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定罪

初春的清晨,陽光灑在剛冒芽的枝頭,一陣微風吹過,將積攢了一個冬天的溼悶吹散,顧未然拿着本遊記坐在窗前,旁邊丫鬟月芽將牀鋪上被褥搬出去曬,一邊搬一邊發牢騷。

“小姐,您又偷偷拿大少爺的名牌,還有這身男裝……您下次穿過給我打聲招呼,我偷偷給你洗。”

顧未然被陽光照着正眯着眼打盹,聞言突然跳起,扔了手裡的遊記,將衣服搶到懷裡,“哎,這衣服怎麼在這,這是大哥給我的新衣,我忘記收起來了。”說着將衣服往衣櫃裡塞。

月芽一把搶過衣服,無奈地說:“小姐,您做戲也得做的像樣嘛,再說,您一直這樣,夫人發現後,肯定要問奴婢話的。”月芽苦着張臉,彷彿在下定某個決心。

“好啦好啦,下次不這樣了。”顧未然將衣服團成團扔在月芽懷裡,轉過頭繼續看遊記,月芽見此情景露出滿意的笑容。

待看到月芽的背影消失在拐角,顧未然迅速將遊記收好,從衣櫃的角落裡又翻出一套男裝,不出片刻,一個俊俏的公子就出現在閨房裡。

顧未然熟門熟路地穿過花廳,遠遠地看到母親在廚房指揮廚娘伙伕整理廚房,月芽在遠處長廊盡頭晾曬被褥,小心翼翼地經過主臥和書房,輕輕走過的時候,看到顧爹正愁眉不展地寫着什麼,顧未然早習以爲常。

只要爹在書房寫東西,就沒見他開懷過,畢竟是戶部的人,不是在跟上司要錢,就是被下面人追着要錢,偏爹又是個剛正廉潔的,上司聽不到奉承,下面的人撈不着油水。得虧娘是個勤儉持家的,不然家裡這些個人口,真難以運作。

逢年過節時的交際開銷都是顧夫人精打細算下才得以維持,外人見了顧夫人,都免不得驚歎一聲,“早聞顧侍郎,戶部苦行憎,別個越來越闊綽,只顧家越來越拮据,如今看來,傳言還是不能盡信啊!”

顧夫人一般這時就會說一聲:“說笑了。”就帶着顧未然打道回府了。

顧夫人也氣,奈何這樣的丈夫雖執拗確也是自己最爲欣賞的,偶爾對顧爹抱怨後就繼續拿出自己的嫁妝來貼補家用。

顧未然已經十四,這個年紀,有些姑娘已經說好了人家,只等出嫁。顧夫人的嫁妝一分爲二,分別給自己一雙兒女,現如今越來越少。顧夫人偶爾情不自禁在女兒面前抱怨顧爹,顧未然本就不耐和那些後宅夫人一起,同齡的姑娘也不願和她親近,於是她順勢道:“那女兒不嫁了,一直陪爹孃,我那份給哥哥就好了。”

“那哪能?娘就是發發牢騷,未兒,你可別再有這樣的想法了。”顧娘收好賬簿,打發女兒回閨房。

然而顧未然突然下定決心,“如果不能嫁給那個人,那就不誰也不嫁。”

思緒迴轉,顧未然走到兄長的門口,壓低聲音喊:“哥哥,你走了嗎?”

顧子易正端坐在桌前看着兵書,他穿着一身貼身的藏青色騎射服,一頭黑髮都束在腦後,聽到呼聲,他無奈地放下書,轉過頭,對着顧未然露出微笑。

“阿未,你又來調皮了。”臉上滿是寵溺。

健康的麥色肌膚,棱角分明的側臉,鼻樑和下巴弧線分明,因爲微笑,更顯得眼睛燦如星子。

“嘻嘻,哥哥,我就知道你在等我。”顧未然貓着腰躲進兄長屋裡。顧子易對她這身打扮早已見怪不怪,還是嘟囔道:“你這樣子成何體統,娘又該發愁了。”

“娘有什麼好憂愁的,再過個一兩年,哥哥娶個嫂子回來,我看她就沒有時間愁我了。”顧未然在哥哥的房間比在自己的房間還要熟絡,桌子上的水果點心裝了一小兜。

“都敢揶揄你兄長了?顧未然,你手裡拿着我的吃食,心裡沒點負擔嗎?”

“啊?”顧未然擡起頭露出無辜的眼神,手上動作不停:“哥哥你都不吃,我擔心他們壞掉,才代勞吃掉的。”她撿起一個櫻桃作勢往顧子易嘴裡塞,顧子易閃躲一邊。

“好啦,不跟你逗樂,我要去校場了。”

顧未然聽到要出去,立時安靜下來。

顧未然緊跟着兄長從正門離開,離開大門前,有下人見到顧子易,恭敬地叫“少爺!”,沒有認出身後的黑衣少年,也沒有加以干涉詢問。這都要感謝顧未然每次出去時機的把握和月芽絕佳的打掩護技巧。除了顧娘發現過一次,別的還沒有下人發現自家小姐經常女扮男裝出去玩。

顧未然一離開顧府百米之外,就從溫順小廝到跳脫小哥無縫對接,她像個長毛鬆獅一樣圍着她哥轉,待到路口,顧子易往左,她直行。

“哥,要不這次我跟着你去校場看看?”顧未然一臉期待地望着她哥,然而她再水靈可憐的眼神也不會改變顧少爺的態度。

“不行!”顧子易說完就走,不帶絲毫留戀。“在茶館等我!”撂下這句話後,他就離開了。

“好吧!”顧未然收起可憐的神色,望着街兩旁的小攤子和盡頭的書局茶館,臉上的笑容俞發張狂。

顧未然對街上的首飾衣裳都沒有過多的興趣,顧家雖然和同等級的府宅比起來不甚風光,但平時該有的衣服首飾,顧母從沒有省過這些,倒是一些新奇玩意兒更得顧未然的喜歡。

顧未然舉起一個陶瓷柄鎏金圓片鏡,她對着鏡片好奇地張望左右,行人通過鏡片的另一端看到她如牛一般的大眼,皆好奇地盯着她看。

攤主是個中年男人,蓄着短鬚,雖是個攤主,但看着一身正派,“這位公子好眼力,這是西洋的新奇東西——放大鏡,剛傳入大曆,您手裡這個可是頭一個。”

顧未然看着這鏡片將東西放這麼大,買回去送給爹爹博他一樂挺好,結果這攤主竟然說自己手裡的是“大曆頭一個”。奸商!爲了賣東西也太不擇手段了。

“攤主好大的口氣,我倒沒看出來這東西這麼絕無僅有。”顧未然放下圓鏡,看別的東西。

那攤主落寞地低下頭:“公子你有所不知啊!”

顧未然一邊條一邊等他的下文。

“我乃是惠州的商人,前一陣子剛出海歸來,帶着一批西洋貨,正暢想着可以做一陣大單,結果惠州突降大水,先是淹沒了堤壩,後來一夜之間,整個城都被水淹了。原本我有一處店鋪……我的妻兒隨從也都消失在那場大水裡,您面前這些貨都是我綁在身上纔沒有遺失。”

他舉着那個放大鏡,“這是我和同船的御用採辦花五匹布換的,那採辦和我說:‘這放大鏡宮中也是第一次見。’所以民間這肯定是第一個。”

顧未然一直是個府裡的小姐,雖有時叛逆,也就是隨着兄長偷溜出來聽書看書,書中會有一些人間慘事,但真有慘事在眼前時,她一時不知所措。可以翻了翻自己的荷包,也沒有能抵五皮布的身家。

“我相信它是大曆頭一個了,可是……它有點太貴了,我買不起。”她面露不忍,準備轉身離開。

“哎,公子,在下現如今剛在京城落腳,急需銀兩,不如賤賣給你。”

“不不不,你現在正需要銀兩,我低價買你的東西,那和趁火打劫有什麼區別,就此別過吧。”顧未然落荒而逃,特別擔心中年人纏着她買。

然而她沒有看到中年人在她離開後迅速收斂起可憐神色,望向遠處高樓的某一處,打了個暗號。

顧未然被中年人的事擾亂了心情,沒有去書局看書,直接去茶館包了小桌子聽書。

結果今天的說書先生說的正是“前朝水災的事”。

“話說永樂年間泗河水災,民不聊生,到處都是背井離鄉的難民,有一戶人家逃到了郴州,郴州較泗河地段安樂有餘,這一家人到郴州後,爲了有個落腳的地方,就將家裡的大女兒帶到集市插草賣身,恰巧郴州縣令夫人要換一批女婢,這家的女兒就這麼進了縣令府。”

顧未然想着這說書先生還真會與時俱進,惠州水災,他就講水災。吃着瓜子繼續津津有味的聽着。

“這小姑娘去了縣令府,因爲模樣甚是惹眼,不出兩年,就成了縣令的小妾,這一家子總算可以在郴州安定下來,可你們知,後來這姑娘發現了什麼?讓她決定下毒毒死縣令老爺。”說書先生抑揚頓挫的語調勾起大家的興趣。

“縣令老爺有特殊的癖好,姑娘吃不消。”下面一羣糙漢起鬨。

“非也非也,這姑娘發現她們泗河之所以發生洪災,就是這縣令夥同工部的人偷工減料,後來災情嚴重,上面撥款下來賑災,糧錢又被這貪官截下大半。”

“這姑娘想起自己坎坷的命運都是拜這貪官所致,謀劃了許久,終於決定每日在這貪官的飯食里加一指甲蓋的□□粉,這姑娘膽大心細,終於在半年後毒死了貪官……”

後來的內容,顧未然沒有聽到,因爲哥哥來了。

顧子易臉色不是很好,翩翩少年此刻黑着一張臉。“回去!”他徑直拉着顧未然離開茶館。

“哎……哥哥哥哥,我自己會走。”顧未然本來還想耍賴聽完這個故事,結果發現自家大哥臉色極差,步履間很是急促,於是求饒,化被動爲主動,自己走。

她拉着顧子易的衣角小跑着跟上他,“哥,你咋啦,明明早上的時候還意氣風發的樣子。”

“早些回去,我心裡不踏實。”

兩人走到之前顧未然停留的攤子前,顧未然突然被一個青衣小廝撞了一下,撞得她袖口裡的暗兜都亂掉。但因爲她一向帶很多雜物,簡單捋好就繼續跟着兄長回家。

兩人剛到家不久,就有一羣侍衛模樣的人衝進了顧府。

“戶部侍郎顧勝臨,現有人舉報你貪污受賄,我們奉旨查辦!爾等不要有出格的舉動。”一個領頭的侍衛舉着一張類似搜查令一樣的東西,眨眼間,家裡就被這羣人翻的凌亂不堪。

顧子易和顧未然看着眼前的場景,都很氣憤,但看到爹孃一直默不作聲,爹挺直了身軀一直目視前方,不卑不亢,娘甚至能端出一杯清茶給那領頭。

“大人,公事辛勞,一口清茶潤潤嗓子吧!”顧娘放下清茶就又走回一對兒女前,彷彿剛剛的送茶舉動只是顧夫人待客之道的一道程序。

那領頭本來看到清茶很是不屑,他一直站在那,胸有成竹的等待結果。看到這一家子兩個長輩氣定神閒,小輩和丫鬟則像個鵪鶉一樣縮着,頓覺有趣,就拉過椅子坐了下來,端着清茶愜意的蹺着腿。

“各位也一起飲用吧,畢竟……以後可沒有這機會了。”他斜着眼看向顧未然一家人,戲謔道。

“你……”顧子易氣極,想衝向前去。

“子易,莫要受他的挑釁。”顧娘及時攔下他。

“娘,這誰啊,也太目中無人了。”顧未然低聲問。

“在下乃京城都指揮使右使範歸吾。”顧娘沒有回答,那領頭耳力驚人,直接自報名諱。

這時一個士兵拿着一封信衝到前堂:“大人,有發現。”

那領頭打開信紙,一目十行,臉上的神情逐漸嚴肅,這時又有一個士兵拿着個褐色布兜衝進來,“大人,有物證。”

範歸吾將信紙疊好收回信封交給旁邊侍衛,拿過軟兜,只見他掏出一個青花瓷底鎏金的放大鏡。

顧未然睜大了雙眼,“這……這,怎麼會在這?”

範歸吾眼風掃過那個小兵,那小兵從善如流,“這是小的在顧小姐的閨房找到的,只是這軟兜藏在一套男裝裡。”那小兵用不懷好意的眼神將顧未然從上而下掃視了一遍,而後露出不懷好意的笑繼續對範歸吾說:“就是不知道這新奇物件,顧小姐是怎麼得到的。”

顧未然偷偷看父母,顧爹低着頭在沉思着什麼,顧娘倒是恨鐵不成鋼地看着她,她連忙縮回頭更顯得羞赧害怕,“只是這放大鏡,自己已經言辭拒絕不會低價購買,怎會出現在自己衣服裡,還正好家裡就被搜查了,這也太過巧合。”顧未然拽着衣角陷入思考。

顧子易看到那放大鏡就怒視着妹妹,“這禍害精,怎麼會買這種花哨玩意兒。”但自己的妹妹,再錯不容許他人評判侮辱。“阿未喜歡女扮男裝和我出去溜達,你手裡這個,應該是阿未在街旁買的新奇東西,平時我的月錢也都給她了,買一個這個也不足爲奇。

範歸吾發出低笑,到後來越發張狂,“原來顧少爺和顧小姐的零花錢都可以買這有市無價的西洋稀罕物,在下淺薄,讓大家見笑了。”

說着他收回信和放大鏡,一揮手“押入刑部大牢!”

顧娘緊拽着顧爹:“老爺,你倒是說句話啊!這,我們家絕不會貪污。”

“夫人!”顧爹臉上露出痛苦無奈的神情,“怕是要拖累你們了。”

顧氏兄妹聽到這話,突然覺得頭頂的天空塌下來了。

“爹,我不相信你是這種人。”顧子易揮開旁邊要來挾制他的侍衛,怒視着顧勝臨。

“爹……”顧未然和月芽一衆人都被嚇壞了,顧未然紅着眼睛望向爹孃。

“安分點!”侍衛很強勢,給了顧子易一肘重錘,顧子易被錘的側歪,但也老實了下來。

顧爹本來抿嘴不語,看向兒子那倔強的模樣,最終還是吐露心志。“我顧某爲人問心無愧與天地,爲國忠心耿耿,爲民鞠躬盡瘁。我沒有做過侮辱我顧某人人生信條的事。”他鄭重地看向在場所有的人,隨後緊跟着一個侍衛走在前面。

“顧大人這份臨危不懼的魄力倒是值得學習!”範歸吾摩挲着案几上插在藏青色陶土插瓶裡紅色臘梅,嘴角帶着譏誚。

顧娘雖被推搡着往前,但死死拉着一雙兒女,顧子易擡起痛紅的雙眼盯着範歸吾的背影,直到完全出了房間才收回目光。

28.醒來14.往事15.一年56.幻蠱33.豐樂鎮26.念兒婆34.刺殺53.畫師36.趙西風51.造勢49.計劃64.清算312.暗門26.念兒婆37.千山居54.試探54.試探7.千山居14.往事55.失態26.念兒婆37.千山居65.清算411.訓蛇29.踐行離開40.談判64.清算326.念兒婆345.解蠱30.下山46.司言23.保命絕技37.連語社5.交錯24.念兒婆119.再次錯過12.暗門35.夜宿破廟6.交錯133.豐樂鎮2.入獄8.千山居137.連語社43.碧水山莊1.定罪49.計劃3.流放29.踐行離開46.司言61.舊案28.醒來19.再次錯過8.千山居123.保命絕技16.舊地44.姐妹44.姐妹41.了結3.流放29.踐行離開38.連語社132.下船1.定罪66.安南32.下船39.發現61.舊案46.司言19.再次錯過13.苗剎14.往事21.離開前夕34.遇襲18.洛陽246.司言6.交錯130.下山54.試探59.侍寢27.蠱53.畫師27.蠱53.畫師36.趙西風14.往事32.下船18.洛陽240.談判29.踐行離開34.遇襲56.幻蠱15.一年58.封妃18.洛陽257.傾訴23.保命絕技51.造勢36.趙西風42.端倪
28.醒來14.往事15.一年56.幻蠱33.豐樂鎮26.念兒婆34.刺殺53.畫師36.趙西風51.造勢49.計劃64.清算312.暗門26.念兒婆37.千山居54.試探54.試探7.千山居14.往事55.失態26.念兒婆37.千山居65.清算411.訓蛇29.踐行離開40.談判64.清算326.念兒婆345.解蠱30.下山46.司言23.保命絕技37.連語社5.交錯24.念兒婆119.再次錯過12.暗門35.夜宿破廟6.交錯133.豐樂鎮2.入獄8.千山居137.連語社43.碧水山莊1.定罪49.計劃3.流放29.踐行離開46.司言61.舊案28.醒來19.再次錯過8.千山居123.保命絕技16.舊地44.姐妹44.姐妹41.了結3.流放29.踐行離開38.連語社132.下船1.定罪66.安南32.下船39.發現61.舊案46.司言19.再次錯過13.苗剎14.往事21.離開前夕34.遇襲18.洛陽246.司言6.交錯130.下山54.試探59.侍寢27.蠱53.畫師27.蠱53.畫師36.趙西風14.往事32.下船18.洛陽240.談判29.踐行離開34.遇襲56.幻蠱15.一年58.封妃18.洛陽257.傾訴23.保命絕技51.造勢36.趙西風42.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