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局的關鍵就在山越人身上。
江東還有多少山越人，王迪沒有辦法統計出來，總之，數量不少就是了，通過李流這一路上的聯繫和接觸，反饋回來的數字是很積極的：十五萬。這還不包括那些沒有聯繫上的，深山老林中將自己很好的僞裝潛藏起來的。
根據李流的瞭解和估算這裡面擠壓掉各種水分和負擔後，精壯勞力至少有四萬之多，這充沛的體能和身體素質，如果整軍入伍的話，不管是對於鞏固地方，還是攻略北方，都將獲益匪淺，而且，“僅僅是”暴兵四萬，依着荊州當下的恢復狀況看，完全吃得下，那點財政負擔，很快就會在戰場上置換回來，不論當年曹操整編投降的青州黃巾主力青州兵，還是後來的大漢諸葛丞相平定南中，不都是這樣做的嗎？咱們只要照貓畫虎就行了。爲什麼還要給他們一個那麼優厚的條件？
“玄通，僅僅如此的話，我也就不會如此大動干戈了。”
面對初步平定，將勉強收拾好的攤子甩給了鄧朗之後，李流便急衝衝的回來了，經過接觸和學習之後，越想越覺得王迪的條件太優厚，而且萬一胃口撐大了引來後患怎麼辦？結果，自己的苦口婆心在王迪這裡被全盤推翻不說，當王迪拿出了初步修訂的“山越區域自治方案（徵求意見稿）”之後，掃了幾眼的李流，有點抓狂了。
區域自治的第一大項，就是明確告訴山越人，哪裡是劃出來給他們的活動區域，這一點李流是知道的，也是這麼反饋溝通的，但當時沒具體說是哪裡，沒說有多大，現在知道了，特麼的要不是和你關係好，都要翻臉罵人了，這條件未免太誘惑了吧？廬陵郡、臨川郡與建安郡的南部切分出來劃分爲山越自治區？！
在李流的預想中，拿出一個廬陵（或者）豫章就很心疼了，居然給這麼多？僅僅是看到這裡，臉色就變得很難看了。
“玄通……是不是覺得有些不公？覺得巴人也應該有更好的，或者說同等的待遇？”見李流臉色不善，王迪索性來個火上澆油，主動出擊，去觸痛他的民族情節。
“子均這是說哪裡話……”李流不禁臉色一紅，滿肚子的不滿和抗議都被生生憋了回去：“當初的漢巴一家親，玄通可是全力支持的，今時今日也不會改變，只是這條件……”
開玩笑，老婆是漢人，一衆小妾也是漢人，吾那寶貝兒子也有了漢人血統，長大以後也必然會與漢人世家女子通婚，哪裡還分什麼彼此？
只是，這赤裸裸的利益綁架好處不能說出來，李流支支吾吾的又回到了老論點上，即不能把這幫山越人喂得太飽，即便是給，也可以一步步一點點的給。
“玄通這話自然是有道理的，”王迪點頭笑道：“其實，這好處也就是看上去很多而已，你想啊，和咱們達成合作意向的那些山越部落都是來自哪裡？”
“建安郡……”李流明白了。
“是啊，如果只是成立廬陵一郡的自治區，不等於變相將他們強行遷徙出老家嗎？反正這建安郡的南部山區已經是他們的實質控制區域，我們現在又沒有足夠的人力和精力鎮撫，索性大方一點直接劃出去，這廬陵不用說了，十餘年來被打的最廢的地方了，千里無人煙並不爲過吧？本就是無人區，自然做個順水人情，也就是說，等於我們之讓出了一個臨川郡而已，卻起到了一個很惹人眼球的效果，連玄通你都有些驚詫了，那麼，想必那些山越人一定會開心吧？定會自發宣傳鼓吹，到時候，可就不是這眼下的十幾萬人了。”
“子均是要把這塊自治區做大？讓整個江東的山越人都集中在這裡，以便管理？”李流明白了，看來自己的格局還是有點小啊，人家在乎的，看中的是十幾萬人背後的幾十萬，，不過幾年，這個數字變成百萬人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不光要做大，還要通過吾輩的遙控和宏觀管理，將這裡做強！”王迪張開雙臂，自信的說。
……
“子均，你就是這樣什麼什麼觀管理的？”又往下看了幾行，臉色剛剛有些正常的李流又變得陰晴不定。
充分發揮山越文化資源豐富的優勢，發揚山越民族文化的優秀傳統，在自治區域內齊心協力守衛好山越各個部落的共有精神家園。充分尊重山越民族風俗習慣、語言文字和宗教信仰。組織開展“山越口語及文字水平考試”，促進山越文字和語言推廣使用的規範化……
“欲要亡其國，必先亡其史，欲滅其族，必先滅其文化，沒記錯的話，”李流盯着王迪，一板一眼的說道：“當初鮮卑入侵時，你可是說過這番話的，玄通雖然只是粗通文墨，但這裡面的道理還是明白，對於外族的威脅，最直接的辦法是打敗他，最有效的辦法就是融化、同化他，沒有了本民族的特色和文化，鮮卑人這樣的異族威脅也就不存在了，但是，這裡單就這一條，山越人可就是要尾大不掉了。”
雖然這段有不少文字不認識，一些詞彙也沒接觸過，但漢化程度較高的李流，並沒有因此影響閱讀，大概意思瞭然於胸之後，質疑的同時，難免又有些心裡泛酸：雖然提倡不反對漢巴一家親，但怎麼巴人就沒這待遇呢？一家親的同時保留點自身特色不好嗎？
“再往後看。”王迪出人意料，沒有直接回答。
怎麼個意思？難道後面還有更勁爆的內容嗎？
……
在山越自治區域內，用五到十年的時間，初步建立覆蓋各個層級、規模龐大的行政機構，並不斷強化山越各部落頭人對地方各級行政的全面領導，在這個過程中充分保障山越人的權利。自治區內各級政府人員均由實行區域內民族成分人員擔任……
“子均，你這是徹底放棄對這一地區的統治權了？讓這裡真正成爲江東治外之地？”
難怪讓自己看完再說啊，這不，已經成功的對前一段文字沒有什麼興趣和槽點了。
“玄通不要急躁，還有最後一句。”王迪面對即將暴走的李流，好心的提醒道。
“協助山越建立各級管理機構期間，漢人官僚不參與具體行政事務管理，機構搭建完畢，運轉流暢後，漢人官僚，包括相關的技術人員全體撤出山越自治區……”
李流覺得自己沒把這份徵求意見稿毀掉，就是漢巴一家親政策灌輸到位，讓自己脾氣變得超級好的緣故，但是，這不代表自己不想打人。
“足足劃出了兩個半郡的地盤，給予大量的資金和物資扶持不說，協助保留傳承山越文化及民族特色，所有的自治區管理機構公務人員全是山越人自身擔任，子均，你就不怕百年之後，這裡不再是吳國，甚至，不再是漢人地盤了嗎？”
言語激動的李流高度概括出了方案的精神之餘，沒有注意到，他已經下意識的把自己歸類到漢人這個族羣當中去了。
“好好好，玄通如此氣憤，如此看來，”大動肝火的李流，反而令王迪開心不已，撫掌大笑道：“那些山越人一定會欣喜異常，全盤接受的。那，此事，成矣。”
嗯？什麼意思？難道這裡面還暗藏什麼玄機不成？
見王迪是這個態度，李流不禁一愣，又翻來覆去的讀了兩遍，除了愈來愈氣憤，並沒有什麼正能量的情緒孕育出來，實在是看不透裡面有什麼伏筆。
可惜，今日李庠不在，沒人解讀——何況，即便是李庠在，也未必能參透出什麼來吧？
“關鍵就在這裡。”王迪也不玩弄李流了，輕輕一指，說道：“看似最大的誘惑和讓步，但陷阱，也在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