陝西寧家與葉觀瀾的外祖遼東鄭家並稱爲帝國雙雄,在軍中威望甚高,都算是大周國叱吒風雲的武將世家!
與那些後起之秀不同,寧、鄭兩家算是老牌勁旅,盤踞一方,底蘊深厚!
陝西總兵寧遠的府邸坐落在西安府城內,巍峨森嚴的石獅雕像分立在大門兩側,瞪着銅鈴一般兇悍的大眼,看守府門的倒不是小廝,而是全副盔甲手持長槍的兩排衛士,他們身姿筆挺,表情肅穆,就像一尊不動的石像。
懾於寧府的威嚴,任何路過的百姓都自動地遠離府門至少五丈之遠,沿着另一邊的街沿而過。 ωωω ⊕ttk an ⊕¢ ○
突然,遠處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路人不由駐足觀望,只見遠處飛馳而來兩匹駿馬,不過幾個呼吸之間便到了寧府門前,如果蕭懷素在這裡一定能夠認出,那一襲黑色勁裝的男子正是幾天前與他們不期而遇,甚至還出手相幫的少年。
少年名叫寧湛,是寧總兵繼室袁氏所生嫡子,兄弟中排行第六。
寧湛翻身下馬,將繮繩一扔,便有一護衛快步上前接過,恭敬地喚了一聲,“六爺!”
身後的年輕男子也將馬匹讓給護衛,表情嚴肅地跟着寧湛入了府,若是在外或許還隨意些,這寧府可是龍潭虎穴,不能放鬆一點精神。
“阿湛!”
進了府門後,一道溫潤的聲音響起,寧湛腳步微頓,原本緊繃的面色這才稍顯柔和,看向來人僵硬地扯了扯脣角,喚了聲:“四哥!”
在這府裡,也只有排行第四的寧淵與他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是他唯一不需要防備的親人。
寧淵穿着一襲淡銀色的緙絲錦袍,行走間袍角如水般波動,倒是多了幾分飄逸瀟灑的氣質,他的面容與寧湛有五分相像,只是五官更柔和一些,給人一種清風明月般的感覺,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原本以爲你還要好幾天纔到府上,沒想到提前了幾天!”
寧淵上前來便給了寧湛一個大大的擁抱,接着退了開來,一拳打在寧湛的肩頭,笑罵道:“你這身衣服多久沒換過了,都餿了?”
寧湛嘴角一抽,這纔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頭,“急着趕回來,倒是沒在意這些。”
寧淵又看向他身後的年輕男子,笑道:“趙坤,讓你照顧好六爺,你小子可是不盡心?”
趙坤哈哈一笑,“四爺您真看得起我,我也就是個隨身護衛罷了,六爺的生活起居可輪不到我操心。”說罷雙手抱劍倚在了一旁的廊柱上。
他只是個劍客罷了,若不是受諾言所縛要保護寧湛直到他成年,只怕眼下他已是隨處逍遙去了。
“走吧,你剛回來去見見母親,”寧淵攬着寧湛的肩膀便往前走去,“至於父親……倒是還未回府,晚些時候拜見也行。”
“四哥,我這模樣,”寧湛腳步一頓,又往腳下掃了一眼,黑色的幫靴上都覆滿了泥濘,看起來着實很糟蹋,“還是梳洗一番再去見母親不遲。”
“那……好吧。”
寧淵遲疑了一陣,這才應了一聲,看着寧湛與趙坤離去,不由搖頭嘆了一聲。
若不是他沒用,寧湛何至於這般拼命?
也幸得他有了這個好弟弟,如今他們兄弟倆才能在寧府站穩腳跟。
寧淵擡頭望天,連綿的細雨早已經過去,如今雨收雲散,天空漸漸顯出一抹湛藍般的空明之色,清透而純淨,若是他們生存的地方也能如此該多好。
寧淵搖了搖頭,轉身往另一邊而去。
回了自己的院子,寧湛立馬泡了個熱水澡。
至於趙坤回了府後也隨他自己安排,寧湛對於趙坤並沒有約束什麼,若不是師尊擔憂他的安全,也不會派了趙坤來,這是一項承諾般的義務,至今爲至趙坤的確幫了他不少的忙。
脫下的黑色勁裝掛在隔扇上,自有小廝收拾,另一套青色的衣袍已經被整齊地擺放在了一旁,供他洗浴後穿着。
寧湛喜靜,也不需要人侍候他沐浴更衣,任全身泡在熱水裡好好地舒緩了周身的疲憊。
這是兩年一次的換防,他足足有三個月的假期呆在寧府,之後自然要回到軍營裡去,不過之後的日子他可以過得輕鬆一些了。
兩年了啊!
浴桶裡冒出一串水花,寧湛原本浸在水中的頭顱緩緩探了出來,吐出一口水後,他放鬆地靠在了浴桶邊上。
他六歲上“歸元宗”學藝,不滿十二歲下山,在軍中又磨礪了兩年,今年雖還不滿十四,可個子倒是躥得挺高,外貌看起來只怕別人都會以爲他過了十五。
“該起了,不然四哥又要念叨了!”
寧湛嘀咕了一身,這才從浴桶中站了起來,水珠在身上滑落,他身子一躍便出了浴桶。
寧府的人或許親情尤其淡漠,從父親到母親……寧湛的感覺都不強烈,唯有這一母同胞的哥哥會時不時地念叨着他,即使在學藝時或是回到軍營中,宋淵對他的關心就沒斷過,這也是他唯一覺得溫暖的地方。
絞乾了頭髮束好,穿上那一身青色的衣袍,宋湛這才往母親袁氏的住處而去。
袁氏是寧遠續娶的妻子,她的住處在寧府後院的最深處,平時也很少與府中的其他姬妾們往來,就連如今的中饋都是掌握在姨娘姜氏手中,她半點不願過問沾染。
若說袁氏性子淡泊那倒也是真的,只是對於自己的兩個兒子,她給予的關愛也是稀少,彷彿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超世脫俗。
遠遠的寧湛便瞧見了在花叢隱現的那抹鴉青色的烏髮,烏髮上一顆碩大的南珠散發着七彩的光芒,夾雜着細碎的男女說話聲,在他剛近二十步遠的距離時,那說話的倆人已是步出了青石小徑。
“是阿湛啊!”
女子是個着紫紅衣衫的美豔少婦,三十多歲的年紀卻因爲保養得宜,那肌膚仍然柔嫩如少女,白皙光滑,吹彈可破,一雙嫵媚的丹鳳眼柔媚多情,看人時都有種微微上挑的意味,帶着無盡勾魂之意,這正是深得寧遠寵愛的姨娘姜氏。
“六弟!”
寧灃穿着一身墨綠色繡雲紋黑邊的暗色長袍,整個人顯得很是挺拔,他的樣貌繼承了他娘姜氏的優點,有着一雙迷人的丹鳳眼,整個樣貌在男子中稍顯得深沉陰柔,與葉觀瀾那種陽光般的俊美有很大的不同。
“姜姨娘,三哥!”
寧湛對着倆人淡淡行了禮,脣角輕輕地抿起,態度既不熱絡也不冷清,倒是他一慣的淡漠之態。
“六弟這次換防歸來……”寧灃上下打量着寧湛,丹鳳眼微微眯起閃過一絲精芒,“看起來很不一樣了,到底是長大了!”說着咧嘴一笑。
姜姨娘也跟着笑道:“是啊,阿湛自從六歲離府,這一走就是七年,難得回了府中又去了軍營換防,不然如今咱們也熟識了許多,可不像外人這般生分啊!”話語裡像是關切,卻又隱隱透出幾分不滿。
姜姨娘執掌府中中饋多年,又深得寧遠信任,在府中的權勢甚至都要壓過袁氏,除了身份上有些差別……當然,這是她心頭永遠的痛,連帶着兒子寧灃好似也矮人一截,在見到寧湛時姜姨娘心裡自然有些不舒服。
“姨娘言重了。”
寧湛扯了扯脣角,心底不由一聲冷哼,若不是他去換防,如今寧灃也不能在府中逍遙兩年,只用每三月回軍營一次即可,其他的時間上卻不作限制。
“我記得二哥好似上個月中才離家的,沒想到你們這一來一回竟是那麼快,看來六弟也是被軍營給磋磨苦了,這才歸心似箭吧?”
寧灃說着哈哈笑了起來,原本一手想要拍在寧湛的肩膀上,卻被他錯身閃過,笑容不由微微一僵,略有些尷尬地收回了手。
姜姨娘臉色也沉了下來,只她面上會掩飾,忙用絲絹捂了脣輕聲一笑,“阿湛這是要去夫人那裡吧,咱們也不妨礙你了。”說着拉了寧灃便站到了一邊去,給寧湛讓出了路來。
寧湛微微頷首,也沒再說什麼,徑直越過姜姨娘母子而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見,寧灃這才冷哼了一聲,“得意個什麼勁,這個時候還以爲嫡子大過天?在家裡可是父親說了算,他最寵愛誰大家可都是看得到的!”
寧遠寵愛庶子多過嫡子,這在寧府裡已經不是什麼秘密,這當然也與袁氏那淡然的性子有關,再加上姜姨娘又受寵,寧灃得到的關愛自然也比寧淵兄弟要多得多。
姜姨娘冷笑一聲,丹鳳眼裡挑起一抹厲色,“這是在山上呆傻了吧?我看寧湛不足爲懼!”說着又囑咐寧灃,“你還是多留意寧淵,他那個笑面虎的性子,不知道什麼時候便能討得你父親歡心……他們兄弟倆眼下聚在了一起,就怕會使什麼壞!”
“娘您放心吧,在我眼皮子底下,他們還翻不出什麼風浪!”
寧灃自信滿滿地說道,顯然對寧湛兄弟倆很是不以爲意。
姜姨娘卻是面色凝重道:“獅子搏兔亦用全力,你不要小瞧了任何一個對手,你看你二哥寧沅看似憨厚,殺敵卻是那般悍勇,這才討了你父親的喜歡,再加上他又是先夫人韓氏撫養長大,雖是庶子,可那身份與嫡子也是不差的。”
寧遠是陝西總兵,而寧家便是整個西北的土皇帝,可以說在這裡就是他們說了算,這總兵之位也是世襲,到時候寧遠樂意傳庶不傳嫡,這也是誰都說不着話的,端看他心裡更看重哪個兒子。
所以在那一天未到來之前,每個人都有機會爭取。
“娘說得我記在心上了。”
寧灃眸子微眯,重重地握了握拳頭,對於總兵之位他勢在必得,神擋殺神,佛擋斬佛,至於這些掛着血緣關係卻沒有絲毫感情的兄弟,若真到了那一天,他絕不會有絲毫手軟。
袁氏的院子在一片梅林深處,這裡的梅花只有一種顏色,純然的白,高潔、孤傲,不染塵埃,也代表了這座院子主人的脾性。
雖然已是初春,可天氣到底還有幾分清冷,梅花大部分已是謝了,只有孤零零的幾朵點綴在枝頭,更像是飄落停駐的雪花,有一種孤冷悽清之美。
寧湛踏步走在青石小徑上,穿過這一片梅林,袁氏所住的四合小院已然在望,這裡侍候袁氏的除了兩個僕婦便是她的陪嫁丫環梅雪。
走到四合院門前,梅雪已是等候在那裡,見着寧湛的面,趕忙迎了上去,眸中難掩喜悅之情,只激動地將他看了又看,這才矮身福了一禮,“見過六爺!”
“雪姨不用客氣!”
寧湛虛扶了梅雪一把,態度也變得客氣了幾分。
他出生之後幾乎是梅雪將他給帶大的,直到六歲離府前往“歸元宗”,只是童年的記憶到底已經淡薄,他能夠回憶起幾個片段,隱約能夠想起當年那張慈愛關切的面容,倒是與眼前這張面容漸漸重合在了一處。
“六爺快進吧,四爺早就到了,如今和夫人一起就等着您了。”
梅雪側身讓過,看着寧湛踏步從她身前走過,一雙眼睛都微微泛起了紅。
袁氏的兩個孩子都是由她帶大,她終生未嫁,這兩個孩子就像是她自己親生的一般,又因着袁氏的冷情淡漠,兩個孩子親近她反倒比較多。
寧湛跨進了四合小院,一打眼就望見了正坐在堂屋裡袁氏與寧淵,腳步不由微頓。
袁氏還是那般清冷的模樣,一襲雪白長裙,只在襟口與裙襬上用銀線繡了幾朵梅花,遠遠看去便是風姿綽約,猶如臨世的仙女,半點不食人間煙火。
這樣的女人竟然就是他的母親,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的諷刺?!
寧湛扯了扯脣角,一撩衣袍便跨了進去,寧淵已是笑着上前來拉他入座,“雪姨還算得真準,說你約莫半個時辰就過來,果然是的,這菜也做得剛剛好,你一來就可以吃了。”說着還遞了一雙竹木筷子過去。
寧湛點頭接過,又看向袁氏,遲疑了許久,這才面色平靜地喚了一聲,“母親。”
“回來就好。”
袁氏點了點頭,神情間不見一絲波動,只自己拿起了筷子,“既然人到齊了,就吃吧!”
“是。”
兄弟倆應了一聲,紛紛舉筷而食,無一人再多說一句。
食不言,寢不語,這是袁氏一直信奉的,既然到了她的院子,自然是依她的規矩,兩兄弟向來如此。
而寧湛上一次在這裡用膳,已是兩年前了。
雖然大家沒有說話,寧淵還是給了寧湛眼神示意,又用公筷分別給袁氏與寧湛夾了菜,任憑這倆人面色平淡細嚼慢嚥,自己埋下頭卻是吃得很開心,因爲他們纔是真正的一家人啊!
寧湛看了寧淵一眼,心頭微暖,若不是寧淵做着這中間的紐帶,只怕他也不會與袁氏同坐進食。
也許從前他與寧淵的性子相同,可隨着年齡年長,也習慣了深山寂寞,性子變得安靜了許多,其實這樣也很好。
倆兄弟若是一樣的性子,那該多無趣。
寧湛牽了牽脣角,也用公筷給寧淵夾了菜,又看了袁氏一眼,遲疑着沒有動作,最後還是將公筷放在了一邊,自個兒吃自個兒的,想來他就算這樣做了,袁氏也不會放在心上的。
一頓飯吃得寂靜無聲,飯後梅雪來收拾了碗盤,倆兄弟便沒再多留,起身告辭。
袁氏自回屋裡歇息,梅雪依依不捨地送了倆兄弟出門,直到他們的身影轉過迴廊這才輕嘆一聲,轉身回了屋。
月上柳梢,已近黃昏,初春裡夜來得早,寧湛他們剛剛穿過梅林,天色已是黯淡了下來。
“阿湛,這次你回府就好好歇息一下,如果沒什麼特別緊要的事情,相信父親也不會再派你出門的。”
寧淵拍了拍寧湛的肩膀,兩兄弟並肩而行,步伐始終保持着不快不慢的節奏。
“嗯。”
寧湛點了點頭,“就算有事,相信父親也會先讓三哥去的,我倒是不急。”
“回府後你還沒見過他們幾個吧?”
寧淵偏頭問道,他口中的“他們”寧湛自然能夠會意。
“來這的路上見着姜姨娘和三哥,易姨娘與七弟倒沒見着,還有小妹也是。”
寧府的人口也算不得多複雜,除開正妻袁氏,兩個姨娘,便只有他們五兄弟,外加姜姨娘的女兒寧豔,大姐寧霞是先夫人韓氏所出,已經出嫁多年了。
“若不是哥哥沒用,也輪不到你去換防,那時你年紀還那麼小……”
寧淵看向寧湛,眸中有着一絲歉意。
“這怎麼能怪四哥?”
寧湛擺了擺手,月色如水在他眸中蕩起一圈漣漪,彷彿久違的親情漸暖人心,“四哥若不是當年傷了筋脈,‘歸元宗’也不會要我。”
“歸元宗”不輕易招收弟子,與寧遠也算是有一份善緣,這才答應收他一個兒子爲弟子,當初寧淵的天賦是最好的,這還招致了其他兄弟幾個的嫉妒,沒想到他卻是不小心傷了筋脈,就算今後習武也難以大成,這才換作了寧湛。
寧淵搖了搖頭,有些難過地看向寧湛,“阿湛,這些年苦了你!”
“咱們兄弟倆還說這些幹什麼?”
寧湛不以爲意地扯了扯脣角,面上的表情漸漸柔和,這兩年在軍營中他都快要忘記怎麼笑了,若不是有趙坤這個活寶時不時地賣弄兩下,恐怕他的日子還更難過,如今回到府裡還有寧淵的關心與愛護,他已是知足了。
“好兄弟!”
寧淵笑着點頭,兄弟倆便繼續向前而行,到了分岔口便轉回了自個兒的院子。
而在另一邊,蕭懷素他們又趕了將近十天的路程,這才安全抵達了杜家村。
當然途中曾經穿過西安府城,只是他們的目的地不在那裡,穿城而過也沒有多做停留,杜家村離着西安府城不過百里遠,若是以後有機會再來城中逛逛也不遲,眼下最緊要的是先安頓下來。
杜延雲的腳也找大夫看過,不算嚴重,不過一個月都不能下地,得好好養養才行。
蕭懷素也很是內疚,一路精心照顧着杜延雲,甚至連抹藥油都由她親自上陣。
隨着時日的過去,他們也終於抵達了杜家村。
杜家村的村頭果然有着一條百丈寬的河流,浪濤奔涌,生生不息,看着便讓人無端地生出一股豪情來。
“這就是祖河了!”
蕭懷素坐在馬車裡撩簾向外看去,一股冷風撲面而來,還夾雜着河流的蒸蒸溼氣,撲了她滿頭滿臉,她卻只是隨意地擦了擦,仍舊滿臉的興奮。
終於到了!
祖河上搭了一座結實的土橋,馬車“嗒嗒”地前行着,足足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才過了橋,橋的另一端一座高高的石碑聳立着,石碑寬近一丈,高足有三丈有餘,“杜家村”三個紅色的大字氣勢磅礴地刻在了石碑上。
“快看看,那石碑上的字可是你們祖父親手題的。”
杜老夫人看向幾個孫子,眸中是滿滿的驕傲,“杜氏不管遠親旁支,雖然也有不少人爲官,卻只有你們祖父一人做到如今的高位,當朝首輔,百官之首,也算是如今杜氏的第一人了!”
蕭懷素與杜延玉爭相湊頭去看,只杜延雲坐着不敢動,但是目光也充滿了好奇地向外望去。
“祖父真了不起啊!”
杜延玉讚歎道。
蕭懷素也跟着點頭,“這字用筆瀟灑,意氣風發,定是外祖父春風得意時之作。”
杜老夫人有些感慨道:“再得意又如何,臨到老了,還不是要落葉歸根,咱們如今到了杜家村,你們一言一行都要謹慎,可別仗着是京裡回來的,便瞧不起這些老實巴交的鄉下人,知道了嗎?”說到最後,口氣不覺也嚴肅了起來。
蕭懷素幾個對視一眼,趕忙應了聲是。
馬車一路前行,穿過了住在杜家村最外圍的佃戶們的居所,又繞過了那些旁支遠親的院子,七拐八彎的,這才停在了一座看似不大的宅院門前。
劉媽媽夫妻帶着兒子早已經在門前恭候多時了,甚至還不待杜老夫人步下馬車,劉媽媽已是激動地迎了上來,“老夫人,奴婢可算是等到您了!”
劉媽媽親自扶了杜老夫人下車,香桃與香菱都退到了一邊。
“翠芝啊!”翠芝是劉媽媽的閨名。
杜老夫人也是感觸頗深,拍了拍劉媽媽的手,半天說不出話來,只目光睃在這一棟老舊的祖宅之時才充滿了深切懷念的感情。
蕭懷素也跟着下了車,站在一旁打量着這位傳說中最得杜老夫人信任的劉媽媽。
圓盤臉,面容和氣,梳着整齊幹練的圓髻,只插了根樸素的銀簪,年紀至少有五十開外,眉梢眼角都是深深的皺紋,可她一笑卻又讓覺得親切,就像鄰家的老太太。
今後她就要在這裡生活了,蕭懷素的目光也好奇地往四周轉了轉,卻意外地見到了隔壁探出的一顆小腦袋,她笑着眨了眨眼,那顆小腦袋一下又縮了回去。
“那是誰家的孩子?”
杜老夫人顯然也發現了那個孩子,指了指向劉媽媽問道。
“隔壁的……”劉媽媽想了想才道:“是延德吧!”
杜老夫人目光一轉,似在回想,“隔壁不是住着十七房的大侄兒,我只記得他們有個女兒延慧,什麼時候多了個延德?”
“老夫人這些年都沒回杜家村了,好些事情都不知道,奴婢回頭再與您細說。”
劉媽媽說着又轉向了杜延雲幾個,笑着道:“這位便是二小姐、三小姐和表小姐吧,老奴在這廂有禮了。”說着便要福身。
蕭懷素她們幾個自然不敢受劉媽媽全禮,紛紛側身避過,杜延雲還是在兩個丫環的幫助下才挪動了步伐。
劉媽媽的丈夫與兒子已在一旁安排着車輛與行禮箱籠的裝卸,見這邊得空了纔來與杜老夫人他們見了禮,爾後又自去忙碌了不提。
杜延昭他們幾個也下了車來到杜老夫人身邊,劉媽媽又是一番感嘆唏噓,只道她當年離開時還是襁褓中的幾個孩子都長大成人了,怎麼不催着他們這些人老啊!
杜老夫人這一行隊伍回到杜家村自然吸引了好些人的注意,宅門前漸漸圍了些人,有相熟的面孔,也有些陌生的。
杜老夫人目光四下一掃,已是高聲朗笑道:“我老婆子回來了,等收拾妥當後再去各家串門子,大家都是親戚鄰居的,今後也要互相照應纔是。”
人羣中立時傳來一陣應和聲,也有人恍然大悟,“原來是杜老夫人返鄉了!”
“對了,他們家杜老太爺不是當朝首輔麼?”
“那可是頂頂大的官職啊!”
“你們看那些少爺小姐,京裡來得就是不一樣,模樣長得多俊啊,穿得多有氣派!”
“……。”
嘰嘰喳喳的議論聲響成一片,杜老夫人也沒介意,又對着衆人一頷首,這才扶了劉媽媽的手進了院子。
將村裡人的議論與驚歎收入耳中,蕭懷素他們幾個也只是微微一頓,便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