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 聶紫寒盯上了
清晨,孫慧安方纔醒了,吃了那麼一碗銀耳湯,潤養了身子。一旁丫鬟珠兒一邊給孫慧安梳頭,一邊說些個外頭聽到的閒話。
自家小姐,不就是愛聽這些個。珠兒這些話,也是聽那府上的三等丫鬟水兒說的。水兒這小蹄子,也就是愛在府裡招蜂引蝶,還愛跟那些小廝廝混。隨即珠兒心裡也就啐了一口,這小蹄子,也是個愛發浪的。
只珠兒這小蹄子雖然愛發浪,卻也知道許多新鮮兒事。比如如今,珠兒就說起那昌平侯府夫人那事兒,就是從水兒那兒聽說的。
珠兒瞧着孫慧安的臉色,亦是能瞧得出來,孫慧安樣兒是十分有興趣的。
既然小姐覺得有趣,珠兒就將那些個聽到了的事,就說給了孫慧安聽。
比如那侯夫人,原先就身子不好,懷了孩子卻也是沒有了。別人只說她原本是賢惠的,故此雖然沒個兒子,卻給侯爺擡了兩個妾,第一等的乖巧。卻也不似別家的,身份出身稍微尊貴些,就鬧起性兒,弄得家宅不寧。
誰想如今,扯得出來了。這侯夫人的賢惠,原本就是假的,先頭有個妾生了個女兒,安安分分的也還好。如今又有個妾懷上了,據說懷的是個兒子,結果胎就沒了,只再鬧,那妾也就死了。再說婆母,也是見大房子嗣很單薄,就給李竟說了個妾。
那妾可也是水靈靈得,出落得好看,年紀又輕,也不是納蘭音那等病秧子能比。
誰沒想到,一轉眼,那妾就躺在二房那位二爺的牀上了去,哭哭啼啼的,只十分傷心。
“也是個手段厲害的,原本厲害的如今使出這些個手段自然也不出奇,只說這納蘭音,卻是個柔弱軟綿的。一貫又有賢惠名聲在那裡,誰也瞧不上,卻也沒想到她不聲不響的,就鬧出個這麼些個事情。便是叫人也好生佩服!”
珠兒手指很是靈巧,沒一會兒就給孫慧安將頭髮梳理好了。
只見孫慧安梳的是雙環髻,再別了支清新秀潤的綠玉釵,就這般一襯,越發顯得孫慧安容貌姣好,青春可人。孫慧安照着鏡子,也甚是滿意,也便是左瞧右瞧,心裡也是喜愛。
“誰說不是呢?平日裡叫得大聲的,那都是鬧到外邊自己落得不賢惠的。不聲不響動起手來的,那纔是厲害。”
孫慧安摸着自己指甲套兒,冷冷就哼了一聲,心裡好生不痛快。
要說那昌平侯夫人,誰說是糊塗的,原本就是個厲害的,亦是十分會折騰。自己在她跟前,湊了去,也是吃了些個虧了。
珠兒聽出孫慧安語調裡也有些幸災樂禍,故此也知道自家小姐必定是不喜這昌平侯夫人的。
無非是有那麼些個爭風吃醋的意思,這些京中女眷,平日裡爭風頭,可也是添了許多恩仇。只如今這位昌平侯府夫人運氣卻也不是極好,平日裡裝模作樣也是習慣了,卻也是不曾想得到,如今這些個事情竟然是被扯出來。
孫慧安又念着上次秋獵那事,自己一想也是心驚肉跳的,鬧出好生大陣仗。虧得自個兒運氣也是極不錯的,方纔逃了出來,只是也是受了好大的驚嚇,如今心裡也還是覺得十分不安穩。
虧得自己又求了一串佛珠,也方纔壓了驚嚇。只是這些日子,她只拘束在家裡,也沒有別處好去,心裡也是十分發悶,好生的不自在。如今孫慧安只也眼波流轉,摸着自己手裡的佛珠串兒。
虧得這次是皇后邀約,她們這些貴女方纔安心出了門。不然只拘束在家裡,也是悶壞了。
珠兒打開窗戶,一擡起頭,就瞧着外頭細雨紛紛的,只驚訝叫了一聲,這秋雨倒也是下起來,細雨紛紛,卻也是越下越涼了。
誠王府,那小側門亦是開了,亦時不時便有些個下人就紛紛進出,運了那麼些個東西,進進出出,亦是紛紛擾擾。
看門的老王來應了門,男子修長而妖異的身影在雨水朦朧中隱隱有些模糊,卻亦是極爲扎眼。一身紫色沉沉的披風甩落了些個水珠,在地上的水坑上撒落了碎花兒。男人修長的手指捏住了傘柄,只這般捏着,黑色的傘就遮住了那些個紛紛的雨水,亦是遮住了男人的容貌。
那傘輕輕的擡了頭,男子堅痩的下巴和嘴脣亦是若隱若現,脣瓣輕輕的勾起了,一股子邪氣兒。
老王一開門,就慌忙應道:“原是聶爺來了,可快些進來吧,今個兒也是下雨了,這一下雨天氣就涼,只叫人禁受不住。”
他披着雨衣,亦是隻打了個哆嗦。
男子一隻手捏着傘柄,另一隻手卻也是負手而立。聞言,他輕輕欠身,只斜了傘,任由那水珠紛紛滾落。老王抖了抖,每次自己瞧見這聶爺,自個兒那心頭,就禁不住升起了一股說不出的寒意。若說他樣子,也是極好的,只那樣兒,卻也是透出一股說不出的邪氣,邪得令人心寒。
只這聶爺,總是出入府裡,也是不知道是什麼心思,莫不是就是要攀附誠王府的高枝兒吧?
老王有些不屑的尋思,只是這些個尋思自也說不口。
一杯茶亦是送上前來,送茶的丫鬟清秀可人,性子亦是十分伶俐。她目光落在了聶紫寒臉兒上,那面頰也是禁不住紅了紅。果真是個樣兒生得俊俏的,雖然是十分邪氣,卻也是英氣逼人。
趙離亦是來了,容色仍然是極不好的。
“聶參將,如今我妹妹的案子,可是有什麼頭緒沒有?”趙離皺起了眉頭。
他心裡有些發悶,聶紫寒亦是從來不曾提及,對那案子有什麼頭緒。日子一長,趙離心下亦是有些狐疑,亦更添了些個心緒紛亂。又或者,聶紫寒原本是有些個什麼收穫,只卻不肯跟自己說。趙離是個性子軟和的人,待人也是一貫並不如何強硬,故此倒也不好多問。只是如今,他倒是有些不耐起來了些了。
聶紫寒只低低一笑,瞧着趙離說道:“如今世子還有什麼人選,無妨說說。”
趙離輕輕的扣下茶盞子杯蓋,終究有些不耐說道:“我能說的,自也是說了,只盼聶爺不必傳到外頭去,有損宛兒清譽。”
聶紫寒再好的涵養,此刻心裡亦是禁不住微微有些煩躁,面上亦是端着那麼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兒。
他素來就是個有耐心的人,可是如今卻也是居然沉不住氣起來了。誰讓趙離嘴裡說的那些個人選,卻也是盡數不算如何。他只要聽了聽,就幾乎可以肯定,這些人裡面並沒有自己要尋的那個女人。那幾乎是一種直覺,直覺到極爲敏銳的地步。
只是趙離似乎知道很多關於趙宛的事情,怎麼就尋不出這個女人?
趙離的內心之中亦是越發的煩躁。
“世子無妨再想想,可是還有別的。”聶紫寒心裡再不如何痛快,容色也是瞧不出來的。越是尋不出什麼破綻,聶紫寒心裡就越發沉穩,將自己心尖兒那股子血腥氣兒隱藏得越深。
趙離脾氣一貫都是極不錯的,此刻容色流露出的不耐卻也是已經極爲明顯了。他禁不住皺起了眉頭,禁不住冷冷說道:“我原本就說了,沒什麼——”
只那話還沒說完,趙離話語卻也是微微一頓,似乎想到了什麼。
雖然只是頓了頓,聶紫寒卻亦是神色一動,眉飛色舞,也似想到什麼似乎的,一雙眸子之中亦是流轉了幾許光彩。那種直覺可謂是極爲敏銳的,便是趙離還沒說出什麼,可是聶紫寒似乎就覺得自己捕捉到了。
無論趙離爲何到現在方纔提及,聶紫寒心忖這其中必定也是有些個理由的。
他讓自己語調變得十分柔和,循循善誘,不由得輕輕的說道:“世子無論想起什麼,便是再微不足道的事情,只與我說了就是。”
那隻隱藏在黑暗之中的獵物,便是隱藏得再深,自己也是要咬出來,再慢慢的,慢慢的將她折磨。
昌平侯府,姚雁兒卻也是猛然醒過來。
紅綾趕緊取了衫兒,替姚雁兒蓋在身子上,低低說道:“夫人身子骨弱,可是莫要着了涼了。今日外頭下了雨,似也比從前要涼了些。”
姚雁兒輕輕擡起了頭,一雙細細晶瑩的雙目亦是透出了幾許晶瑩的水光,而她也是輕輕的抿起了脣瓣,若有所思的樣兒。她起了身,輕輕的推開了窗戶。那細細的雨輕輕的下着,輕輕的滑過了綠綠的芭蕉葉兒,透出了幾分清冷味道。
“下雨了?”姚雁兒喃喃道。
從前,她是最不喜愛下雨的,一下雨,就代表家裡的貨不好出,客人也是會少,家裡的生意也是會不好做。
而那個時候,她也只有做些針線活兒,和家裡的丫頭閒聊磕牙。從前她身邊有個小丫頭叫草兒,不似紅綾這般沉穩,話卻也是很多。這小丫頭一張口就跟黃鶯鳥似的,清清脆脆的,還跟打趣。
姚雁兒彷彿又聽到了草兒的聲音:“我說小姐啊,聶家那小公子瞧着心高氣傲的,似乎也不會入贅家裡,說不定以後就會做官,還會做一個大大的官,你瞧怎麼辦?”
那個時候,她也不怕羞,聽到了草兒那樣子說,她一點也不窘迫,只笑吟吟的說道:“那又怎麼樣?我也不怕,哼不怕做個官夫人的。”
自己那個時候,原本是喜愛聶紫寒的。可是自從被聶紫寒羞辱,姚雁兒就怎麼也不會喜歡了。她雖然只是商戶之女,雖然商戶在本朝素來是被人輕鄙的,可是她也卻有自己尊嚴。
如今姚雁兒瞧着這一場雨,心裡亦是驀然升起了一股寒意,讓她輕輕的攏起了身子,眼波流轉。
什麼喜愛,什麼羞澀,都是許久以前的事情。
只是如今,自己也是不知道怎麼了,就跟發了魔怔似的,就老是想了些從前的事情。
而在誠王府中的聶紫寒,亦是雙目流轉一股火熱,卻亦是死死壓制住了。他好似哄小孩子也似的一般,輕輕柔柔的說道:“便是不打緊的事情,世子說了那麼久了,說說也是無妨。指不定這其中還能尋出什麼線索不是?”
趙離輕輕嗯了一聲,似乎有些神思不屬,眼睛裡卻也是禁不住透出了幾許古怪的光芒。
那樣子眼神,應該是眷念?
聶紫寒如此心忖。
是了,趙離必定也是對這女子有情,故此心裡並不肯相信那女子跟趙宛之死有絲毫干係。
所以他縱然不是刻意隱瞞,可是還是禁不住將這件事情藏起來,就這般藏在了心裡頭了。
“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情。”趙離一開口,就先有幾分開脫之意。
“我原本說也不樂意說了,那女子名喚納蘭音,是昌平侯府的正妻。”趙離只這般說道,心裡也是覺得十分可笑。那女子身子那般孱弱,似乎輕輕一碰就是會倒了,又怎麼會跟宛兒之死有那麼一絲一毫的關係?且她那性子,也是十分溫柔,不善和人爭的。
卻也不料,此刻聶紫寒心裡就跟海浪翻騰似的,頓時就是又歡喜又冷怒。
只聽了名字,就知道是她了。那日自個兒要殺的女人,可不就是李竟的正妻。雖然並沒有證據,然而聶紫寒的直覺彷彿就一下子告訴他了,那女人一定是自己要找的人。
也是了,唯獨這樣子又聰明,又狡黠的女人,才能十分周密的策劃這樣子事情,讓自己也是吃了個悶虧。
趙離絮絮叨叨的,說了許多,而這也是趙宛的印象。那就是納蘭音性子十分木訥,又是無趣,性子更是十分本分。趙宛刻意結交,她也是傻傻愣愣的,便是被人算計了,也是不知道怎麼回事。
聶紫寒脣角笑容,也是越發加深,那女人是個愚婦?怎麼也是不像的。就好像那一日,那個女人知道躲在了樹上窺測,而就算要死了,也是有這等樣子的膽氣兒。那雙眼睛裡,可是沒有一絲一毫的恐懼,只是那般直白的,就這般瞧着自己。
一個又聰明,又有膽子的獵物,偏偏讓獵人覺得她又懦弱又愚笨,這還真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
“我只有一事不明白。”聶紫寒忽的揚起頭,輕輕說道。
趙離倒是有些古怪,這些天來,聶紫寒可是極少會回問什麼,一貫是由着聶紫寒嘴裡這般說着,而他只是聽。
如今聶紫寒卻主動來問了,雖然這似乎也不代表什麼,可是趙離心裡,可是就是禁不住有些不安,有些不快。
“一個是侯府病弱的正妻,一個是尊貴的郡主,怎麼令妹就有心思,有這樣子的閒情逸致來對付區區一個納蘭音?”
聶紫寒好奇,總是要有個由頭的。
“不過是一樁小事,只是妹妹心裡有些想不過罷了。”趙離亦是飛快說道。
趙離一副不樂意說的樣子,然而聶紫寒卻亦是仍然是那麼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兒。趙離雖然不樂意說,還是說出口:“三年前,我妹妹也瞧中了李竟,想要嫁他。只是李竟自慚形穢,當時也不知如何想的,就拒絕了宛兒。之後他就取了納蘭府裡那位,妹妹心裡自然是有些不好受。只覺好奇,並不知道李竟怎麼就這般。其實宛兒年輕美貌,身份尊貴,要挑一個如意郎君,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她只是心裡咽不下這口氣,所以纔有些這麼些個心思。一旦日子久了,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聶紫寒亦是不得不佩服起了姚雁兒,要說那姚雁兒,也不知道爲什麼,竟然是這般聰明的。她也真會演戲,到如今趙離還當她是朵白蓮花一樣。
平日裡,趙宛可以爲了一些小事就極殘忍對待別人,就更不必提退親之事。三年以後還有這份閒情逸致,可見趙宛一如既往不是一個大度的人,而且將這些個事情都記了整整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