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漣漪心頭一緊,表面上卻還是雲淡風輕的模樣。“禹總管,有事情要交代給我?”
“說是交代,未免言重了。”禹餘糧微微笑了笑,從懷裡拿出了一個布偶,遞到了孫漣漪的手上。
孫漣漪看了看,這布偶做得挺精緻,用料也好,而且這模樣,似乎是帝王的打扮。
孫漣漪又將布偶翻了一個面,一看到背面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就是忽而睜大了眼睛。
她心下已是明白禹餘糧想讓她做什麼,可卻仍是裝作不清楚的模樣,還不置可否地笑着調侃起禹餘糧來。“漣漪可真沒想到,禹總管也會相信,巫蠱詛咒就能害死人呀?”
“要真是能用這麼一個小娃娃就除去仇敵,我等何需蟄伏至今?”禹餘糧朗聲笑了起來,似乎認爲巫蠱之事極爲荒唐可笑,“這個小娃娃,怎麼可能詛咒得了人?可它,卻是真能蠱惑人心。”
“禹總管,是想讓我將這小娃娃,放入蘭陵王府?”孫漣漪不敢在禹餘糧面前表露出不願的情緒,她表面平靜,內心卻波濤洶涌。
“漣漪果然是聰明伶俐。”禹餘糧頷首微笑,似乎並未察覺出什麼。
“北齊三將,只剩蘭陵王了,我能猜到,也不難。”孫漣漪先將布偶收進了寬大的袖子裡,然後又問道。“我將這東西帶進去,要放在哪兒呢?”
“高長恭這段時日都在養病,漣漪用弟妹的身份去看看既是兄長又是舊主的蘭陵王順理成章,而以你醫者的身份,進一趟藥廬也是不難,藏於其中即可。藏之前,往這小娃娃身上隨便扎幾根針做做樣子就好了。”禹餘糧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後面的事情,自然有人接手,就不用漣漪辛苦了。”
“藥廬?”孫漣漪有些疑惑,可她見禹餘糧並不打算解釋,便沒再多問了。“漣漪遵命。”
“我向來都說,漣漪是個好幫手。”禹餘糧又是微微一笑。“蘭陵王一除,邕兒要**鄴城,就指日可待了。到時候,漣漪可是大功臣,封賞自然不會少。”
“那漣漪,就先謝過禹總管了。”孫漣漪恭敬地屈膝行禮。
“何必言謝,都是你應得的。”禹餘糧這話說得也是自然,絲毫沒有口是心非的感覺,“我也來了你這兒好久了,該回去了。”
“禹總管慢走,漣漪就不送你了。”孫漣漪仍是微笑着,直到目送着禹餘糧離開了,纔是長舒了一口氣,癱坐在了她原本的位子上。
從菁三娘說他們在蘭陵王府無法安插人手開始,孫漣漪就想到,她早晚得面對這樣的局面,這件事,只有她可以完成。
看禹餘糧的模樣,他應當是已經有了全套的計劃,要她藏這個布偶只是第一步,後面的事情沒有她參與的必要,他便不會再說給她聽。
可是,孫漣漪也能估摸想到,一個寫着高緯名字亂針滿身的布偶在高長恭府上被人發現,必定會引起軒然大波。
高緯去年殺了他自己只有十四歲的親弟,一個月前還因爲一首無根據的歌謠
就害了斛律光的性命,若是有了這個布偶的出現,高緯難道還會對高長恭講任何的兄弟情分嗎?
孫漣漪放這個布偶,等同於在高長恭身後捅了一刀,還是致命的一刀。
雖說她原本就是活在陰暗之中攪弄風雲的人,可是這一次她要下手的對象是高長恭,是高延宗最要好的四哥,孫漣漪怎麼還能狠得下心?
可即便她不去做,高長恭暫時不會因爲這個布偶被如何,可這等同於違背了禹餘糧的意思,他即便不會處置她,也不會再相信她了。
高緯對高長恭忌憚已深,禹餘糧若是再動什麼手腳孫漣漪無從知曉,依然是無法暗中給高長恭提醒,她能幫他擋住這一次,卻是擋不了第二次、第三次。
孫漣漪苦思冥想也並無周全的對策,她輕闔雙眸,強迫自己凝神,卻仍是一陣心煩。
梓琪好不容易把棋盤收好棋子也全都擦乾淨了,一出門就看到孫漣漪一個人獨坐在院子裡發呆,便是上來問道。“夫人,禹總管已經走了?”
“是呀。”孫漣漪這才睜開了眼睛,擡眼看到梓琪腰上掛着她大年夜時送的荷包,她的腦海中忽而靈光一現。“梓琪,你之前說,你喜歡這些小物什,你自己可會做什麼嗎?”
“夫人,你可問對人了,我最愛做這些小東西了!”提到感興趣的事情,梓琪顯得尤其興奮,掰着手指數了起來。“像是香囊、荷包、帕子這些尋常姑娘家會的我自然也會,就連小布偶小娃娃那些比較難的,我也做得好呢!”
“你還會做布偶呀?”孫漣漪心裡一喜,“那……梓琪能幫我一個忙嗎?”
“夫人你說!我能幫的一定幫!”梓琪向來對孫漣漪毫無戒心。
“也不是什麼大事情,就是……我的女紅不好,別說是布偶了,帕子我都繡不來。”孫漣漪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本來婚前,我就想做一對布偶送給五爺的,可是,實在是做得不好……根本拿不出手!我都覺得自己笨死了……”
“夫人哪裡笨了?你會那麼多梓琪不會的東西,你會抓藥,會舞劍,那個唰唰唰的,可好看了!”梓琪連忙安慰起孫漣漪,還主動請纓道。“夫人想要一對布偶而已,喊我幫你做不就成了!你說想做什麼樣兒的?”
“既然是新婚打算送的,自然是想討個好彩頭,要做成我和五爺的樣子,成雙成對的。”孫漣漪都是有些嬌羞了。“你看,像我一樣的布偶,好做嗎?”
梓琪仔仔細細地上下打量了孫漣漪一會兒,端着下巴說道。“夫人這麼好看的人兒,我做的布偶肯定比不上,不過,還原個七八成還是可以的。”
“那就拜託梓琪了。”孫漣漪仍是笑着。“我屋裡的好布料隨便你用,不過你得答應我,這事兒不能告訴五爺,就是梓璇也不能說,讓他們知道我女紅不好,可要笑話我的!”
“夫人放心,我悄悄地做,誰都不會說的!”梓琪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然後又繞着孫漣漪轉了一圈觀察了一陣兒,便跑
回放置物品的那個屋裡開始選布料了。
孫漣漪也沒有待在原地,她回了自己的屋子,鎖上了門,然後把袖子裡那個象徵高緯的布偶拿出來,連忙給拆開燒掉了。
她不能在明面裡違背禹餘糧的意思,想要幫高長恭擋住這個欲加之罪,她只能在暗地裡移花接木了。
不出幾日,梓琪的布偶就做好了,其中之一果真是和孫漣漪很像,孫漣漪拿在手中,感慨萬千,她將布偶的背後寫好名字和生辰八字之後便先藏了起來。
第二日,高延宗如常的去了軍營,這段時間因爲高長恭在養病,斛律光死後軍中士氣又受到很大影響,高延宗忙得很,無暇管別的事情。
所以孫漣漪一提議她們應該代替高延宗去看看高長恭,李氏就答應了,備上些上好的藥材就去了。
蘭陵王府中,見到了高長恭,他有些消瘦,臉色也不太好,但都不是大問題,靜養即可。
孫漣漪趁着李氏他們聊天的時候,說怕下人不會把送來的藥材分好類,便順理成章地來到了藥爐,將早已備好的布偶藏了起來。
她早看準,中元節將至,按照慣例,後宮之中會舉行祭祖儀式,各府家眷皆可入宮參與。
蘭陵王府只有鄭氏要去,安德王府除了李氏,兩個有子嗣的妾侍也會帶着孩子去,孫漣漪想要同去,並不困難。
“祭拜祖先,乞求他們保佑漣漪早日給五爺延續香火,是好事。”李氏自然是同意的,她在席間一提起來,也有其他還無子的妾侍提出想去,李氏也都準了。
這正好如了孫漣漪的願,她就是希望人越多越好,這樣就越發地不會有人特別注意到她,她自然更方便行事了。
她那招‘移花接木’想要成功,須得有一個至關重要的人幫她,她此次入宮,勢必要能和這個人面對面地說清楚。
雖然兇險無比,隨時可能會暴露身份,或是被禹餘糧發現端倪,可是孫漣漪已經別無辦法,只得放手一搏了。
祭祀之禮,繁瑣複雜,耗時極長。
有些皇子年紀尚幼,都有些不情願磕磕跪跪的,有一個鬧起來了,其他的就跟着鬧。
宮妃和皇子是分兩邊的,母親們一看這情形就是連忙過來哄自己的孩子,場面一時間有些亂,吵鬧了起來,儀式只能暫停,先讓衆人休憩片刻。
孫漣漪原本就故意跪在陣仗的最後,此時看準時機就是晃了出來,按照自己記憶中的路線,就是去到了上次和馮小憐會面的地方,果然馮小憐已經等在那裡了。
孫漣漪壓住心裡的狂喜,輕聲地喚了一句,“溟濛……”
“孫憐姐姐!”方纔在大殿上遠遠地看到孫漣漪,馮小憐也是驚訝。
她是根本沒想到,再見到孫漣漪,對方居然是以安德王妾侍的身份進宮了。
馮小憐十分困惑,但當時並不能問,她收到孫漣漪的示意,就向穆邪利謊稱自己身體不適,沒有參加祭祀,換了身宮女的裝束等在了這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