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說外祖母今天什麼意思啊?”林燦轉着大眼珠子問林燁。
林燁閉着眼睛靠在車廂上養神,不搭理他。
林燦一雙胖爪子左右捏着他的臉,一連聲叫着:“哥,哥……”
“別鬧!”林燁睜開眼,擰了林燦的臉一把,“你想說什麼?”
林燦託着下巴,“我可不想要個姓賈的嫂子。”
“呦,看出來這是長大了啊,還敢管我啦?”林燁驚詫,彈了彈林燦光潔的小腦門,“小孩子家家的,別操這麼多心。”
林燦撇撇嘴,抗議:“我不小了!都快七歲了!”
林燁笑着將弟弟揉了一通,繼續靠在了車廂上,揉揉額角,“不小啦,過了生日去翰文書院吧。”
一聽這話,林燦立馬坐好了。他可不想去書院,那裡看不見哥哥姐姐,有什麼好的?便是念書,自己家裡放着一個狀元哥哥呢,還用別人來教?
“哥,哥……”林燦繃了一會兒沒繃住,心裡交戰一番,還是覺得哥哥的事情比較緊急,“哥,你可不要聽人家說什麼就是什麼啊,我不要姓賈的嫂子!”
林燁不覺好笑,摸了摸他的頭,“出去別亂說,沒得讓人家想歪了。”
“那我跟姐姐姐夫說?”林燦眨眼問道。
林燁笑道:“人家也沒說什麼,你這小人兒怎麼就惦在心裡了?放心,你哥哥我還沒當回事呢。”
他真是沒往心裡去。今天鳳姐兒和賈母的話在他聽來,確實不合時宜。她們的心思他大概也能纔出一些來。不過,再怎麼說,這個年頭,沒個女家上趕着要去找男家的。再說了,話沒有明說,自己心裡明白也就是了。知道的人多了,對往後反而倒是不好。
大年初四的時候,天氣開始變了。日頭被厚厚的雲層遮住,天色陰沉晦暗。陣陣冷風朔氣,夾雜着一股子水汽,顯得分外陰冷。到了傍晚,便開始飄落大片大片的雪花。
初五一大早,徒四冒雪來找林燁。這回,他倒沒有爬牆,是大大方方進門的。
幸而他也不是頭一回上門,老管家林勝知道自家大爺跟這位王爺極爲熟識,畢恭畢敬地將人往正房裡讓。徒四卻是笑道:“不必了,我去你家大爺那裡就是了。”
林勝無法,只得親自引了人往林燁那裡走,又暗暗吩咐一個小廝:“快,快去告訴大爺,榮王爺來了。”
“不必了,我自己過去就行。”徒四一身雲白色常服穿在身上,劍眉星目,舉手投足間掩不住的貴氣。他的笑容雖然和煦,卻自帶一種不容拒絕的意味。“林管家,你自去忙你的吧,我自認得路的。”
林勝無法,只得躬身道:“既是如此,王爺請自便。小的這就去叫人備了茶送過去。”
徒四含笑點頭,示意跟着自己來的人留下,自己便邁步悠悠然往林燁的院子踱了過去。
順着鵝卵石鋪就的小路轉了兩轉,穿過一道遊廊,便是林燁的院子。這宅子是當年林如海中了探花時候,皇帝所賜的府邸。林如海花了不少心思來修繕。後來林燁帶了姐姐弟弟進京後,又是一番大的整修。故而雖是冬日,府中的景緻卻也不顯寥落。小路兩側,玉竹森森。蒼翠的竹林中間或點綴着幾株老梅樹。也不知道是何品種,眼下並非花期,卻也開絢爛。在一片白雪綠樹之中,越發顯得清冷多姿。
徒四負手看了一會兒,過去從樹丫間摘下了一枝,才進了林燁的院子。
這邊兒林燁吃過了早飯,看看外頭大雪紛紛揚揚的,也懶怠動彈,倚在窗前的熏籠上,又在腰間搭了一條波斯進貢的上好毛毯,舒舒服服地窩在那裡看書。
紫荷等人將茶水點心果子等物放在熏籠旁邊的小几上,各自出去了。這也是林燁往常的習慣,他並不喜歡屋子裡好幾個丫頭在那裡盯着自己。
外邊門聲一響,林燁先還以爲是哪個丫頭又進來了,眼皮都沒擡,只問道:“又做什麼?”
半晌卻是未聽見回話,擡頭一看,卻見徒四笑吟吟站在門口,烏沉沉的眸子,目光溫柔而繾綣。
“你怎麼來了?”林燁微微驚訝,順着窗紗中間的明瓦往外看去,一片白茫茫大地,鵝毛似的雪片依舊不斷地飄下來。“這老大的雪,路上可還好走?”
說着,便揭開毯子要下來。
因是在自己的屋子裡,他身上的也沒有穿大衣裳,只家常的一件兒竹青色錦緞棉襖,下邊的褲子撒着腿,竟是赤着雙足的。
他的骨架比之尋常男子要小些,且身形清瘦,那雙腳上皮膚白的幾近透明。踝骨纖細,不盈一握。足尖處腳趾圓圓潤潤,泛着淺粉色光澤的趾甲竟是如水晶般光亮。
徒四看着他腳背上隱約可見的青色脈絡,上前幾步騰出手來將林燁的腿又塞了回去,“這大冷天的,也不說穿上鞋襪?腳若是着了涼,渾身上下哪裡都不得勁!”
話是這麼說着,握着林燁足踝的手卻是不肯放開,略帶着薄繭的手指緩緩摩挲着,很是有些挑逗的意味。
林燁怕癢,縮了縮腿,無奈徒四握的緊,掙脫不開。索性放棄了,只笑着問道:“外邊冷不冷?”
“還說呢,街上連車都走不了了。”徒四身上裹着的玄色貂皮大氅原本落了不少的雪,屋子裡暖和,這麼會兒功夫,雪花化作了水珠兒。他也不介意,將從外邊摘來的梅花遞到林燁面前,“香不香?”
也不待林燁說話,自己站起來,將花架上的青瓷花鳥紋玉壺春瓶取了下來,把花插了進去,左右端詳了一端詳,笑道:“枝型遒勁,花朵疏密有致,不錯,不錯!”
一行說着,一行解了自己身上的大氅,隨手往椅子上一搭,自己過去也坐在了熏籠上。
“那梅花原就是在雪中才顯精神,讓你這一拿進這暖和屋子,終究失了些趣味。”林燁下巴一點,指着屋子裡一盆纔開了的單瓣水仙,“這纔是屋子裡養着的。”
徒四笑道:“名堂真多。”
他一路坐車過來,又走了這許久,身上很有些冷氣。手伸進毯子裡,在林燁腰間一握,“給我唔唔吧。”
林燁還未說什麼,外邊老管家林勝的聲音響了起來:“大爺,送了茶果過來。”
徒四做出一個“嗐”的表情,不情不願地將手伸了出來。林燁忍着笑,叫道:“進來罷。”
林勝帶着兩個小廝進來了,對着徒四林燁二人躬身道:“大爺,外頭雪越發大了些。王爺午飯可是要在這裡用?”
這話說的徒四臉上都有些繃不住了,只順着坡下來,“既是這樣,有勞林管家了。”
林勝是個實在人,人家王爺都這麼說了,還如此客氣,那真是有些個受寵若驚,忙又是一躬到底:“王爺折煞小人了。我這就去吩咐廚房裡預備酒飯。”
看着林燁真是一副大爺的樣子,懶洋洋倚着一隻胖胖的、怪模怪樣的引枕,一動未動。反倒是榮王爺,偏着身子坐在熏籠一側,這,這也太不像話了!
林勝心裡唸叨着,又不好在外人面前落了林燁的面子,只好一個勁兒使眼色。無奈林燁正接了一盞茶來撥着水喝,也沒瞧見。
幸而這榮王爺雖然身份尊貴,卻是難得的性子好,神色間也沒見着惱。林勝心裡嘆着氣,忙不迭地出去親自看着廚房預備酒飯。又因爲徒四在這裡,留下了兩個小廝在外邊伺候。
見人都出去了,徒四才又湊到林燁身邊,笑道:“這一趟我來得值了,見了人,還能混上一頓飯吃。”
說着,湊到了林燁跟前,攬住他的脖頸,二人額頭相抵,徒四低聲笑道:“好幾日沒見了。”
二人脣齒相接,彼此間都沒了聲音。良久,才稍稍分開。林燁玉白的臉上已經泛起了紅暈。
徒四烏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林燁的臉,嘴角笑意和暖若春風。
“來了半日,還沒問你呢,今兒才初五,你不是該在宮裡嗎?”林燁被徒四看的不好意思了,拿過一隻橄欖來把玩着。
徒四來的時候走了不少的路,腳下的靴子有些溼,過了這麼半天了,還沒暖和過來。索性,也脫了鞋上了熏籠,掀開毯子鑽了進去,兩條長腿夾住了林燁的,滿足地笑道:“明兒就該開筆開璽了,今兒個很不用在進宮的。前兩日天天都是祭拜磕頭大宴的,每年都要來一次,一個年過下來,別說長些肉了,不瘦下來就是好的。你瞧瞧,現下我這裡還暈着呢。不說這個了,來找你,就是要商量商量,過了明兒,咱們倆可就該審案子了。別人也還罷了,甄士卿你也見過,那是個鋼口硬的。若是不動大刑,怕是難以撬開他的嘴。只是……”
“只是若是動了大刑,怕是太上皇那裡不好交代?”林燁淺笑,手指對着徒四勾了勾,眯起一雙鳳眼,“其實,不一定非要動刑。我這裡倒是有個法子,不說十拿九穩,也有八成把握。不過,你先得跟我撂個實話,皇上,到底要辦到什麼程度?”
徒四沒說話,將手裡的水一飲而盡,指間用力,汝窯茶盅應聲而碎。
林燁一腳就踹了過去,怒道:“有話不能說麼?汝窯瓷器多貴重呢!”
徒四捂着腿,嘶嘶做聲,“你真踹啊?仔細後半輩子沒好日子過!”
眼見林燁漲紅了臉要急,忙又湊過去哄道:“好了好了,你快說,是什麼法子?”
林燁下巴朝天,“等趕明兒你就知道了。”
這胃口吊得高高的,弄得徒四心裡癢癢,連飯都沒有吃好。林燁卻是死活不肯吐口。直到真正審案子的時候,徒四才瞧見了他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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