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景蒼失憶了,難怪那天在街上聽見她的聲音,他竟然沒有一絲反應,原來是這樣。
失憶了……也好,不記得她,就等於不記得痛苦了,這樣很好啊,他可以重新開始他的人生,不必爲過去所牽絆。
“不知道此番回去之後,滄月姐姐還准不准我再出來。”渺雲有些憂慮道。
“你想與景蒼一起?”小影問。
渺雲坦誠地點點頭,並沒有一絲羞澀的表情,道:“沒有了關於你的記憶,他就是我的,我要將所有纏着他的女人都趕得遠遠的。還有就是,幫他一起保住他洲南的基業。”
小影一怔,問:“洲南怎麼了?”
渺雲看她一眼,嘆道:“怎麼你出谷快一年了,倒還似過得與世隔絕一般,你難道不知,你的義父景繇一死,其餘三位藩王和皇上都想對洲南下手麼?”
小影心絃猛然一緊,她果真還是在乎的,她對義父一家人的感情並沒有因爲她對景嫣的恨而消磨殆盡。
“那……景蒼此刻在盛泱豈不是很危險麼?”她下意識地聯想了很多。
渺雲道:“如今看來,皇上倒似還沒有動手的意思,景蒼與五皇子姬傲交好,加上那死公主整天黏着景蒼,皇上似乎更想招景蒼做駙馬吧,只要景蒼永遠留在盛泱,他自然也不必擔心洲南能逃出他的掌心了。”
小影想起那日在獨一樓看到的景蒼身邊那名少女的樣子,自忖道:“景蒼會喜歡那名公主嗎?他會不會爲了洲南,爲了景澹而向皇帝屈從呢?”
“自然不會,要是那樣,他就不是景蒼了。不過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就到宮裡去殺了皇帝老兒。”渺雲揚起小臉道。
小影看着渺雲一臉的兇悍,忍不住噗哧一笑,道:“渺雲姐姐,你還真是口不擇言。”
“爲了景蒼,我真的會這樣做。”渺雲認真的語氣讓小影微微呆了呆。
少時,小影收回目光,道:“快吃菜吧,這麼貴的菜,浪費了豈不可惜。”
渺雲拿起筷子,笑道:“不會浪費,今晚讓你見識見識我的食量。”
這頓晚餐足足吃了一個時辰有餘,在這段時間內,有個問題一直盤亙在小影的胸口,可幾番努力,終是問不出口。
其實,她好想問她,玉霄寒他……還好嗎?
不過想想問了也等於白問,他如何會不好呢?定然是好的。
真的看不出身量苗條的渺雲竟然這麼能吃,一大桌的菜,小影只吃了幾筷,其它都被渺雲掃進了肚子。
飯後,渺雲撐得癱在椅子上不想動彈,只從懷中掏出一疊銀票,道:“丫頭,幫忙結賬。”
小影便開了門喚來過道中隨時等候吩咐的侍者,不意侍者卻說,九少吩咐過她們這桌菜不用結賬,說小影乃是他的情人,小影與朋友相聚,這頓飯理應他請的。
渺雲一聽便跳了起來,驚訝地問:“你有了情人?”
小影急忙揮退侍者,對雙眼睜得溜圓的渺雲道:“別聽他胡謅,不過是我出來後在路上認識的一個人,如今我在這樓內賣唱,便是他介紹的。”
“你賣唱?”渺雲眼珠都快瞪出來了。
“是啊。”小影無所謂地笑笑,道:“其實挺自由的,我喜歡這種生活。”
渺雲並沒有逗留很久,戌時初便匆匆走了。
送走渺雲之後,小影回到房中,獨自坐在窗口。
她想,她需要做一些改變,她牽掛玉霄寒,牽掛幽篁門,她也牽掛景蒼景澹義母,牽掛洲南王府。儘管原因不盡相同,地位卻不分伯仲。
也許,她可以將幽篁門玉霄寒先放一放,那般神奇的所在,那般厲害的人,或許一開始她的牽掛就是一種多餘。
也許,她該爲洲南王府盡一份力,爲了它曾給予她的慈母般的庇護,兄長般的陪伴。
她雖不常去獨一樓,但她知道,龍棲園就是整個盛泱的消息傳播中心,她正處於一個有利的位置。
但如果想更有利,她想,她必須試着接近燕九。因爲她發現,宣園並不常在獨一樓露面,去獨一樓的客人中,絕大多數都是奔着燕九去的。燕九定然有着不同尋常的吸引力,才能使這麼多的達官顯貴,乃至皇子重臣,對他這般趨之若鶩。
只是,接近那個詭魅且風流的可惡男人,一定會是件挑戰她忍耐極限的可怖事情。
次日午後,有仇人上門。
西嶺王府的世子束清宇帶着詹銳來到園中,請宣園將當衆行兇的歌女清歌交出來。
園中侍者來叫小影去對質,小影自是不懼他,當下隨着侍者來到獨一樓畔的池邊。
詹銳一見她便暴跳如雷,面色陰毒地對束清宇道:“束兄,當日當街行兇的便是此人了。”
束清宇看了小影一眼,轉身對宣園拱手道:“宣園主,我知道貴園一向是奉公守法,按規矩辦事的,小王本也無意打擾貴處的清淨,不過此番關乎人命,還請宣園主讓小王將此兇犯帶走,以免今後官府派人來抓,影響過大。”
宣園回了禮,淡淡笑着道:“清歌乃是樓中的歌女,在下身爲樓主,有責任保護她的安全,當然,若是詹郡王所言屬實,在下也絕不會包庇她。束郡王要想將人帶走不難,拿出確鑿的證據來,在下自當放行。”
束清宇還未說話,旁邊的詹銳冷哼一聲,道:“我這條至今不能動彈的右臂難道還不足爲證麼?不知宣園主還想要如何確鑿的證據,是不是要將那兩個死人擡來給宣園主過過目啊?”
宣園看看詹銳的右臂,仍是微笑着道:“有人死了,詹郡王的右臂傷了,那隻能證明,有人殺了人並打傷了詹郡王。在下要的是,證明那個殺人傷人的兇手就是園中歌女清歌的證據。”
小影在一旁看着宣園那不緊不慢的態度,心中暗暗着笑,想不到一向溫文爾雅的宣園,也會有如此氣人的一面。
“你!”詹銳果然被氣到,當即就要跳起來,卻被一旁的束清宇按住,束清宇拱手道:“宣園主所言甚是在理,是束某剛剛失言了。只是有人死了,又有目擊證人指正貴處的歌女清歌爲殺人兇手,官府立了案,必定是要將嫌疑人帶過去審問一二的,如果歌女清歌真是清白的,不日便能回來,若歌女清歌果真是那殺人害命的歹人,宣園主此舉,便也算爲貴園除了一害。不知園主意下如何?”
束清宇說的合情合理,宣園一時有些猶豫。正在此時,衆人頭頂突然傳來一串剛睡醒般的慵懶聲調:“要將我的人帶走,怎麼就沒人想問問我的意見吶?”
衆人擡頭一看,身着銀白色錦衫的燕九正似笑非笑地從木梯上走下來,行動間,隱約聽見衣角寶石相碰的琳琳聲。
小影發現,燕九一出現,方纔還勢在必得的束清宇凌厲的表情瞬間便軟了一大半。而詹銳的目光則是疑惑間帶着一絲陌生,想來以他的身份可能還沒有資格與燕九多有往來。
燕九在衆人的注視下懶懶地走到岸上,轉眸看到詹銳時,臉上驚喜之情頓現,一把拉住他的手道:“哎呀,是你啊,來,咱們好好敘敘舊。”言訖,不顧旁人乃至被他拽着的詹銳那驚詫的目光,幾步就拖着他隱入了甬道那頭的濃蔭,消失在衆人眼前。
衆人正不明所以,兩人卻又從甬道那頭出來了,燕九走在前面,一臉漫不經心的笑意,而詹銳跟在他身後,勉強維持的平靜表情背後藏着一絲隱約的竊喜。
燕九徑直走向小影,不無疼惜道:“哎呀寶貝兒,你受驚了,來,我帶你好好壓壓驚去。”說着伸臂攬向她的肩。
小影正待躲開,卻聽身後詹銳在那道:“宣園主,真是對不住,是我認錯人了。束兄,我們走吧。”……
小影滿腹狐疑,走了半晌,突然覺得有些彆扭,回過神來一看,燕九右手摟着她的右肩,由於兩人的身高差距,她幾乎就是窩在他懷裡在走。
當下又氣又羞,一把將他推得遠遠的,怒喝:“你敢佔我便宜?”
燕九一愣,隨即雙手一攤,萬般無奈道:“天吶,摟摟肩也叫佔便宜啊?我說清歌,你是不是太敏感了,連簡單的一個摟肩的動作也會讓你有反應?”
“當然,那會激起我憤怒的反應。”小影語氣兇惡道。
燕九見她根本沒有明白他話中的意思,爲了不討打,只好接着她的話道:“好吧好吧,就算是佔便宜了。可你將人家打得滿街當狗爬,要不是有我出來給你說好話,人家能那麼輕易地放過你嗎?就算當做你對我的感謝總不過分吧?”
他這樣一說,小影心中狐疑又起,詹銳那傢伙向來陰險,他究竟跟他說了什麼,竟能讓他有那種竊喜的表情?
“喂,你究竟跟他說了些什麼?”她問。
“你想知道?”他問。
“廢話,不想知道我問你幹嗎?”小影瞪他一眼。
燕九嘴角泛起詭魅的笑意,左右環顧一下,對她招招手道:“這可是絕密,你過來我悄悄告訴你。”
小影看他笑得長眸眯眯的跟狐狸一般,心中暗暗警惕,但轉念一想,料他也耍不出什麼花樣來,當下走到他身前,洗耳恭聽。
燕九笑着俯下身子,幾乎貼着她耳朵道:“我跟他說,只要他不再追究,我就送他和束清宇每人十個容貌身材一流,伺候男人的功夫也一流的絕世美女……”
他的氣息熱熱地拂過她的耳根,一陣癢,她急忙退後兩步,一邊蹭着耳朵一邊不可置信地看他。
看着她可愛的動作及驚疑的目光,燕九爽朗地笑出聲來,邊笑邊道:“不用爲我的慷慨太驚訝,我行事一向如此。”
“是啊,遇到你之前,我還從不知道無恥和自戀能如此完美的在一個人身上同時得到這般充分的體現,燕九,你可真是男人中的極品。”小影啐道。
燕九笑得更加燦爛,道:“能被你稱爲男人中的極品,我榮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