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有一個海,唯一的一個海。在城南的最邊上,那裡的海並非如照片裡那樣,是湛藍湛藍的,那樣清澈的海水並不存在於這裡。一望無際的海,席捲而來的,是帶着泥沙的海浪,衝到岸邊,可以看見層層堆積下來的泥沙。上面還有一些小螃蟹爬來爬去,挖個小泥洞,海風吹來的時候,伴隨着重重的腥味,並不是難以忘懷的美景,但卻是讓人討厭不起來。
“沒想到這裡竟然有大海,感覺挺好的。”雖然是淅瀝瀝的小雨,兩把小傘,兩種花色在一旁,在渺無人煙的地方也算是鶴立雞羣了。
“嗯,我在這裡找了很久了,好不容易找到這個地方。雖然沒有印象中的美。”印象中的那一片海,真的是一片湛藍,沒有任何污穢的。
在這樣一片寧靜的區域裡,如江南煙雨般,安靜地朦朧了一片人的心。
同樣滿心朦朧的,還有另外一個人。已經過去好久了,可是他還是滿心惆悵,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所有的事情都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已經全部解決了,實在是出人意料之外。她說要離婚,本來他也沒有放在心上,因爲那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就好像是說“狼來了”的小孩,有些不相信她,以爲她又在鬧着玩。
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和她離婚的,即使一開始的婚姻並不是他喜歡的。正如某人說的,不是那一個,那麼不管是誰都不重要了。更何況他並不討厭她,相比那些濃妝豔抹的女人,相比那些權勢虛僞的女人,他更喜歡她。無關愛情,只是一種適應罷了。
他沒有想到,在公司陷入危機的時候,竟然是她挺身而出。那麼一個瘦弱的身體,是怎麼能夠在那麼堅強,在最艱難的時候爆發出那麼驚人的力量?他在電視上看見她獨自一人開的新聞發佈會,身邊坐着的男人竟然是那個男人的時候,他的心裡忽然有一種自己難以控制的情緒呼嘯而出。他不是什麼都不懂的青澀少年,他也經歷過十年的等待,他明白這種情緒叫做“吃醋”,這是不是說明,此刻,他已經對安閒產生了感情,只是他自己一直在拒絕而已。
早該明白的,只是他一直在拒絕自己的感情而已。因爲他害怕,他害怕在心中容納另一個人的時候,會漸漸忘記了心中的堅持,他害怕會忘記,當初的苦苦追尋,他害怕會再一次受傷,所以,他一直緊閉心扉。不讓任何人進駐他的心。可終於還是失算了,終於還是遇見了一個可以讓他的心漸漸復甦的人。
他看見她一臉從容地把所有的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
“這一切都是我的關係,和蕭哲沒有關係,是我先喜歡上了別人,那次從樓梯上摔下來也只是巧合,那時候因爲腳扭傷了,所以,在上樓的時候不小心從上面摔下來了,那時候頭很暈,我害怕連他的最後一面都見不到,害怕他會自責,所
以纔會在那裡寫下幾個字。其實是沒有什麼意思的,但是如果一定要曲解其中的意思,我也沒有辦法。”
他看見她一臉幸福地偎依在他懷裡,笑得很甜蜜。
“我現在覺得很幸福,馬上我們就要結婚了,就差去登記了。我不想懷着不安和愧疚去結婚,所以我纔在這裡事先聲明,這件事情和蕭氏集團沒有任何關係,和蕭總經理,我的前任丈夫也沒有任何關係,希望你們不要再爲難他了,能夠讓我安心去尋找屬於我的幸福。”
他看見他們兩個十指相扣,他的心不可遏止地褶皺在一起,像是被揉在了一起的白紙團,分不清線索,亂得像一團麻,偏偏腦子裡“嗡嗡嗡”的,心裡的某一根弦似乎就這麼崩斷了,一霎那,他忽然想起很多。想起他向她求婚那一天,她臉上的不可置信和難以掩蓋的紅暈;想起他們結婚那天,她羞澀地站在他身邊,一臉幸福;想起她聽見他說讓她一個人睡的時候,滿臉蒼白,他忽然覺得,原來他以爲已經給她全部,其實卻從未問她,想要什麼。
他的一廂情願和自以爲是,他的冷漠和疏離,都是把她逼走的原因,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原來他的心裡也是有她的。關掉電視衝出去的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他想留下她。
市區和機場,何止一個小時?機場發出的噪音,是沒有辦法讓人安睡和作息的,所以一直以來,機場都是在遠離城區的地方的。只是沒有想到,這個時候,竟然是極大的不便。這個時間,是不可能不堵車的,一堵車,更加慢了。他有些擔心,不知道會怎麼樣,如果這次他沒有趕上,如果今天,她就離開了這裡,離開了他。那麼該怎麼辦?
他在趕路的時候,他們也在趕路,上完了新聞發佈會,解釋完了所有一切,她最先是和爸爸媽媽還有爺爺道歉。他們是真心愛着她,希望她幸福的人,她不想讓他們那麼傷心,可最終,還是傷了他們的心。
還記得媽媽那張淚流滿面的臉,爸爸沒有哭,只是抓着她的手說,你想好了嗎?不要讓自己後悔,爸爸永遠站在女兒這一邊。
她哭了,明明想好,不管怎麼樣都不能哭的,可是眼淚還是止不住流下啦。“爸爸,媽媽,對不起。”她能說的就只有這些,但是這麼蒼白無力的語言,又能夠代表什麼呢?
“你這孩子,好好的,怎麼就要離婚了呢?把媽媽都嚇了一跳,你爺爺現在還在醫院,身體不大好,我們都沒讓他知道這件事情,他知道了以後,恐怕還得大發雷霆呢。”
她想勸說,可是看着自己的女兒蒼白的臉色,忽然止住了要說的話。兒孫自有兒孫福,既然這是女兒的選擇,她也只能尊重。“早知道今日,當初就不應該答應你嫁過去的,那麼突然,你爺爺也不滿意的,可是看你實在是喜歡得緊,
才同意了。這門不當戶不對的,過真就是要出事情。若是還有新的選擇機會,要選一個老實一些的,我們不求大富大貴,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的就好了。”
安閒聽在心裡,知道媽媽是對傑米瑞不放心,她也不好多解釋什麼,這一切太過荒謬又太過突然,還不如這麼模糊着。“媽,爸,你們都要好好保重自己,還有爺爺,他年紀大了,讓他別再抽菸了,好好養身體,我只是去外面散散心,到時候還是會回來的。”其實她最放心不下的是爺爺,爺爺年紀大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去了天國,到時候,她不能守護在爺爺身邊,真是大大的不孝。
安閒的爸爸插嘴道:“不用惦記着家裡,家裡幾個大人都很好,只要你自己好好照顧自己,別再出什麼事情了,那就好了,在外頭,好好過自己想過的日子,也好好活着,多待上一段時間也挺好的。外頭好啊,不比鄉下,都是山溝溝裡的。外面的世界更精彩啊。”
她淚眼婆娑地揮別了爸爸媽媽,知道這一別,就要很久才能見面。不管走到哪裡,心裡總會有一個溫馨的家,可以承載所有,讓她的心有一個溫暖的港灣。
明明知道這樣的貪戀是不被允許的,可還是無力逃避。
蕭哲到機場的時候,機場和以往一樣,都是人來人往的,但是他不能確定,她究竟在哪裡,她又要去哪裡?什麼都沒有透露,他只能亂找一通。站在機場大廳最中心處,四周的景物都在搖晃,不管從哪一個角度看過去,都是一樣的人,全部是帶着行李箱,神色匆匆趕飛機的人。他又要何去何從呢?全速跑向機場入口處,仔細看着這裡的每一個人,他真的是急了,看過去沒有一張熟悉的臉。
“請問,有沒有看見過這麼高的一個女人,二十幾歲,高高瘦瘦的……”還沒說完就被回絕了,他不甘心,又繼續問下一個人,他不相信,他們的緣分就只有這麼一點點。
“請問,有沒有看見過這麼高的一個女人,二十幾歲,高高瘦瘦的……”
……還是沒有,一連問了十幾個,都說是沒有見過她,難道她已經上飛機了嗎?他們今生是情深緣淺還是緣淺情深呢?若是緣淺,爲何可以延續這麼多年;若是緣深,爲何在他想通透的時候,就必須分離了。
安閒,你究竟是有幾分情,對我……
當英菲尼迪疾馳而走的時候,安閒乘坐的出租車又到了。無關情深與否,只是擦肩而過的因緣,一側身,便是不相見。就在這一刻,隔斷的情分,再也沒有辦法續接起來,從此山便是山,水便是水,各不相干。
“你看見了,若是現在反悔追上去還來得及。”傑米瑞的聲音有些渺遠,但是她還是聽清楚了。是啊,可是看見了又能如何呢?還是一樣,是不能捂熱的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