這一次惠妃的胎只怕都懸,便是勉強生下來,又有她和宜安公主送的東西上的毒喂着,難保後繼不會中毒,這一毒計真是一環扣一環,不弄死惠妃就不罷休了。
皇帝明知下毒一事與她們無關還罰了下來,分明是責怪她們不小心才着了別人的道,心疼惠妃。
端王脾氣衝,如今又把事情擷乾淨,與他無關了,說話又開始趾高氣昂起來。
儘管在宗人府裡,一切待遇如同王府一般,沒有受到絲毫薄待,但是她也住夠了那裡,根本不用人看着行動,她只要一想到住進的地方叫宗人府,就夠臊的慌,這輩子她是不想再走進去一步。
皇帝和端王兄弟倆掐架打嘴仗都不礙事,她還怕遷怒,藉着大長公主這案沒完結的名頭,再把她往宗人府裡關呢。
況惠妃並不是恃寵生驕的,皇帝口諭隔天就命人送來六顆鵝蛋大小的東珠來安撫,她也不得不讚一句皇帝和惠妃真真是打一巴掌給一甜棗。兩人配合的好生緊密。
本來端王妃便有意去寧安宮當面解釋一番,惠妃既率先遞了個臺階,她也就勢便下了。
誰知隔天向宮裡遞了牌子,就讓皇帝給否了。直道惠妃經不起折騰,待過滿月的時候再見不遲。
端王一巴掌把桌子都給拍裂了,氣呼呼地道:“合着就她家孩子是孩子,連懷個孩子都跟孵金蛋的雞似的寶貝,他怎麼不說等孩子週歲的時候再見?寵個女人寵的暈了頭,連別人看一眼都少塊肉似的,咱不去看,什麼金寶貝疙瘩啊!”
端王妃看端王那肥厚的肉巴掌,一陣心疼那百年的老黃花梨木的桌子。
“咱不在京師待了,盡憋氣了。沒一件省心的事,收拾收拾東西回袞州。”端王臉上一陣陰鬱,拉長一張臉像磨盤一般沉。
端王妃樂的不行,京師各方勢力錯綜複雜,她爲了不給端王無故惹麻煩。費心費力,每次來頭髮都嘩嘩往下掉,仗着現在大燕流行假髮髻,不然她還真沒勇氣頂個嬌小的髮髻出去晃悠。
她秀眉輕蹙,面上露出幾分爲難。“常氏才生下孩子三個來月,這一路上奔波,她身體也不知能不能吃得消。”
“那就讓她留下來養着唄。咱走。”
端王主意已定,氣勢洶洶就進宮和皇帝說要返回封地,誰知一口就讓皇帝給駁了。
“大長公主的案子還沒算完,你們就安生地住着吧,今年在宮裡一起過元旦。”顧宜芳御桌上鋪着大張的圖紙,心不在焉地揮退了端王。
後廂裡還有大臣在。端王脾氣再大也不想給外人看了笑話,硬生生地施禮走了出去。
顧宜芳看端王走了,才笑笑地收起圖紙,他最近心情美上了天,可不想在這兒和端王犯擰。破壞了他一整天的好心情。其實,他又不是差那點兒錢,罰不罰的不過是給惠妃找臉面,讓旁人看的,不管是誰,便是他親弟\弟的媳婦不經意傷着惠妃都得付出代價。
宇文風有幸看到皇室兄弟間互耍的小心思,做爲欽天監監正表示,一千年纔出這兩個奇葩。
歷來皇權之爭,腥風血雨,兄弟之間要麼拼個你死我活,要麼便是忠心輔佐。偏當今天子和端王,見着面就掐,見不着就想,想來了接着掐,就皇帝那小心眼,端王那暴脾氣,這倆人你進我退,你守我攻,看的朝臣心驚膽顫,生怕這倆人鬧着鬧着就掰了,可人家當事人還是一如既往,玩兒的就是心跳。
不過玩的不是他們的心跳,是朝臣們的。
三年前景元帝登基,他就按制度外出給皇帝尋找陵墓,纔剛摸着點兒影兒,還沒實際勘驗就被近年被皇帝信重的拱衛司派人給硬生生架了回來,左趕右趕,好懸沒把他這把老骨頭坐馬車給顛散架了,結果就是讓他看皇宮的風水是哪出了問題。
依他看,哪哪兒都有問題,可最大的問題是他敢說嗎?
歷來幾任皇帝一個比一個任性,好不容易有個寬仁的,龍椅還沒捂熱乎就死了。
他看,這大燕朝根本就是一堆擰巴折騰的主事,寬厚仁和的根本是八字不合,五行缺德。
“你也別給朕看這圖紙了,直接說該怎麼辦吧。”顧宜芳掃了兩眼圖紙就放到一邊,濃眉擰着。“那個建大燕宮的道士你可知道是誰?纔多久就弄的烏煙瘴氣,宮裡陰氣森森的,朕每年撥多少銀兩給你們監天監,沒事就看看星星,連個正事現在都不管了。”
宇文風走時,皇帝纔剛登基,一派先皇親仁作風,他在外面一晃三年回來,皇帝也改了畫風,眉眼間一股子煞氣,給人的感覺更像是幾乎把整個大燕作翻了天的永徽帝,而非先皇。
看星星?那是星象!
沒學問,真可怕。
他暗忖,沒星象曆法你們這些個國君還玩個屁,真本事你們不信,就靠些個歪門邪道地忽悠老百姓。哪朝哪代皇帝\都找陵墓,耗資巨\大不說,死後超不過百年哪個不讓後人給刨了?還找什麼找?
他們監天欽從大燕開朝算起,每年撥過去的銀子也沒有一個皇帝修陵墓的錢多!
“依微臣看,那道士的確有手段,風水格局設計的十分精妙,自工部舊資料館裡找出來的圖紙就看得出來,是有真本事的。不過後來是逐年改建,亭臺樓閣越蓋越多,把原來的風水給破壞了,纔有如此這種局面。”
只能說,這全是老顧家自己給作出來的。出了事,想起追究別人的責任來了。
宇文風四十多歲,長眉細眼,長鬚至胸前,說話時微微揚着下巴,很給人一種權威感。
“你如果真有本事,就改建,和工部協商,看看設計出新的圖紙來。”顧宜芳食指敲打着桌面,黑眸閃着光。
宇文風下巴揚的更高,聊了沒兩句,君臣二人連工部找誰畫圖,建造都想好了,只差宇文風回府就占卜吉日開工。
“就像那個景文堂,原來是個池塘,順暢陰氣,整合陰陽,到頭重要的地方,現在就建成個宮妃住的宮殿,風水完全給破壞了,完全與當初的風水不同,整個皇宮形成陰盛陽衰,又形成困局,陰氣整合不易外散,形成困局。”宇文風嘴裡吧唧吧唧,到底把接下去聳人聽聞的話給嚥了下去,照這態勢發展下去,遲早會出個牝雞司晨的女主,將整個大燕朝都給作沒了。
顧宜芳越聽越覺得有道理,與他從惠妃那裡聽到的差不多情況。
“改建這許多地方,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到孕婦?”他忽然問。
宇文風點頭,“在建造期間肯定會形成衝煞,不過距離遠些,影響也就小。而且,哪年宮裡都有懷孕的妃嬪啊,不礙的吧。”
顧宜芳挑眉,臉上露出幾分不滿的神色,“怎麼不礙?”
他想了想,“你先和工部先搞定圖紙吧……嬰兒也會有影響嗎?”
“對人都有影響,不過可大可小而已,不礙的。”宇文風不知道皇帝在那兒礙什麼,“陛下大可放心。”
高洪書幾乎笑噴,這老天師看着仙風道骨,還真是半點兒凡塵不沾。皇帝寶貝惠妃,一點兒影響也是不能受的,這宇文監正也不知道收沒收到些風聲,怎麼就這麼不開竅呢。
“唔,”顧宜芳做沉思狀,“朕再考慮考慮,你先忙你的吧。”
宇文風微怔,皇帝已經起身要往外走,見宇文風站在那兒連腳都沒動,轉身問道:“宇文監正和朕一同出殿?”
宇文風回過神,瞄了眼幾近笑抽的高洪書,臉上沒有表情,肌肉卻一抖一抖的,差點兒擰勁兒。
“別忘了把東西都帶上。”顧宜芳叮囑高洪書。
宇文風便見臉上直抽抽的高總管捧着一大堆皇帝剛從他那兒強取豪奪過去的寶貝,跟在皇帝身邊,直送上那頂明黃色的御轎。
“監正覺得惠妃這一胎,是男是女?”顧宜芳走下臺階,忽地開口。
宇文風跟在後邊腳步一頓,“御醫不是說一男一\女?”怎麼想起問他?
顧宜芳上了御轎,然後挑起轎簾,一本正經地問:“監正覺得惠妃會平安產下孩子吧?”
……
“微臣,覺得應該……吧。”
宇文風目送御轎漸行漸遠,長鬚在秋風中凌亂。
爲什麼生孩子的事要問他?
術業有專攻,他是欽天監監正,不是城裡擺攤算卦測吉凶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