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元豐二十年

金國。臨江村。

夜間,月亮高掛,月光輕灑大地。

位於村口不遠處的藥鋪店剛剛關門打烊,關門人趙小山就看到師傅上氣不接下氣的從村口朝她跑了過來,她迎了上去,伸手扶住自己的師傅。

“快,快,我們快跑,遼軍殺過來了。”

趙小山的師傅趙無極一邊拉着她跑一邊氣喘吁吁的大聲喊着。

趙小山見狀,不敢多說話,邁開步子便使勁的跟在師傅背後奔跑,她一邊跑一邊四處張望,只見家家戶戶都在往村口跑去,有的人揹着包袱,有的人甚至還打着赤膊,好像是剛剛從睡夢中醒來。

她們還未到村口,便看到凶神惡煞的士兵已經握刀騎馬衝進了村子,他們騎着馬呼嘯而過,手上的大刀也順勢向村民的身上揮去,一個個村民倒地,趙無極見狀,立刻拉着小山調轉方向逃命,一邊狂奔一邊朝着村民呼喊道,快,我們跳江,快,快,趙無極一出聲,慌亂的人羣,像是聽到了救命的法子,幾乎毫不遲疑,都跟上了他,進入不遠處房屋側旁的巷道,奔跑至江邊。

村民一個個不顧一切的跳進了江水,他們有的人水性較好,有的人根本不會水,但此時自然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比起兇狠的揮刀士兵,他們也許更願意死在水裡,下水前趙無極囑咐趙小山,如果失散了,就去金國的都城匯合,小山記得師傅說過,中都城固若金湯,易守難攻,遼人就算再兇猛,也不可能會攻破那裡。

江水很是湍急,順江漂流的趙小山幾乎失去了意識,她嗆了幾口水後,就昏迷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只剩下她一人獨自躺在岸邊,她費力的坐立了起來環顧四周,她沒來過這裡,不知道是哪裡,她想了想,也不知道離那天已經過了多久。渾身溼漉漉的她,又冷又餓,她費力的站了起來,又四處看了看,這時候已經快到夜晚了,周圍十分安靜,也見不到任何人影,樹林在月光的照耀下顯得異常可怕,像一個個左飄右動的鬼怪在那裡不懷好意的望着她,她靠在不遠處的大石頭旁坐了下來閉上了眼睛,緊緊的摟住了自己的臂膀,腦海裡忍不住想起了師父曾經給她說過的話,她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十五年前師父去麒麟山採藥的時候,在一條狹窄的山路旁的大石塊的凹槽裡發現她的,當時她還是出生不到兩月的嬰兒,身上就只有一條裹着身體的被子,師父說那裡是個很危險的地方,不僅山中有猛獸,地上也到處都是蛇蟲鼠蟻,師父見她可憐,就把她抱了回去。

想到此處,她心裡想道,自己當年那麼弱小都活了下來,現在自己有手有腳的又有什麼好怕的呢,她頗爲艱難的又站了起來,找了一些乾枯的樹枝,摸了塊大小適宜的石頭在樹枝上摩擦了很久,總算燒起了火苗點燃了樹枝,慢慢的將衣服烤乾了,隨後便在火堆邊睡下,等到天一亮,便立即起來覓食,她在江中泡了許久,總算抓了些魚,殺完洗淨烤來吃了。

趙小山依稀記得從前聽師父提過,中都城離臨江村很遠,靠步行南下大約要費時四五個月,但她現在找到師父就是唯一要做的事,於是她一直順着江邊往南走着,想着也許會遇到師父,也有可能會遇上村裡面倖存下來的人,只是一個月過去了,這條路上她什麼人都沒有遇到過,連羊羣牛馬也沒有看到過,這天實在有些悶得慌,便順着不遠處的分岔路,往東南方向有樹林的道路走去了,一路上她都認真記着自己走的方向,想着如果迷路了倒還可以遠路返回。

剛進了樹林,令人嘴饞的香味便鋪天蓋地的席捲了過來,她下意識的往有香味的地方走去,大概一盞茶的時間後,她就看到不遠處有三五個人正圍坐在火堆前一起吃着烤羊腿,正當她猶豫不決是否要上前討食之際,其中有個女子看到了她,似乎立刻就明白了她的來意,她像她招了招手後,立刻扯了一大塊肉遞給了她,趙小山接過肉食便坐下來狼吞虎嚥的咀嚼了起來,一邊吃一邊仔細的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女子,她一身淡綠色衣裙,配着白色長靴,看她打扮不像本地人,但是她神態親和,一雙圓圓的眼睛關切的看着自己,趙小山擦了擦嘴開口道,謝謝,謝謝你,謝謝你們。那個女子看着她道,慢慢吃,你很久都沒有好好吃過東西了嗎?趙小山一邊吃着一邊回答道,有時候能抓到魚的時候就吃些魚,抓不到魚的時候我就吃點路邊能吃的菜根。那個女子看着她快要吃完了,又扯了塊肉遞給了她,等到她吃完,她纔開口道,你的家人呢?趙小山聽到她這樣一問,心裡突然感到有些委屈,也不知師父怎麼樣了,她搖了搖頭,沒有說話。那個女子想要開口安慰,旁邊的男子站起來道,小姿,走了,我們該趕路了。小姿看了看趙小山,又將剩下的肉塊分了些給了她並頗爲惋惜的樣子道,我們要走了,你自己好好保重。

趙小山接過肉塊,連聲感謝。

吃完了食物,天色也不早了,她想着先找個今晚過夜的地方,只是這條路上遠遠看過去全是草叢樹木,令她感覺有些不安,想了想便還是回到了江邊的那條路,走了幾天,又返回到了岔路順着東南方的樹林走去,從前沒有跟着師父學些拳腳功夫,如今真是後悔莫及,她心裡忍不住唸叨着,如果找到了師父,將來一定跟他學些功夫,也不至於自己走在路上,聽到一些風吹草動就嚇得魂飛魄散。

樹林裡的植被茂盛,蛇蟲鼠蟻自然也就多了些,好在她懂點醫術,就自己摘了些驅蚊草放在身上,雖然自她懂事開始就從沒有出過遠門,但許多花草她都聽師父說起過,如今一路上看到各式可作爲醫用的藥材,不安的心境中也算有了一絲絲慰藉,反正無事可做,便扯了塊衣服上的布折成了包袱背上身上,路過有止血草和金銀葉的地方便頓足下來採摘一些,這些都是活血化瘀的東西,想着如果受了傷可以治病,餓了又找不到食物時也可以拿來充充飢。

這天陽光溫和,走了幾個時辰路的趙小山吃了些野果後便靠在樹下歇息午睡,吃着美酒佳餚的美夢被愈來愈近的馬蹄聲所破壞,她睜開眼睛便看到四個遼人騎在馬上緩慢的圍着她轉,她認得他們的衣服,也記得他們那樣可怕的目光,她不知所措,下意識的抱緊了自己的包袱。

那個爲首的遼人見她醒過來便開口大聲問道,喂,你在這兒歇息多久了?有沒有見過一個身段修長,容顏絕色的女子從這路過?

趙小山仔細瞧了瞧眼前這個皮膚黝黑,樣子頗爲兇狠的遼人,她想了想這幾天除了小姿,並沒有見過其他任何的女子,小姿生得不錯,個子不矮但也不算十分高挑,應該不是他們在問的人。

見到趙小山很久不開口,旁邊的遼人怒氣上揚,拔了腰間的刀就放在了趙小山的脖子邊,眼神十分兇狠的瞪着她道,你是聽不到我們說的話嗎?

趙小山被此舉嚇得渾身發抖,她吞吞吐吐的說道,我沒有見過你們說的人,我很多天都沒有看到過人了。

生氣的遼人將刀收回,很是懊惱的樣子嘆了口氣,他將刀收回,皺了皺眉頭很是無奈的看了看同伴,他的同伴勒馬上前開口道,大人,我們一路南下,這條路上所有的人都沒有見過,會不會她根本就不是走的這條路?生氣的遼人斜着眼睛看了看那個黝黑的遼人,語氣頗爲嘲諷的樣子道,不知道卓勒大人有何高見呢?我記得前幾日在殿上不是有人將施姑娘的行程路線理得頭頭是道嗎?這不按照您的分析,她此刻不是應該站在王上面前了麼?怎麼我們還在這裡跟個無頭蒼蠅似的找人呢?

那個被稱爲卓勒的人悶哼一聲,亦是冷冷道,施姑娘功成身退,我們沒有迎接到她,不是應該擔心她是否沒有成功脫身或者路上遭遇不測嗎?氏雲集大人這樣冷嘲熱諷,我倒是有些懷疑你另有企圖了,聽說大人的妹妹仰慕...

卓勒還未說完,氏雲集已經大喝道,你這混賬東西!跟着便拔刀相見,向卓勒的頭上砍去,卓勒見狀,立刻前腳一蹬,往後躍下了馬,氏雲集繼續向前與他打鬥了起來,刀劍相撞的聲音很是刺耳,雙方像是積怨已久,招招都不留情面,很快氏雲集就落了下風,往後退跌了幾步,他手臂被劍劃了一刀,疼痛劇烈,他回頭看了看自己站得遠遠的兩個手下,大聲怒道,還不過來幫忙!

那兩個手下早已下馬觀戰,此時聽到氏雲集大喊,立刻也拔了刀跨步上前,三人圍攻卓勒,卓勒很快就敗下陣來,他中掌倒在地上之際,氏雲集快刀一抽,卓勒的大腿上被深深地劃上了一個大口子,鮮紅的血液立刻涌出,看着卓勒用手捂住傷口,他蹲了下來,看着他笑道,你放心,回去以後我自然會稟告王上,你已然鞠躬盡瘁,只是命運多舛遭遇不測,我會爲你多爭取些犒賞,你家中妻兒我也會爲你好好照料。

卓勒胸口受傷,大腿上的傷口亦是血流不止,氏雲集看着手下想要去了結卓勒,他便一邊扯起卓勒的衣衫擦拭自己刀上的血跡一邊看着卓勒的眼睛道,卓勒大人胸口上受了我的掌,加上腿上的血口很快就會暈厥了,聽說江水鎮的這片森林裡夜晚很多毒蟲猛獸,我們大遼國的戰神卓勒不是出了名的英勇好鬥嗎?不如你就試試與天鬥,與地鬥,與這蒼茫大地上的蛇蟲鼠蟻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