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酉時陳子嵐纔回去陳侯府,因爲昨晚趙侯夫人派人來通傳過,所以二夫人和陳子羽也沒有找她麻煩。
一天下來疲憊爬滿整個身子,回到小院也不管什麼躺下就睡,這樣舒舒服服調整一天後,陳子嵐白天更加賣力的走訪考察,夜晚也不停打磨射程不滿意的手槍。
直到第五天,大學士府門前掛起白綾,府內蒼茫一片哭嚎聲不停息,中秋風寒厲厲,陰沉的天飄着淅瀝瀝的小雨,青石板濺起皇冠水花,這一天大學士府嫡孫女曾曉柔病歿,年僅一十六歲。
城外三裡,陳子嵐看着屋檐下的身影蕭瑟單薄,一把枯黃的髮絲灑在纖細的背脊上,顴骨分明的臉上一雙空洞的眸子看着遠方,蒼白的小臉沒有絲毫血色的嘴脣,時間空氣靜默着。
“子嵐,你說永遠是什麼?”嘶啞破碎的聲音傳來耳邊。
陳子嵐回過頭看向前方灰濛濛的天空,風兒帶着蕭瑟的枯草味,雙眸清澈明亮的看着前方,“永遠,是生命的盡頭。”
輕喃的話語讓僵硬的人猛然轉過身,看着寧靜悠遠的人,僵硬太久的嘴角勾了勾,“謝謝你,子嵐。”
陳子嵐沒有回身看向她,只是紅潤飽滿的脣向上揚起,“不客氣,曉柔我們都會走到永遠的,我們纔剛剛開始。”
中秋佳節闔家團圓,陳侯府燈籠高掛,主院一桌豐盛的晚餐坐滿人,平日裡見不到的兄弟姐妹都在其中,陳侯隨意幾句話都沉默着用膳,除了筷子碰碗的脆響聲,一切安靜的發怵。
以前愛折騰的陳子羽也閉口不言,上次被陳子嵐嚇唬住收斂很多,不管她心裡如何怨恨也只能悶着,所以陳子嵐感受着恨意的目光嚥着菜飯吃得津津有味。
“明日辰時出門,你們都知道了吧。”二夫人溫婉的聲音說着。
衆人都點頭回應着,中秋第二天南楚風俗都要進寺廟燒香還願,皇太后愛佛家信佛家,所以這幾年中秋後上寺廟的人更多。
一夜無眠,一早一行馬車使出陳侯府,街面上也是人來人往,他們這次去的是香火最盛的玉山寺,玉山寺位於城外玉山之上,從京城出去也只有短短五里不到。
馬車上陳子嵐閉目養神,青竹不斷向火爐中加碳,今日天氣不盡人意,陰沉沉的像要塌下來一般,馬蹄漸漸車輪滾滾,過了好久纔到山腳下。
今天來玉山寺的人很多,山腳下有很多轎伕等着,一行人下了馬車後陳子嵐拉緊身上的外袍,陳侯也不理會早已準備好的轎伕,提步就向上山路走去,身後的衆人也只得放棄轎伕徒步上山,沒走一會兒陳子羽就哼哼起來,最終在陳侯怒意的目光中閉嘴。
上山的路不算陡峭,只是對於這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貴女夫人來說,上山真的太累 ,剛到半山腰陳子嵐就覺得汗水淋漓,這個身子不能和以前的自己比較,畢竟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姐。
歇一會兒又提步上山,陳子嵐發現有很多和
他們一樣的貴女,爲了表示誠意只能一步一個腳印走上去。
到達山頂一股香火味撲面而來,煙火味編鐘聲,絡繹不絕的人都在虔誠跪拜着,進入大殿在小和尚的帶領下大家一個個上香,陳子嵐看着其他人虔誠的模樣,看着手中的籤筒,不在意的搖了搖。
一隻紅字籤落地,陳子嵐拿着跟在二夫人等人身後排隊,前面是一個屏風隔開的桌子,從陳子嵐這裡看去只能看到一片僧服。
一個個進去一個個解籤,輪到陳子嵐時她款步姍姍走進去,桌邊是一位白鬚鬍子的老和尚,恭敬有禮的遞上紅籤,老和尚打量了眼陳子嵐暗自搖搖頭。
“施主求的是什麼?”
陳子嵐一愣方纔她只是胡亂搖的,有些尷尬的咧咧嘴,“小女無所求,一切隨緣罷了。”
老和尚和善的點點頭,看着籤面上的字念出來:“異風而驅梭溪流,輪越事唯定塵欄。”
看着神秘兮兮的老和尚,陳子嵐一頭霧水:“長老這籤和解?”
褶皺顫抖的老手放下紅籤,混沌的雙眼定定看着陳子嵐,半晌無奈的搖搖頭:“天意天意,施主既能得到此籤,老衲便不再多言,還望施主日後多行善事,莫要被邪惡之事困擾。”
這話是叫她多做好事,小心多行不義必自斃,瞬間陳子嵐臉色黑下來,“長老的話小女不明白。”
老和尚擺擺手也不再看她,“施主,既來之則安之,切記勿生邪念。”
既來之則安之?陳子嵐聞言一驚看向閉眼不語的老和尚,心頭一顫暗自咽咽喉,清澈的雙眸浮起冷冷的寒意,看着依舊不言語的人,冷聲說道:“還望長老守口如瓶,小女謹記貴言。”
出了大殿陳子嵐才放鬆下來,只有她自己知道現在她的背脊上全是汗水,一個不能被世人知道的秘密,今天卻被一個老和尚從兩句話中得知,砰砰的心跳卡在嗓子眼。
像經歷大劫一樣陳子嵐瞬時雙腿無力,身子癱軟的靠在殿外的石柱上,陳子羽見到這一幕冷言諷刺道:“三姐姐莫不是抽到一隻下下籤,也不知三姐姐求的是姻緣還是人生。”
下下籤不論求是什麼都是不好的,陳子嵐沒心情和她犟嘴,調整好呼吸立直身子,“妹妹不必勞心,我很好。”說完也不管陳子羽氣怒的神情,跟上二夫人去後廂房用素餐。
素餐清爽美味難以飽腹,陳子嵐簡單墊了墊肚子就出門逛悠,青竹跟在身後嘟囔着:“小姐,你就吃這麼點待會兒餓了怎麼辦,要到申時才能回去的。”
陳子嵐腳步一頓,“申時,那麼久?”
青竹諾諾的點點頭,“每年都是申時回去的,侯爺要去後山呆一上午,所以只能申時回去。”
後山?“後山都有什麼人?”
青竹搖搖頭,“奴婢不知道,今日來玉山寺的人很多,各位世家都有來,後山好像只能男兒進去,所以……”
這一說陳子嵐更是有興趣了,也
不管身後嘀咕的青竹,繞了一圈寺院終於找到後山的路,結果一路上都是偷偷來訪的貴女,陳子嵐更是大膽了一分,跟着那些摸索的貴女慢慢走進去。
後山其實就是一片楓林,秋日正是楓葉紅鬱的時候,滿山紅葉像絳紅色的雲彩,一朵朵連綿起伏,地上掉落的紅楓鋪成天然的紅地毯,排列整齊的樹木讓人陷入夢境一般。
蓮步姍姍輕踏前移,隨風而落的紅葉像極了絮紅的棉花飄飄熠熠,踩在枯葉上清脆的吱吱聲,陳子嵐和青竹瞄着腰跟在衆貴女身後,在走一段距離後兩人才和她們分道揚鑣。
遠處嘈雜的聲音慢慢接近,兩主僕躲在一顆蒼勁的大樹後邊,圓滾滾的雙眼直直看向前方,眼前的一幕讓陳子嵐更加瞪大雙眼。
前方一排排榻席整齊排列着,各路英雄豪傑朝廷高官都在其中,陳子嵐找了好久纔在一個不起眼的地方找到陳侯,那兒陳侯只是認真聽着,不時還與身側的同僚討論。
這樣一幕就像春秋時期百家爭鳴,一個論點百家論據,陳子嵐認真的聽着,深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話語。
“如今聖上年事已高,太子爲人寬容戴民,前年左距大水洪澇太子殿下親自上陣,仁德之心早在百姓間傳開,這等儲君也是我南楚大幸。”
陳子嵐看向開口的男人,一身簡潔的袍服清瘦的面容,說話語氣文縐縐慢吞吞,一看就是魔怔的書呆子,可是書呆子不論聖賢書,卻大談朝堂之事,這……令人費解。
在座的官員都閉口不言,大位之事這樣的場合實在太過唐突,如今聖上身子骨不錯,若是讓心懷詭異的人蔘上一本,不丟烏紗帽纔怪。
看似主持這場論會的人哈哈的笑道:“今日是中秋還願時,在座的文人墨客也不在少數,玉山寺一年一度紅楓這樣燦爛,各位腹中文墨是否快溢出口了。”
衆人也哈哈笑着迎合,剛纔那書生的話大家就當沒聽見一樣,那主持人滿意的點點頭,摸了摸脣上兩撇八字鬍,“那就請衆位持筆潑墨吧。”
下面就是大家詩詞文墨的筆試較量,陳子嵐開始無聊的看着,陳侯和其他人應該是來看有沒有適合的人才,那些寒門子弟每年都等着今天,若能大放異彩被貴人收入幕下,人生得意也完成大半。
“小姐,要不……咋們走吧?”
身後的青竹低聲勸着,陳子嵐扒拉一下樹皮無趣的點點頭:“真是的,還以爲是什麼大盛事,除了剛剛的談論言語,就像個招聘會一樣,無趣。”
回去的路上,陰沉的天空有了些明朗,星星點點的陽光破除雲彩灑射下來,彤紅楓葉上參着露水照的波光粼粼,陳子嵐擡頭看着灑下稀疏的陽光,明媚的笑容掛在臉上。
“請問是子嵐妹妹嗎?”
清泉般的聲音從一側傳來,兩人看向鬆動的樹枝後,三個亭亭玉立的貴女正在打量着她們,這三個人中有一個陳子嵐認識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