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槍第一次實戰,便能發揮出恐怖如斯的威力,能夠把雲正銘這樣的強者狙毀,秦傑對此並不感到意外,想當時在書院後山他還不過是小修真者,如今射出這槍他已然是金丹後期,當時馮思秋手掌都震破了,而今日的雲正銘正在破境關鍵時刻,難道他還有可能比馮思秋還強?
王雨珊看着他,漆黑如墨的眼瞳瞪的極大,滿是惘然神情,薄而紅的嘴脣抿的非常緊,似乎有無窮的疑惑不解和震驚。秦傑揉了揉肩頭,看着她笑着說道:“被我這把符槍驚着了?”
王雨珊輕輕點頭。
秦傑得意說道:“厲害吧?”
王雨珊再次點頭,然後她神情凝重問道:“你已經贏了賭約,爲什麼還要射這一槍?”
“戰鬥的目的不是自己勝利,而是要讓敵人失敗。”看着少女依然不解的神情,他繼續說道:“自己勝利而敵人沒有失敗,那就是假勝利,如果自己看上去沒有勝利但敵人失敗,這纔是真勝利。”
王雨珊一路走來被他改造了經多思想,能夠大致理解他對戰鬥的闡釋,卻依然還有很多事情無法理解,比如他爲什麼一定要讓雲正銘陷入如此可怕的失敗。“雖然你是清夢齋的世外入俗,有天道盟撐腰,但云正銘是神話集團器重寵愛的年輕一代領軍者,是衆多修真者眼中的天之驕子,結果他卻被你用這樣的方式給毀滅,難道你沒有考慮過這會引發不可收拾的後果?”
秦傑面無表情說道:“如果這是賭約,他就應該付出輸掉之後承諾的代價,如果這是一場戰鬥,那麼在確認敵人絕對失敗之前,我從不考慮別的後果。”
王雨珊看着他的眼睛搖了搖頭,說道:“這個理由並不充分,你是一個很聰明的人,應該很清楚就算他進入元嬰期也不敢殺你,應該更清楚你殺死他會帶來怎樣的後果,但你還是選擇射出那一槍,並且沒有絲毫猶豫,這到底是爲什麼?”
秦傑沉默片刻,然後笑着說道:“他那時候不該提到楚楚。”
這個世界上最可怕最冷酷最無恥的秦傑,便是聽到別人提到張楚楚時的那個秦傑。任何試圖用張楚楚威脅或控制他的人,他都會不擇手段務求先行殺死對方。因爲只有這樣,他才能夠確認這種威脅永遠無法成立,才能夠保證自己不會永遠生活在焦慮與痛苦之中,而這已經變成了他的生活習慣或者說最大的本能。這種本能從五年前開始,然後一直延續至今。
這是秦傑最不可觸碰的一點,是他最大的原則,永遠不會有任何例外,無論那個人是雲正銘還是天道盟於龍天,甚至哪怕是老詭。在瀋州市裡,於雅雯曾經以爲自己發現了秦傑的弱點和命門是張楚楚,前些天的懸崖上,雲正銘根據神殿情報試着確認秦傑的弱點和命門是張楚楚。
然而他們都錯了,張楚楚不是秦傑的命門,而是他的命!所以最貪生怕死的秦傑,爲了保住自己的命,可以不惜自己的命,自然更加不在乎別人的命,世間的戰爭與和平與之相較起來,也沒有任何重量。所以哪怕對方是雲正銘,他也會選擇一槍把對方給毀了,絕不在意後果並且非常高興。
在草坪上休息片刻後,秦傑恢復了些精神,正準備把符槍收回桐木匣中,忽然他的眉梢一挑,眼睛微感疼痛,彷彿被一根針刺了下。他震驚擡頭再次望向遠方那道懸崖,只見識海之中沉默安寧一片的世界裡,忽然間綻開一朵極明亮的光團,那個光團是那般的白熾冰冷強大,甚至比先前雲正銘破境之前的那些光線更加耀眼,感覺非常可怕。
有人在破境!
有人在懸崖之上破境!
有人在懸崖之上破元嬰期!
那個正在破元嬰期的人比雲正銘更強!
秦傑感受到那團白熾光線裡蘊藏着的天地靈氣,用最短的時間最快的速度推斷出懸崖上破境之人的身份,臉上的表情驟然變得極爲震驚。然後他沒有任何猶豫不決,沒有任何思考,迅速拾起符槍,安上符彈,深吸一口氣,向遙遠的懸崖方向再射一槍!
靜湖一片劇烈震盪,林間空氣撕扯不安。符槍之前天地元氣白色端流還未消失,秦傑快速從袖中取出賀颺給自己的錦囊,緊緊握在掌心,盯着山谷南方的樹林,對王雨珊沉聲說道“準備再殺一個人……李彤來了!”
……
修真者破境是一件很難的事,這些天懸崖上的雲正銘,天魔湖畔的秦傑,經年苦修待天時才能破之,但有時候破境也是很簡單的事,比如曾經的秦傑連升三級,一氣呵成,竟似乎完全沒有感到這三道境界之間的滯礙。穿紅裙的李彤破境也非常簡單,風雪凝成一束圍繞她的腰身,崖上青草櫻花似開似萎,凝了生機似有若無時,她便成爲了元嬰期的大修真者。
衆所周知,李彤境界更在雲正銘之上,雲正銘都走到了元嬰期的門檻,更何況是她?她很久以前雙腳就已經踩在那道門檻上,只不過不知因爲什麼原因沒有踏過去,所以先前雲正銘將入元嬰期時,她沒有絲毫嫉意和忌憚。因爲只要想入元嬰期,她隨時都能入元嬰期。
青翠山谷深處暴起一團強烈的天地氣息波動,裡面夾雜着令人心悸的符意。李彤飄浮在懸崖上方,雙眼緊閉,紅裙飄帶向身體四周的空中延展美麗的臉上寫滿了寧靜,仿似根本沒有注意到遠處的動靜,然而身周的雪風卻驟然間變得狂野起來,吹楠着紅裙飄帶“獵獵”作響。
幾乎就在山谷處那道強烈氣息暴漲的同時,她身前飄着的一根鮮紅繫帶“嘶”的一聲碎成了滿天蝴蝶那道不可抵擋的若有若無的彈道痕跡,便在這些血蝴蝶中間穿過擦着她的肩頭斟欽向極遠的天空飛去,然後不知所蹤。
自青翠山谷深處射來的那一槍,未能射穿她的身體,但還是傷到了她的肩部鮮紅的血水從白嫩的肩頭流淌而下,當滿天血蝴蝶般的破繫帶落在懸崖上時,血珠也已經流到了她的左手,順着指尖滴滴滑落。血珠滴落在懸崖上,便被一隻潔白如玉的手接住。
李彤睜開雙眼,眸裡沒有絲必情緒,看着青翠山谷深處,忽然縱身躍下懸崖踩着崖上的突起,飄然借風勢掠入密密的樹林中。入了青林,細梢與衣帶共舞,嫩葉輕拂其臉,她的身體彷彿與周遭的林葉空氣融爲一體,成爲了自然天地的一部分,若不以肉眼去看,僅憑感知根本無發現她的存在,而她就這樣隨着林間的風,漠然向山谷深處飄去。
……
秦傑的判斷非常迅速,第一時間猜到那名在懸崖上越境的強者是李彤,已經毀了雲正銘,難道還要毀掉神話集團的另一個希望?意志再如何堅定的人在面臨這種突發情況時,想來都會有些爲難。但他的反應比判斷更加迅速,毫不猶豫再次施出符槍,動作竟似比思考還要更快一些。
殺一個是殺,殺兩個也是殺,這種事情從來沒有什麼好客氣的,更何況他已經毀了雲正銘,李彤忽然於此時破境,青翠山谷裡那一刻飄拂的風,隨意一嗅都能嗅到其中隱藏的極大兇險意味。只可惜符槍的第二次發射,沒有得到與第一槍相同的效果,他此時的身體與精神狀態不再是破境時的飽滿,更關鍵的是,他怎樣都沒有想到,李彤的破境速度竟是如此之快,在自己的應對面前,竟還能夠先行破境!
右肩傳來清晰的撕裂痛,識海里施符造成的天地靈氣波動讓他微感眩暈,但秦傑知道自己有多狠,自己的身體有多狠,他確信自己還能射很多次,所以他並未氣餒,而是依舊舉着符槍,面無表情冷靜地瞄準着遠方。懸崖上的光團驟然斂沒,融入天地之中,隱約間能夠看到遠處的青林逆風而動,樹葉紛亂,偶有一抹豔紅衣影飄掠其間,隔着遙遠的距離,只能肉眼偶見,再無在識海中確定對方的位置,如何瞄準?
秦傑穩定控槍的手微微顫抖起來,知道現在的局面非常糟糕,但他只允許自己心慌了極短暫的瞬間,然後迅速做出決定,將符槍插在腰間,轉身就向草坪下方狂奔,同時大聲喊道:“快跑!”
前一刻還冷靜無畏持槍以待,下一刻便像受驚的兔子狼狽奔逃,王雨珊正在計算的手指驟然停頓,看着已經跑到草坪下方那個傢伙的背影,疑惑茫然問道:“你不是說要在這裡殺人嗎?”
秦傑頭也不回急聲喊道:“那個娘們兒太兇殘,殺不死她只能被她殺,趕緊撤!”
秦傑的命很苦,他好不容易借破境之約避免了血光之災,拉遠彼此距離一槍毀了雲正銘人生,本以爲此後便是山青水秀,只待魔教山門芝麻開門,拿了天書揀些寶貝找到那道親近氣息便光榮南歸,哪裡想到緊接着便迎來了更加強大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