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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顏亮殺了徒單太后之後,發現完顏充並沒有謀反的跡象,悔之不及。

完顏充的另兩個兒子元奴和耶補兒,此時正在趕往京城的路上。他們備了壽禮,歡歡喜喜來參加徒單太后的壽誕慶典。

“哥哥,快些走啊!”耶補兒從小最受徒單太后的疼愛,一年沒見,他難耐思念之情,恨不得一步邁到太后身邊。

元奴笑了:“你這麼想念太后,爲何不留在她身邊?”

耶補兒說:“我倒是想,可是皇上不準啊!”

兄弟倆兒正說說笑笑地趕路,忽然路邊躥出一個人,站在路中間,攔住他們的馬頭。

元奴剛要發怒,仔細一看是藥師奴,驚訝地問:“你怎麼在這兒?”

藥師奴四下看看,驚恐地說:“二位少爺快逃走吧!鄭王爺不知犯了何罪,皇上已經把他和大少爺、二少爺都處死了,大懷中正守在康壽宮門口等着抓你們吶。”

元奴一聽熱血上涌,頭嗡的一聲,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耶補兒霍地拔出佩劍,怒喊:“讓我去殺了那昏君!”

藥師奴拼命抓住耶補兒的馬鐙:“小少爺,你這不是去送死嗎?你們快逃了吧,等皇上消了氣,或許還能赦了你們呢。”

藥師奴沒敢把徒單太后的死訊告訴他們,一是因爲完顏亮要封鎖消息;二是怕這兄弟倆魯莽,闖出禍來。

元奴愣怔了好一會兒,才緩過氣兒來,說:“耶補兒,藥師奴冒死相救,這份恩情我們不能不領。留着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們還是逃了吧。”

完顏亮聽說元奴兄弟倆逃跑,沒有下令追捕,也沒有追究是誰泄露了消息。此時,他已經從盛怒中冷靜下來,他把這件事又前前後後捋了一遍,忽然發現一個大疑點:完顏充父子,只有檀奴帶了一把小腰刀——女真男人一般都隨身攜帶這樣的小腰刀,是吃飯時切肉用的。小腰刀太小,不能防身,更不能殺人。他們連防身的武器都沒帶,而且他們五人還是分別到來的,哪有一點兒謀反的跡象啊?那麼太后是無辜的?先前認爲太后有罪,欲殺之尚且心疼,現在知其無罪,更如同一把利劍穿透心臟,疼痛欲裂。況且殺死無辜的嫡母,這要揹負千載罵名啊!他悔恨得差點一劍捅死自己。他實在難以忍受這鑽心的痛苦,就一個人,沒帶護衛,也沒讓藥師奴跟隨,跌跌撞撞地跑進壽康宮。

壽康宮裡像死一般的沉寂,沒有了往日的歡悅和溫馨。他打開宮門,一股血腥之氣撲面而來,到處都是斑斑的血跡。他走進內室,一眼就看見炕上放着皇后爲徒單太后壽誕所做的新衣,他抱起新衣,上面似乎還有徒單太后的體味兒,他想起小時候,太后對自己的百般呵護,那殷殷的慈母之情;想起完顏充和自己嬉戲玩耍,那濃濃的手足之情。想到,今天是太后的壽誕之日,本應是一家人團聚,共享天倫之樂,可是現在……他再也忍不住了,撲倒在炕上,嚎啕大哭起來。

完顏亮大哭一氣,把心中的悔恨、哀痛,疏解一些,才強打精神回到寢宮。本想叫人來安排一下太后的葬禮,他要隆重地安葬徒單太后,既是爲了掩人耳目,也是爲了減輕自己的愧疚,沒想到高福娘卻腳跟腳地進來了。

由於她常來常往,和侍衛們都混熟了,侍衛知道她是皇上寵幸的人,所以不用通稟,就直接走了進來。她一見完顏亮就哭哭啼啼地說,皇后把她安排到御膳房,叫她去做廚娘……

原來,徒單惠見壽康宮所有的人都被殺了,單單留下一個高福娘,便猜出一定是她使了壞。想要處罰她,又怕完顏亮怪罪,而且也無真憑實據,就把她打發到御膳房,準備以後慢慢對付她。

完顏亮正沒處出氣呢,一見這個長舌婦,恨不得一腳把她踹死。他衝着她吼叫道:“叫你上御膳房是便宜了你,你還有臉哭?你,你在朕面前胡說八道,朕還沒治你欺君之罪呢!”

高福娘見完顏亮兩眼充血,滿臉殺氣,像要把自己一口吞掉,她害怕了,畏縮在牆角,囁嚅道:“奴婢何曾欺君啊?奴婢哪敢欺君啊?”

完顏亮見她還敢犟嘴,更加生氣:“你不是說鄭王爺要謀反嗎?他們爲什麼連兵器都不帶?”

“許是他們把兵器藏起來了。”高福娘無理狡辯。

“藏在哪兒了?你給找出來!”

“奴婢也只是猜想。奴婢也沒說他們一定要謀反啊,奴婢只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高福娘這一番話把完顏亮噎住了,細一想,也是啊,話雖然是高福娘傳的,但聖旨是自己下的啊!

高福娘見完顏亮不語,知道自己的話擊中了要害,膽子也就大了起來。她向前走了幾步,又委屈,又撒嬌地說:“奴婢是忠於皇上的,是替皇上着想啊!奴婢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皇上總不能卸磨殺驢,把奴婢打入御膳房啊!”

完顏亮本想一刀宰了她,但是自己事前曾經有過許諾:不會虧待她。自己是一國之君,不能出爾反爾啊。可是不殺她,又怕她妄口巴舌,胡說亂說。完顏亮想了想,決定採取安撫之策,他語氣緩和下來:“福娘啊,不管怎麼說,你還是忠於朕的,朕不能虧待與你。朕先封你爲鄖國夫人,等朕南伐歸來,就封你爲妃。”

高福娘喜出望外,急忙跪下謝恩。

“先別急。”完顏亮又說,“朕還要封你丈夫特末哥爲澤州刺史,你先和他到澤州去上任,朕一定囑咐他,要善待與你……”

高福孃的心頓時涼了,她這才明白完顏亮是敷衍自己,本不想去澤州,但是怕完顏亮翻臉,自己鬧個敬酒不吃吃罰酒,又怕完顏亮南征後,徒單惠收拾自己。她低頭思想一會兒,便跪下說聲“謝皇上”,就悻悻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