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十二 貌合心離
胡太后言辭極爲鋒銳,而李竟聽了,亦是禁不住笑了笑。
真是可惜胡太后是個女兒身,論心計見識,德雲帝甚至遜色這個胡太后幾分。然而李竟脣角雖然微微帶笑,眼裡卻也是有一股淡淡的冷意。
姚雁兒偎依在李竟懷中,心尖兒卻也是微微一顫。她總覺得李竟有許多心事,自己並不知曉。縱然李竟每次見到她笑容溫暖真實,然而兩個人卻也總是隔了一層。
德雲帝面色亦是沉了沉,他素來愛惜羽毛,然而胡太后這些個言語,卻亦是讓德雲帝十分惱怒。
“陛下可記得,當初陛下與幾位宗室之子一併到我跟前,說了那麼些個話兒。別人的話兒,我聽聽就算,然而陛下的話兒,我聽了卻覺得句句入心,只覺得陛下面上瞧着很是柔和,然而卻是個有心思的人。我以爲陛下隱忍鋒銳,是爲了等待時機,展翅高飛。所以那麼多宗室子弟之中,我唯獨挑中了陛下。”
德雲帝容色有些個異樣,然而趙青心尖兒亦微微一顫。
那個時候,她這個堂兄方纔入京,第一次見太后,李竟忽而尋到了她,讓她提點德雲帝一番言語。
當時德雲帝確實亦是回答得很漂亮,胡太后也很歡喜,然而趙青卻沒想到胡太后就是因爲那一次,心裡就將德雲帝定下來。
那個時候,趙青滿心緊張,並沒有留意許多事兒。如今趙青仔細想想,卻也是想通了許多事情。李竟與胡太后接觸不多,卻很清楚的把握了胡太后的心思,可見李竟很會揣摩人心思,也很有眼光。這樣子的人,政治素養並不低。
而李竟並沒有自己直接去尋德雲帝,說出這樣子一番言語,是因爲李竟知道進退,更知道避諱。一個皇帝,若是當初需要臣子的提點,以後心裡也是會多多少少會不自在的。而趙青當然也就不一樣,她乃是女兒身,唐國雖然民風並不如何拘束,然而一個女子既不能爲官也不能掌兵,就算聰慧玲瓏一些,也並不打緊。由趙青提點,德雲帝非但不會升起忌憚的心思,反而會留下情分。
從前趙青並沒有多琢磨李竟,是因爲李竟離她太近,唾手可得。一件東西若只在自己鼻子下,那麼這人亦是會禁不住忽視那麼幾分。
原本在趙青心裡頭,李竟只是那個硬邦邦不知變通的性兒,縱然武功極好,可是與那亦正亦邪的楊昭比起來,當然少了幾分邪氣的魅力。
然而如今,趙青仔細想想,李竟居然是個極聰慧的性子。雖然有時候李竟也會顯得極魯莽,然而平日裡德雲帝居然也容得下,足見李竟亦是知曉個分寸。
趙青心裡亦是更加有些不自在。
她原本以爲自己爲了金珠舍了瓦礫,如今卻方纔發現,這自己放棄了的頑石,居然是一塊美玉,且還落在別人手裡,趙青心裡又如何能自在?
隨即趙青悄悄的捏緊了手掌,掐住了手心,竟亦是隱隱生了些個痛楚。趙青心裡亦是暗驚,如今風口浪尖上,自己卻亦是禁不住想那麼些個沒要緊的事兒,吃那些個酸醋。難道自個兒還當真被李竟蠱惑住了心神不是?
自己丈夫楊昭,原本亦是那等極出挑的人兒,可不勝過李竟許多?瞧來是因自己來了京,故此方纔換了口味,自亦是另一番心境。
德雲帝麪皮紅了又白,白了又紅,自亦是有些個不自在的。
“朕自登記以來,素來亦是兢兢業業,從來不見懈怠,什麼聲色犬馬的享樂,亦是從來沒有過。太后有那忤逆之心,卻不能說這麼些個言語污衊於朕。”
胡太后瞧着他說道:“陛下又說錯了,身爲一國之君,便是有些享樂,只要不奢華過分,更不是什麼要緊的事。然而一個國君若沒才能,就算勤勉有加,再如何用心盡力,又能有什麼用?”
她淳淳教誨,好似德雲帝不過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德雲帝聽了,心裡自然是說不出的惱怒。然而如今,他自不能如何。
“這幾年以來,陛下實在是讓哀家失望之極。世族勢力,陛下心裡其實已經懼了。秦淵做出那麼大逆不道的事情,秦家便是誅滅九族,飛灰湮滅,那也是並不爲過。縱然陛下不肯如此,總要給足教訓。然而陛下最後,卻也不過是輕輕放過。凡此總總,亦是不能一概而論了。就如陛下對皇后,究竟是鶼鰈情深,還是顧及世族,縱然沒有子嗣,也不敢親近別的妃嬪。”
聽胡太后說到了此處,蘇後面頰微微一紅,她原本只是恐懼,然而此刻蘇後亦是升起了一絲惱怒。
便算蘇後無出,然而誰又敢當着蘇後面前提這個話兒?如今胡太后不但親口提出來,且是在許多人跟前,這無疑讓蘇後覺得頗爲受辱。
“若當真是鶼鰈情深,也還罷了。然而陛下可知,什麼事情讓我對你徹底失望?”
面對胡太后的目光,德雲帝卻也是抿緊了脣瓣,並不肯言語。
隨即胡太后身邊宮人,只扯着一個孩兒出來。那孩兒約莫六七歲,身子骨卻也是極爲孱弱,瞧着比同齡人要瘦弱些個。只見他髮絲微微枯黃,顯然亦是因爲自幼滋養不足,所以養得也不好。然而縱然如此,卻也是仍然能分辨,這孩子五官是極爲端正清秀,十分俊秀,一雙眸子卻也是宛如點漆。
姚雁兒瞧着那孩子,自個兒心裡也是禁不住吃了一驚。她自然亦是瞧見過這孩子,那日自己被那呂柔陷害,偷偷跑了出來。途中姚雁兒瞧見一個宮人,要生生溺斃一個可憐的孩子,姚雁兒頓時動了心腸,亦是將那孩子給救下來。
然而如今,此時此刻,胡太后居然是將這個孩子給領出來,顯然是因爲這孩子身份十分要緊,十分之重要。
姚雁兒可記得自己救下這孩子時,他身上衣衫顯得寒酸,可不似如今這樣子的光鮮。
如今這孩子不但衣衫光鮮,更被胡太后的貼身宮女小心翼翼的牽過來,珍而重之,顯得格外愛惜。
姚雁兒好奇這個孩子身份,然而她既然不迂,自然也是猜測得到幾分。
德雲帝也許對蘇後,也並不是那麼情深。
蘇後面色變了變,卻輕輕扭過頭去。
“這個孩子今年六歲,姓趙,單名一個慎字,乃是陛下骨肉,只是如今沒什麼名分而已。”
別人聽了胡太后這番話,頓時也是禁不住譁然。正因爲蘇後膝下無出,故此朝堂之上亦是頗有微詞,衆人都道陛下既然身子骨不好,而且又沒有子嗣,於江山社稷並不算一件很好的事。如果德雲帝膝下添了個孩子,那無疑便是一樁美事。既然如此,德雲帝既有了兒子,爲什麼卻也是不肯言語?
蘇後容色亦是極爲難看,不由得輕輕側過頭去,心尖兒更也是添了那麼一絲酸楚。
縱然如今處境危險,然而蘇後心中,仍然有那麼一絲說不出的羞辱。誰不知曉她寵冠六宮,容色出挑,說來亦是好生讓別個女子羨慕得緊。她卻也是輕輕側過頭,眼睛亦是微微有了些個潮潤之意,心下亦是越發委屈。自己好好一個女兒家,從前德雲帝還並不顯露時候就隨了她,結果卻是這般光景。
姚雁兒靜靜的偎依在李竟懷中,縱然此舉平日裡也是有些個失禮,然而如今誰也不在意。
蘇後還在含酸吃醋,姚雁兒卻在想別的。胡太后再有手腕,也不過是個女子,便是殺了德雲帝,難道自己能做皇帝?
這個趙慎年紀還小,略懂人事,可是卻畢竟是皇族血脈,更是德雲帝的親兒子。
一個六七歲的娃娃,若是做了皇帝,又能懂什麼事兒。還不是什麼事兒都聽太后吩咐,只將胡太后的話兒句句當成聖旨。
“陛下登基不久,就將這兩三歲的娃娃託付於我。哀家方纔知曉,原本陛下早年,便和個侍女親好,有了一個孩兒。陛下那時候,只是個不得志的藩王,縱然納了個侍女,又有什麼要緊的?然而陛下卻也是躲躲藏藏,畏畏縮縮,也不肯將孩兒現身人前。其後便是登基爲帝,成爲唐國的君主,因那膝下無兒,故此備受苛責,陛下卻始終不曾展露,自己原本已有了個孩兒。若陛下是那等癡情人物亦還罷了,卻又透我之手,將些個含有麝香之物贈給皇后,讓她膝下無出。”
蘇後原本只是委屈,聽到了此處,眼中自亦是透出了震驚之色。
入宮三年,蘇後亦是沒曾懷那麼個一兒半女,自亦是少不得被別人背後私下添了些個閒言碎語。
胡太后自亦是冷笑:“皇后縱然尋出些許端倪,卻亦是那等手腕了得,轉手就將那含有麝香之物給了別人。”
姚雁兒一雙眸子裡頭亦是泛起了些個柔潤光彩,只記得自己初入宮時候,蘇後可是將那些個含了麝香的物件兒給了自個兒。姚雁兒得了這物,還讓納蘭羽眼紅得跟烏眼雞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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