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媺娖到時,明軍正好擊退了清軍又一次進攻。
沒有多與陳勝寒喧,朱媺娖立時投入到安撫、慰問將士的事務中去,特別是對受傷的士兵,朱媺娖更是降尊紆貴、噓寒問暖。
這女子有着天生的政治頭腦,懂得如何去收攏人心、激烈士氣。
而此時,朱媺娖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一時僵住了。
周思敏和吳小妹正低頭爲受傷士兵打理,沾着一手的血跡。
可能受到目光的注視,亦或者是女子天生有第六感,二人不約而同地擡頭、直起身來。
三人默默地對視着,許久,周思敏遲疑了一會上前,向朱媺娖行禮道:“見過公主殿下。”
吳小妹跟着欠身行禮。
朱媺娖打量了一下已經略顯身子的周思敏,目光一縮,嗔怪道:“都已經有了身孕,爲何不在家歇息?”
然後不等周思敏答話,轉向吳小妹道:“你等二人能爲將士盡心盡力,本宮代表朝廷會好生犒賞你們。”
不想吳小妹不卑不亢地說道:“小女子不才,沒有那麼悲天憫人的胸懷……。”
說到這,吳小妹指着那些傷兵道:“他們都是紹興子弟,也是我哥麾下士兵,我來幫忙,只爲我哥,不需公主殿下犒賞。”
朱媺娖被吳小妹軟釘子一頂,才發現自己的語氣太過高人一等,可她的心性也容不得當衆向人低頭,於是不再理會吳小妹,轉向周思敏道:“城中傷兵多嗎?”
隨行的陳勝,知趣地向周邊將士揮揮手,然後向朱媺娖行禮退去。
朱媺娖沒有阻止陳勝。
周思敏答道:“戰況激烈,城中傷兵不下千人,百姓家中婦人都自告奮勇地來照顧受傷將士,只是傷藥依舊不足。”
朱媺娖點點頭道:“本宮來時,已經將紹興府所有藥鋪的傷藥收攏,一半帶去驛亭,一半帶來此地,你去讓陳將軍交接一下。”
周思敏知道這是在支開自己,於是應了一聲,向吳小妹施了個眼色,轉身去了。
朱媺娖平靜地看着吳小妹,她奇怪自己爲何對這小姑娘有一種說不清的感覺,總覺得象……有一種親近。
此時吳小妹卻不是這麼想,她拿目光瞪着朱媺娖,就象在看自己的敵人。
朱媺娖雖說年齡不大,可經歷卻多,她已經體悟到吳小妹對自己的敵意來自何方。
自己當日喬裝男子入吳莊,吳小妹就噓寒問暖、照顧周到,時不時找個藉口來見自己。
那時,朱媺娖就已經猜到了些什麼。
所以,朱媺娖並不怪吳小妹如此無禮地瞪着自己。
“吳姑娘,我可沒有得罪你吧,爲何要這樣瞪着我?”
被朱媺娖這麼一問,吳小妹也感覺到自己的失態,臉一紅答道:“公主誤會了,小女子哪敢對殿下不敬。”
朱媺娖微笑道:“你我交情匪淡,我曾經在吳莊時,你不也叫我一聲周公子嗎?爲何現在就變得如此生疏了?”
吳小妹答道:“可你卻不是周公子,你是長平公主。”
朱媺娖聞言喟嘆道:“可嘆爲何生在帝王家!吳姑娘,令兄率軍北伐,難道就沒有派來人將你和吳老伯接去杭州府,遠離這兇險之地嗎?”
吳小妹答道:“哥哥派了兩撥人來,可爹爹死活不肯離開吳莊,他說吳家祠堂在此,他生要做大明人,死亦是大明鬼。”
朱媺娖頜首讚道:“吳老伯果然是忠義之人!”
吳小妹突然語氣變冷道:“你就是這麼對每個爲朱家流血拼命的人說這樣的話,然後換得他們爲朱家流盡最後一滴血的嗎?”
說完,吳小妹連禮都沒行,扭身離開了。
朱媺娖輕啓檀口,神色迷茫地看着吳小妹的背影,愣愣出神。
身邊鄭叔道:“這小女子着實不懂禮數,老奴去斥責她,令她來向殿下賠禮。”
朱媺娖搖搖頭道:“不必了,細想起來,她的話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可也不是全然有理,朱家不是一家一姓,而是天下,大明天下!至少在建虜眼中如此。”
鄭叔連連點頭道:“殿下說得是,這天下本就是朱家的。”
“你誤會了,本宮說得是,如今朱家是天下明人的一杆旗,反抗滿清的一杆旗。”
鄭叔愕然。
朱媺娖自嘲地笑笑,“是不是覺得本宮說這話不適合?是不是覺得這話耳熟?”
鄭叔更愕。
“本宮原本也以爲他是謬論,可一直行來,特別是就任監國之後,本宮才體悟到,朱家愧欠大明百姓多矣,如果真有一日……朱家失盡天下民心,也可……泰然處之。”
從這一日起,豐惠城中有三個身份特殊的女子,對將士們噓寒問暖、關懷備至。
她們就象是較着勁不般地比賽着。
而不明內情的將士,心中的感動是無以言表,這股之感動化爲戰意,可謂無堅不摧。
整整三日,城外清軍愣是沒有佔到一分便宜。
豐惠城,一直牢牢地掌握在明軍手裡,寸土不失。
……。
父親、妹妹和周思敏不肯離開吳莊的消息,讓剛至常州城外的吳爭非常擔心。
他再次派出信使,勒令陳勝在萬不得已之時,強挾父親等人避往平崗山寨。
吳爭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如果不馬上攻下常州,那麼就無謂威脅應天府,也就不可能達到迫使南邊韃子停止進攻紹興府了。
圍魏救趙之計一旦失敗,那麼紹興府失守、親人淪陷敵區,這個損失就太大了。
修整一晚上之後,吳爭悍然下令,進攻常州城。
這個時候,吳爭手中的兵力不過六千多人,這還是算上了前來會合的宋安所部。
以六千多人進攻一個防守嚴密的常州城,這想想都知道很難。
尤其是洪承疇在兩次失敗之後,除了車之外,更多地是謹慎。
洪承疇知道已經不可能將兩次大敗的消息隱瞞下去,於是一面抽調鎮江八千守軍來援常州,一面向京城告急,請求增援。
但有一點很清楚,此時的應天府以東、常州以北、長江以南,確實沒有成建制的清軍了。
所有的可抽調兵力,都被洪承疇集中在了常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