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崇聖村,我略洗了洗臉,就渾身疲憊地倒頭便睡。這段日子真是太累了,身體累心更累。明天雖然是週末,我也得去上班。因爲後天就是新加坡福裕紡織印染公司奠基典禮的日子。省府的領導來一幫人。由省長帶隊。對這個活動,崇寧市委市政府十分重視。市委孫定安書記基本每次碰頭會都要參加。當然,那個萬年老二,禿頭黑蜘蛛更是少不了。
沒想到,我這樣一個臨時工司機居然也能做堂堂市長的情敵。現在,我一想起那張臉,和那個光光的寸草不生的圓腦袋,我就憤恨不已。我怎麼會和這類道貌岸然的衣冠禽獸扯上關係?
我忿忿地咒罵的時候,忽然想起我這樣罵也把欒麗傑掃進去了。
對這個女人,我是又憐又恨。可是,我也沒有掙扎的實力,以前是懼怕權勢,現在更是欠了她的錢。
屋漏偏逢連陰雨。我爸的病都是前幾年供我讀書,在建築隊當瓦工,沒黑沒夜出去幹苦活得下的。
然而,我爸用自己的健康換來的血汗錢供兒子上學,卻把他的兒子推到了一個不尷不尬的境地。回農村,沒臉;可沒有過硬的關係,留在這個閉塞的城市也十分難受。在就業上的“拼爹遊戲”大行其道的現在,所謂寒門出貴子的話還有用嗎?本來就輸到起跑線上了,再加上就業拼爹這一關,農家子弟的出路真是越來越窄了。
至於我自己,要不是我表舅回來,我連個政府機關裡的臨時工都幹不上。讓我經歷這些困苦也就罷了,可是老天爺,你爲什麼要叫我陰差陽錯地認識這個女人。認識這個女人也不要緊,爲什麼你叫我和這種,這種平時我見了都要躲着走的女人鬼使神差地抱在一起,糾纏到一起撕扯不開?
難道我前生真作了什麼孽嗎?
躺在牀上,我淚眼模糊的視野,慢慢幻化成了一個始亂終棄的的古代負心故事。
似睡非睡之間,如同在看一部年代久遠的黑白無聲電影。一幕幕的畫面接連涌到眼前。
前生的我,就是個屢試不第後來金榜題名又負心薄倖的窮書生。而她,則是秦淮河上癡心多情的青樓名妓。貧賤之時她慷慨相助,我與她相親相愛定下白首之約。後來金榜題名爲了富貴,我卻無情地棄她而去。最後,烈性的她就如那怒沉百寶箱的杜十娘,着了新婦紅妝,衆目睽睽之下,站在花船之上輕身一跳,沉入水底香消玉損。
如今千年易過,一縷孤魂終於修得人形又來找我了。找我來了結那昔日的孽情。
心思靈明的一瞬之間。我似乎看到了往昔的一幕幕的場景。一會是紅燭昏羅帳裡的誓海盟山,執子之手淚眼相看,無語凝噎;一會是我金榜奏凱,披了天子賞賜的宮錦御馬遊街;一會是朝堂之上宰相許婚,我心腸糾結,只剩一個念頭,新科的狀元郎怎能娶得一個下賤船妓爲妻……
故事的結尾,我竟然看到了一個化爲厲鬼的青樓孤魂前來索命……
我不是在看電影麼,怎麼會一時又成了電影裡的負心漢?
我正納着悶,卻看見那個頭臉身形象極了欒麗傑的女鬼一身溼漉漉的新婦紅妝,帶着一股陰風透門而入。我已經無處躲藏,隻眼睜睜地瑟縮在角落看着她越來越近。
“官人,奴來看你了。我都找了你一千年了。你也看看奴家。奴的五官都被魚蝦吃掉了,我這是用白紙糊的臉。我自己用筆畫的五官。你看我畫的可標緻麼?”女鬼低着頭長髮遮臉,什麼都看不到。
“你饒了我,我沒有辦法。我是狀元啊,朝廷法度俱在,我怎麼能娶一個*爲妻……”我辯解道。
“那你爲何要答應娶奴家?害的奴一片癡心都着落到你身上。你看看奴家的臉,這張臉你不知溫存了多少次。官人,還記得我們紅燭之下相約白頭永不相負麼?”那個‘欒麗傑’,兩隻慘白的手十指伸開一撩蓋在臉前的青絲,我看到的是一張面目猙獰的骷髏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