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1

西餐廳裡,陳氏兄弟、伊藤夫婦、喬治白三桌客人正在用餐,他們相互間隔得很遠。

陳敏正說:“我覺得不對,內爾納是怕日本人誤以爲要找的膠捲就是他手中的那枚,既然如此,他應該巴不得我倆接過這塊燙手山芋啊。”

陳敏章說:“聽他的鬼話呢,就算日本人發現那膠捲,又能誤會他什麼?共產黨嗎?膠捲一洗出來就看到內容了,誤會也誤會不了多久吧?我懷疑他不肯拿出膠捲是因爲他也在跟別人叫賣,而且價錢更高。”

陳敏正一驚說:“你是說那個喬治白?”

諾爾曼從廳門走來。陳敏章招呼說:“夫人,您先生沒有同來嗎?”

諾爾曼微笑說:“因爲你們兩個蠢貨讓他沒了胃口。”

諾爾曼走到一張桌邊坐下,與此同時,喬治白起身離席。

陳敏章對陳敏正說:“必須儘快處理掉那枚膠捲,決不能讓美國人發現你我招完他們,又掉過頭去跟蘇聯人談判,要是衝擊到了政權利益,你我連亡命天涯的可能都沒有。”

這時,瑞恩走出電梯口,喬治白匆匆迎了上去,低聲地對瑞恩說:“一會兒去我房間。”瑞恩說:“怎麼了喬治?”

喬治白說:“我懷疑陳氏兄弟已經知道膠捲的事了。”瑞恩大驚:“怎麼可能?除非內爾納自己兜底,可他還在等我們出價呢。”

喬治白說:“剛纔用餐時,我一直在觀察他們的交談,其中有兩個口型多次重複。”喬治白放大、放緩地模擬了兩個口型。

瑞恩對應着說:“膠捲……內爾納?”

喬治白說:“這意味着什麼?”瑞恩的眉頭皺了一下。

2

竇警長鐵青着臉隨着石原匆匆走進休息室。

竇警長說:“改變調查方向?這就是現在你的態度?你放棄了?”

石原說:“臨時組合,不可能知道對方的機密身份。”

竇警長說:“不不……不,在我們撞見之前,他倆已經串供好了。”

石原說:“竇警長,你知道嗎?我們的假設忽略了一個重要問題,王大頂是什麼人?能有這個膽量爲萍水相逢的人玩命?”

竇警長說:“他是……貪、貪戀女色……”

石原搖頭說:“這個理由太牽強附會了。”

竇警長剛要開口,卻被石原沉聲搶話:“已經很尷尬了,日下大佐之前就有叮囑,在和平飯店行事必須謹慎,而我們呢?那個女作家,她與香雉將軍會有日常的電話往來,這絕非一般的讀者關係,我們卻爲了恐嚇陳佳影夫婦而毆打她。”

竇警長疲憊地說:“你再讓我確定一下。”

石原說:“什麼?”

竇警長說:“王先生的華強商行,記得嗎?得知我們調查後,就很巧合地遭人打砸、清了場。”

石原說:“你儘快落實吧。”

竇警長說:“我現在就打電話給山東警察局。”他拿起電話,撥號。

竇警長說:“我找楊警官。”

楊警官握着話筒說:“我是楊靜哲,哦,是竇警長,您有什麼事?”

竇警長說:“事情依舊跟那家華強商行有關,該商行負責人王伯仁現在我處,我需要覈對他的一些個人信息,所以,請您給以協助。”

楊警官說:“他因爲什麼落你手裡了?”

竇警長說:“真對不起,這個請恕我不能透露。”

楊警官不耐煩地說:“那就先發個函吧,我還得看上頭批不批呢。”

竇警長說:“楊警官……”

楊警官打斷說:“給我聽好了,二鬼子!出了東三省,沒人會買你面子。”說完,楊警官便“啪”地掛掉了電話。

竇警長渾身哆嗦地掛了電話。這時,一個憲兵進來說道:“竇警長,滿鐵的野間課長要見你,他現在在休息室等你。”

竇警長與石原一起來到休息室,野間連忙起身與他們握手,然後,將兩本請帖輕輕放到茶几上。野間說:“香雉將軍舉辦宴會,照例都會給我部兩張請帖,不填姓名,意思是我們誰參加就填誰。”

竇警長看了一眼請帖說:“野間課長的意思是……”

野間說:“恰逢王伯仁先生回來省親,這次酒會就由他們夫婦出席,我也是藉此表達我部對前任課長新佑衛門的敬意。”

竇警長不由得眉頭一跳說:“您見過王先生?”

野間說:“沒有。我部人員中,見過王先生的只有新佑先生及其兩名親隨,但他們都因‘327火災’事件回國了。那次事件中,有一些文件不幸焚燬,其中包含陳女士的背景材料。”

竇警長失望地看了一眼石原。野間說:“我來這裡,絕無左右辦案之意圖,只是想對二位做些陳情。陳佳影女士,是新佑先生親自選拔,背景審查歷時九十天,異常嚴苛,包括對其丈夫王伯仁,否則,新佑先生絕不會借用王先生之名,作爲華強商行註冊的總裁。”

竇警長驚愕地說:“什麼?”

野間說:“華強商行是我部在山東的一個工作站,所以需要有位名義上的總裁,需符合的條件是,身在局外又足可信任。”

3

307房間,喬治白端起兩杯咖啡來到沙發邊,遞給了瑞恩一杯。

喬治白說:“瑞恩,我明白怎麼回事了,內爾納宣稱拍下了陳氏兄弟和蘇聯人的秘密交易,於是奇貨可居,待價而沽。”

瑞恩說:“他讓我們出價的同時,也去勒索了陳氏兄弟?”

喬治白說:“如果內爾納所說屬實,就證明南京政權在美蘇之間耍兩面派,陳氏兄弟比我們更想拿到膠捲,內幕曝光,他倆的罪過可就夠死了。於是我們就會相互競價,最後被那該死的情報販子賺得個鉢滿。”

瑞恩說:“相互競價,就讓人討厭了。我們必須看到膠捲內容,確定這樁秘密交易是否真的存在,有誰要搶,就借日本人的手去辦這事。”

喬治白笑了笑,從邊上的文具盒裡取出便籤本,抽出鉛筆,隨即換用左手寫下兩個間斷的法文單詞,意思是說:膠捲、危險。喬治白撕下便箋紙向瑞恩舉起說:“日本人興師動衆,不也是爲了一枚膠捲嗎?”

西餐廳裡,石原與白秋成看着竇警長稀里呼嚕吃着麪條。

石原說:“竇警長,必須調整方向了,文姓要犯把膠捲轉移給飯店裡的**是很有可能的,你我都要知道問題的嚴重性。”

竇警長抹抹嘴說:“這不就是日下大佐的分析嘛。”

石原說:“你自己有數,其實我們擱置了另一個嫌疑人內爾納。”

“試試看吧。”竇警長轉對白秋成說,“內爾納現在什麼狀態?”

白秋成說:“一直很神經質,可能是……”

這時警察C進來,將一張皺巴巴的便箋紙擺在了桌上,說道:“竇警長,這是我在搜檢廢棄物時發現的,是法文,我查了字典。”只見紙面上,兩個間斷法文單詞,下面用鉛筆附了中文“膠捲、危險”兩字。

竇警長與石原異口同聲說:“法文、內爾納?”

竇警長說:“走,去審這傢伙。”

幾個人跟着竇警長匆匆走出西餐廳,來到313房間。

內爾納看到他們進來,先是一驚,接着怒吼:“你們又來幹什麼?”

竇警長說:“膠捲呢?”

內爾納驚恐地說:“什麼意思?什麼膠捲?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

竇警長冷冷地說:“飯店所有人裡,你應該是最瞭解我的手段的。”

內爾納說:“你們搞錯了,沒有膠捲,什麼都沒有。”

這時,電話鈴響。內爾納一臉訝異地盯着電話。竇警長甩了甩臉,示意內爾納去接電話。內爾納戰戰兢兢地接起電話說:“你好。”

話機內傳出男聲:“內爾納先生,那枚膠捲事關重大,你必須……”

“No——”內爾納大叫着掛掉電話。竇警長陰沉地看着內爾納。

此刻,一個女扮男裝的人走出電話亭。與此同時,瑞恩擡手看了看錶,朝對面沙發上的喬治白點了點頭。

313房間,竇警長陰森森地說:“是不是文姓要犯把膠捲給了你?”

內爾納驚慌失措地說:“No、No,不是這樣!你們搞錯了。”

竇警長向白秋成說:“不管什麼手段,半小時之內,讓我見到膠捲。”話音剛落,警察C握着一大團溼漉漉的浸血藥棉從裡間出來說:“竇警長,這些是在衛生間發現的,堵了抽水馬桶,應該是沒被沖掉。”

內爾納躥身要跑,被攔住。竇警長摸了摸那團浸血藥棉,竟摸出一筒膠捲。竇警長舉着膠捲,問內爾納說:“這是什麼?”

內爾納忽然發狂般掙開石原和白秋成,狂叫着衝了出去,竇警長等人緊接着追了出去。這時,陳佳影正好打開316房門接服務員送來的餐具,內爾納衝過去,一把勒住陳佳影的脖子,將她拖進316房間,一路抵到桌邊,然後從筆筒裡抽出裁紙刀抵到了她的齶下。

竇警長等人紛紛掏槍對着內爾納喊:“給我住手!”“你不要亂來!”

內爾納號叫:“讓我走!讓我離開這鬼地方,否則我就殺了她!”

竇警長示意大家收起槍。這時,石原突然喊道:“白秋成!”

內爾納愣了一下神,“砰!”白秋成眼疾手快朝內爾納開了一槍,正打中他的面部,當即倒斃在地。陳佳影見狀,驚叫了一聲。

竇警長上前去抱住陳佳影,安慰道:“沒事沒事……沒事了。”

4

在警察B的護送下,王大頂拄着雙柺,走進316房間。

王大頂說:“佳影,我那個得說清楚,內爾納這下場不能賴我。”

陳佳影說:“我也沒想跟你掰扯這個了。”

王大頂說:“你早說你還有道護身符,我就不會瞎折騰了。”

陳佳影說:“我是要說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你出賣了。”

王大頂說:“那不就是虛晃一槍嘛,是爲了救你。”

陳佳影說:“曝光我是共產黨,再救我,我就無路可走,只能跟你混黑瞎子嶺,對吧?”

王大頂說:“黑瞎子嶺走抗日道路,想要你輔佐嘛。”

陳佳影說:“王大頂,利己無可厚非,但不能損人,這是底線,想有更高追求,那就還要懂得利他、利衆,如果你期望黑瞎子嶺走向光榮,就必須補上這一課。”

王大頂說:“這個主題很大,先擱着,最緊要的是接下去怎麼辦?”

陳佳影說:“事實上沒有王伯仁這個人,其身份、履歷都是虛擬的,這是我和前任課長新佑衛門的秘密,所以這個人你怎麼演繹都不過分。”

王大頂突然醒悟說:“太邪門兒了吧?怪不得呢,讓我死扛住夫妻這個關係,因爲你丈夫他們壓根兒就查不到,哈哈,原來你沒丈夫!”

陳佳影說:“我後腰下左右兩個酒窩,我真正的丈夫喜歡親吻那裡。”

王大頂當即又萎了說:“你傷我自尊了。”

陳佳影說:“我和我丈夫相處時的所有細節,你都要了解,因爲我們必須把夫妻關係夯實,從此不被質疑。我們只有這一晚上時間,敵人洗出膠捲,就會知道是搞錯了,所以我們需要面對的還多着呢。”

王大頂說:“那我們趕緊補一補夫妻這門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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