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深132米風雲變幻

坑深132米 風雲變幻

一場春雨洗劑了臨安城,也帶去了一個時代。

春天的到來,復甦的除去萬物,還有南榮王朝。至化帝的死亡,如同春風吹過,很快便淡出了人們的視野,改朝換代,新元的建立,新皇的登基,成了京城百姓最爲關注的事情。

人總是關心與自己有關的。

新皇登基,均平賦稅,均減力役,那纔是頭等大事。

再說,早春都忙耕種,哪個有閒心管那天家之事?

至於那個至化一朝最爲尊貴的玉嘉公主,也慢慢從人們的視野中消失了。不知情的人只道這個姑娘命運不濟,眼看就要嫁給天下女子無不心繫的蕭六郎爲妻了,卻突遭橫禍,變成個癡傻之人。而知情的人目睹了宮殿前的鮮血,個個小心翼翼,生怕多透出一個字,引來殺身之禍,便是連家人都不敢說。

於是至化帝的駕崩與玉嘉公主的癡傻,這一出人倫悲劇,就這樣落幕了,除了與之有關的人,念念不忘,難以釋懷,京中慢慢地再無人提起。

反倒是蕭乾四柱純陽的“大克”之命,再一次引人關注。

以公主之尊都壓不住的男人,哪家姑娘不要命還敢嫁?

眼看與玉嘉公主的親事泡了湯,原想再爲六郎選妻的蕭府上下,爲此傷透了腦筋。四柱純陽“大克”之命,這件事知曉的人原本不多,可也不曉得是哪個有人心惡意傳播,把事情越描越黑,也把蕭六郎說得無異於一個猛虎野獸,普通女子便是挨着他的身,也能死於非命,莫說娶他爲妻了。

老夫人託人尋了幾個媒婆,儘管蕭使君美名在外,英俊瀟灑,有才有德……可媒婆個個都嘆息搖頭。爲此蕭運長頭髮都快要愁白了。他想抱孫子不僅指望不上大郎,連大郎媳婦都不見了……好不容易有個六郎可盼,又攤上這麼個事兒。

他操碎了心,可蕭乾自個卻像無事人一般。

這些日子一直忙着正事,他並沒有放棄尋找墨九。可這個婦人說不見就不見了,消失得無影無蹤。憑着他對她的瞭解,還有那天在官道上看見的車輪印,他知曉她就在臨安城,不曾走遠。可臨安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他明察暗訪,甚至連旺財都出動了,仍舊沒有尋到她的半點影子。

如此大半個月下來,他都有些佩服這小婦人了。

這世上能算計他的人,不多。

能從他手底下走溜的人,更少。

……偏生這墨九就是一個,還算計得他哭笑不得。

眼看一天一天過去,雖大概知曉她無恙,他也難免心焦氣煩,如今一來,他周圍的人每一個都如履薄冰,小心翼翼,便是連正常的事情稟報,也都得在腦子裡過幾個來回,方敢與他對話。

“主上……”擊西巧手溫着酒,紅豔豔的嘴微癟着,“擊西有點想念九爺了,不曉得主上想是不想?”

不得不說,擊西是最不怕死的。

在這個節骨眼上,他敢說這句話,闖北幾個人聽入耳,都覺得此子已不可再渡化,直接焚化算了。走南嘆口氣,默默去準備笞臀的條子,聲東拿着酒壺,先在溫酒的爐子上給他倒了一杯,想給他壓壓驚好送行。而闖北則是口唸“阿彌陀佛”,希望他早死早超生。

然而,蕭乾擡一下眉梢,掃過擊西一臉的擔憂,反倒溫聲道:“擊西是個好奴才!”

得了誇獎,擊西張大嘴,瞪大眼,有點不敢置信。

“……主上?擊西不用捱打啦?”

蕭乾掃過他的頭頂,也不知是想到了墨九,還是想到了旁的雜事,眉頭淺皺着,把聲樂倒來爲擊西壓驚的酒一飲而盡,慢吞吞道:“人之爲人,必因有心。若是無心,與獸何異?”

擊西搖搖頭,“擊西不懂。”

“你能念着她……本座很欣慰。”蕭乾目光掠過另外三個傢伙,靜靜盯着他們,好一會兒才問:“依舊沒有消息嗎?”

闖北三人一看形勢有變,立馬緊繃了神經。

“……暫無。”

“……確無。”

“……實無。”

“飯桶!”蕭乾微微仰頭,輕斥一聲,把頭倚在花梨木的雕花椅脊上,一張清俊的面容上,並無怒意,“本座堂堂丈夫,竟拿一個小婦人無奈,也與你們一般無二。”

這意思是說他自己也是飯捅了?

三個侍衛都悶着,不敢吭聲,更不敢笑。

只有擊西傻乎乎的笑了,“主上若是飯桶,也是一隻好看的飯桶。”

闖北三個人趕緊閉眼,爲他默哀,“……”

可神奇的是,擊西再一次逃脫了笞臀的懲罰。蕭乾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只淡然搖頭,並不多言。主子不吭聲,其他人也不好多說什麼。

屋內再一次凝滯下來,薛昉想了片刻,覺得這樣的氣氛太駭人,不由接上話。

“屬下以爲,墨姐兒肯定還在臨安城……”

廢話!四大侍衛都瞪他。

蕭乾也默然無語,眼皮兒都沒有擡。

薛昉撓了撓頭,“屬下這想法是有依據的,”

一聽依據,大家就有了興趣,紛紛側目望他,希望能從他的嘴裡找到點兒線索,把那個小祖宗給拎回來,解脫他們幾個“受苦受難”的日子,便是旺財也從桌子底下擡了頭,眼巴巴看着薛昉。

薛昉想了想道:“就是使君那個謠言,什麼四柱純陽大克之命,被人傳得玄乎其玄,這件事屬下特地差人查過了,此風是從臨安府開始的……屬下以爲,除了墨姐兒,旁人做不出這麼荒唐的事來。”

這樣下着的招兒,確實可能是墨九乾的。

可四大侍衛相視片刻,突地憋不住笑了。

趙聲東問:“薛傳統說……此事荒唐?”

薛昉不知他什麼意思,重重點頭,“這樣下着的招兒,除了墨姐兒,我實在想不出還有旁人……”

“噗”一聲,擊西也笑了。

接着,闖北也“阿彌陀佛”了。

爾後是走南,他嘆口氣,重重拍了拍薛昉的肩膀,然後把笞臀的條子遞給他,“……這件事是主上的主意。謠言也是主上讓我等傳播的。當然,做這件事的人是擊西。”

“啊”一聲,薛昉盯着蕭乾,不敢置信。

從古至今有哪個身居高位的人不愛惜名聲的?蕭使君這般自毀長城、自毀身份的做法,難道就爲了不讓蕭府爲他娶親?他不明白他對墨九到底什麼樣的感情,也想不通他堂堂丈夫爲什麼要這樣,不過掃過擊西那一張得意的嘴臉時,卻突然明白了爲什麼擊西好幾天沒有捱揍了。

“使君……”薛昉哭喪着臉,“屬下不知情。”

蕭乾揉了揉脹痛的額頭,斜眼瞄他。

“此事你不必管了,仔細盯着朝中動向。”

“是。”薛昉長鬆一口氣,“……那墨姐兒還找不找了?”

蕭乾面色如常地點了點頭,似乎尋找墨九已成了樞密使府的家常瑣事,並不需要太過在意。然而,他眸底不經意掠過的那一抹黯然,卻讓薛昉突地有些心疼他這個主子了。

“唉!屬下這便去辦。”

要在偌大的臨安城裡找一個有心藏匿的人,哪怕蕭乾人多勢衆,一時半會也很難做到。

這樣尋與被尋的日子,一晃眼,又是半月過去。

三月,草長鶯飛,天氣漸暖。

孩童們的紙鳶高飛而起,爲天空添了無數明亮的色彩。

彼此,墨九正懶洋洋地倚在湖面飄蕩的一艘畫舫上,望着天空發呆。

她的邊上,玫兒與藍姑姑正在爲彭欣肚子裡的小孩兒做小鞋、小衣裳,而彭欣卻坐着悠閒地搗鼓墨九看不懂的藥材。

這些天來,他們租了這艘畫舫爲家,在湖上東遊西蕩,原本以爲能聽到一點兒皇城裡的大動靜。可沒有想到,她鬧出了那麼一樁大案子,連泡兒都沒有冒一個,就煙消雲散了。

皇帝死了,公主癡傻了,東寂要登基了……

這些事好像與她沒有什麼關係,甚至都沒有人來找她麻煩。

一記重拳打在棉花上,等待幾日下來,墨九就沒了興頭。

她關心着八卦墓與千字引,關心着墨家,也關心着蕭六郎。原本她與他玩這一出貓捉老鼠的遊戲,是對他答應娶玉嘉公主一事的小懲大戒。私心底也希望他能像以前兩次一樣,冷不丁出現在她的面前,來一個漂亮的“三擒”,沒曾想,卻大失所望。

“難道他根本沒有找我?”

聽見她一個人喃喃自語,彭欣從藥材中擡頭。

“想他了?那今日你下船去採購,一會就見着了。”

這些日子爲免被蕭乾找到,墨九連畫舫都沒有下去過,早就憋得心尖有些發癢了,原本還真想聽從她的建議。可一聽彭欣說“想他了”,又有點不服氣。

分明就是蕭六郎不尊重她,想娶別的女人了,她這才逃離他的視線……可爲什麼現在反倒像她理虧了似的,巴巴找回去?

重重一哼,她嗤道:“想他纔有鬼了。”

彭欣不輕不重地道:“舉頭三尺有神靈,慎言!”

“呵”一聲,墨九笑着,突地有了精神頭兒,側眼睨她道:“彭姑娘最近話多了啊?怎麼句句都在找我的不自在?信不信……我揍你?”

彭欣懷着身子,心情似是好了許多,蒼白的臉孔也有了血色。她與墨九終日相處,兩個人一冷一熱的性子極是融洽,這一番下來,竟有了姐妹一樣的親近感,如此,不管墨九說什麼難聽的話,她都能淡然聽之,不以爲意。

“那也得你揍得過我。”

墨九無聊翻白眼,“懷孕了不起啊?”

彭欣輕聲:“有本事你也懷一個?”

墨九呵呵冷笑,“好像多大個事兒似的。惹急眼了,我大人小孩兒一起揍!”

彭欣挺了挺還不曾凸起的小腹,涼涼掃她,“你來試試?”

墨九癟癟嘴,看她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又沒興趣了。

這日子太無聊,她回頭瞥一眼默不作聲的玫兒與藍姑姑,突地眨個眼睛,又肘向彭欣的胳膊,“噯我問你,你懷着人家的孩子,就不想那個人嗎?”

這是基於一種女人的同理心。

若她自己懷了某個男人的孩子,是難免不想他的。

可彭欣面色一變,卻垂下眸子,繼續搗鼓藥材,“不想。”

看她每次問及此事就閃爍其詞,墨九八卦之心頓起,繼續笑道:“那你和我說說唄,你以前那個海誓山盟的男人,到底與宋驁長得有多像啊?我告訴你,宋驁的幾個兄弟,我可都見過,要不然你與我詳細描述一下,指不定就是其中一個了?”

彭欣眉頭微皺着,一句話都不吭,聽她一直喋喋不休,突地沒了耐性,放下手上的藥材,入艙去喝墨九特地爲她煲的“孕婦湯”了。

墨九回頭看她喝得津津有味,擡頭望天,伸長了四肢。

“天老爺,我這命好苦了,爲人煲湯,卻沒人理我……”

“姑娘!”玫兒突地小聲喚了一聲。

這丫頭是個機靈的人,墨九聽她聲音怪異,便覺得不對,趕緊收斂住自己不太雅觀的姿態,坐起身來順着玫兒的視線望向不遠處的另一艘畫舫,小聲問她:“怎麼了?”

玫兒道:“我剛看見一個個鬼鬼祟祟的探頭,我看過去時,他又縮回了腦袋。”

墨九遲疑一下,嚴肅地挪了挪頭上的氈帽,也與她們一起盯視着那般黃白相間的畫舫。

畫舫並不怎麼打眼,上面還掛着一面“國喪”的白幡,初時墨九以爲是蕭乾派來找她的人引起了玫兒的注意,可仔細觀察片刻,她目光卻越來越涼。

“彭欣!”

彭欣還在艙內,聞言不理會。

“彭大聖女!”她又喚了一聲。

彭欣這才走出來,見她表情不對,涼了面容,“發生什麼事了?”

墨九瞄着她,“你有沒有聞到什麼味兒?”

彭欣閉上眼靜默片刻,搖了搖頭。墨九又問藍姑姑與玫兒兩個人,可她倆與彭欣一模一樣的茫然表情。

“除了畫舫的香膏味兒,哪裡還有什麼味兒?”

墨九卻是一聲冷笑,拉低了氈帽,“那艘船上的人,不是中原人。”

幾個女人聽得一頭霧水,不太懂她是怎麼看出來的。

“你怎麼知道?”彭欣問她。

“馬奶酒,羊檀味兒……”墨九淡淡道:“這是來自吃貨的直覺。”

那艘船越靠越近,那味兒也慢慢濃烈了,吸了吸鼻子,彭欣不由佩服起墨九對食物的敏感來。

“真有你的!”她低頭,皺了皺眉道:“該不會是衝我們來的吧?”

“誰知道呢?”墨九雙手抱着胳膊,隨口笑了笑,“來自不善吶!”

——

至化帝已然下葬,京城軍民皆素服舉哀。

國不可一日無君,新帝登基之事刻不容緩,權臣官吏一邊爲新帝挑選登基吉利,一邊商討改元年號,另一邊還得防範有人之人藉機舉事……

一派風平浪靜的表相下,南榮朝堂如一趟渾水。

可就在這時,一封從北方來的信件卻在這一趟渾水裡再次投入了一個大石子,登時激起千層海浪——

十天日,珒人發兵二十餘萬,由珒國名將完顏修帶領,分兩路南下,進取川陝,試圖控制長江上游,對南榮形成包圍之局。

早就說要開戰,卻一直未戰,珒人自然有他們的顧慮。

此番來勢洶洶,一是看準了南榮國內的政局動彈,先帝剛逝,新皇還未登基,這個節骨眼兒正是好戰機。二是隆冬漸去,春回大地,草木復甦,以騎兵爲主的珒人,可以有足夠的草料養馬。

一個歷史的轉折,就這樣來臨。

此戰在衆人的意料之內,也在意料之外。

適逢南榮國喪,珒人野心不死,自然會趁機南下,然而,西越等國,竟也想趁着這一股東風分一杯羹,在南榮以西的邊境上蠢蠢欲動。

許久不經戰事的南榮朝廷,兵備疲軟,文臣惶惶,武將孱弱,可有敵來犯,卻不得不應戰。三月二十,在衆臣第三次“勸進”之後,迫於與珒國戰役的壓力,宋熹在金瑞殿接受了衆臣朝賀,並於次日卯時祭天祭祖,宣告四海,曉諭臣民,繼皇帝大位,改元景昌。

同時,太子妃謝氏青嬗正位中宮,賜金冊金寶,母儀天下,爲南榮新後,謝貴妃母憑子貴,敕封皇太后,其餘先帝嬪妃,皆各有安置。

一朝天子一朝臣,衆位有“從龍之功”的大臣,也都各有各的封賞,此不贅述。戰事在即,一切繁雜的事務皆從簡,登基第二日,宋熹升金瑞殿,舉行大典,受羣臣表賀,同時頒詔舉兵抗珒,主帥爲至化朝時的天下兵馬大元帥、樞密使蕭乾。

金瑞殿裡,衆臣對此皆無異議。

完顏修乃珒國皇子,天下有名的重將,此番二十萬大軍南下,勢在必得,不可小覷,南榮可堪與之一戰的人,只有蕭乾。而宋熹初登大寶,除了信任蕭乾之外,也別無他途。

開戰之前,蕭乾請旨派人前往瞭解敵情,爲免腹背受敵,也與宋熹按事先商議的那般,令人即速北上聯絡北勐,準備給珒人一個反圍攻,直搗珒國腹心。

對於與北勐聯盟,朝中老臣有人反對。

在他們看來,北勐與珒人並無不同。

一個是豺狼,一個是虎豹。聯絡豺狼趕走虎豹,走一個來一個而已,實不可取。尤其謝氏一干舊黨對蕭乾聯勐抗珒心底存疑。當夜,幾個心腹舊臣特地前往御書房面見宋熹,暗示他謹慎爲之。

蕭乾的勢力已滲入南榮軍政各處,此番開戰在即,雖不得不重用於他,但若是對他掉以輕心,難免養虎爲患,尾大不掉。

老臣的憂心自有道理,但宋熹的決斷卻很堅持。

他不僅信任蕭乾,還授予他在軍政大事上的臨機獨斷之權。

這對於一個新近上位,羽翼未豐的皇帝來說,這簡直就是作死的行爲,好些謝氏舊臣都惶恐不已,生恐他小兒視短,着了蕭乾的道兒。然而宋熹卻力排衆議,堵了他們的話頭。

在他看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用兵之前先疑將,纔是大忌。

“就算豺狼之後有虎豹,也得先趕走豺狼。”

幾個舊臣只能嘆氣,“陛下,不可不防吶。”

宋熹溫聲一笑,“一致攘外,不必內鬥。珒人圖謀我南榮久已,不除之早晚成患。而蕭乾若有異心……早與晚,並無分別。”

這樣輕率而爲的新帝,與老臣們心底想的不一樣。

幾個人面面相覷一眼,難免憂心忡忡,“珒人遠,蕭乾近,如今陛下尚可掣肘於他……卻授予他如此大權,若有一天無法掣肘於他了,又當如何?”

“無法掣肘。”宋熹輕聲一笑,像自言自語般小聲道:“至高無上的皇權,或許會令世上嚮往不已,但於蕭乾而言……也許還有凌駕於皇權之上的東西,讓他不得不受其掣肘。”

“陛下……”

“下去吧!”

宋熹不耐的擺了擺人,幾個老臣憐他這些日子都沒有好好休息,不再多言,嘆氣下去了,可心裡頭卻被他此番舉動沒有半分信心……

一個人擁有軍政大事臨機獨斷之權,那可堪比皇帝啊!

御書房內,宋熹沉默着望着燈火。

“若你要,拿人來換,又有何不可?”

——

對南榮人來說,這是極不平常的一年。局勢如火如荼,戰爭的陰影也籠罩着這一片廣袤富饒的大地。私底下人心惶惶,各家各戶各有不安,有人收拾財產家當準備找更爲安生的地方,有人靜靜等候戰爭的來臨,也有喜歡議論時政的人,亢奮難眠。

午夜。

樞密府使燈火未滅。

蕭乾身着輕袍,正在屋中壘起的沙盤前看山河地勢,一個頭戴斗笠的人影卻慢慢靠近書房,腳步匆匆,打破了書房外走廊的沉寂。

“站住!什麼人?”

值夜的薛昉低喝一聲,那人影擡手朝他做了個手勢,腳步不停繼續往書房走去。薛昉凝目一下,默默守在門外,並未跟隨。那人對此地似乎很熟悉,輕輕叩了叩書房的門,得到蕭乾允許,“吱呀”一聲,徑直推開了門。

“主上!屬下有事稟報。”

這是一個精瘦的小夥子,斗笠下的五官生得極是平常,五官不太出衆,丟在人堆裡半點不起眼,是天生做探子的材料。

蕭乾擡眸掃他,“何事?”

那人低着頭慢慢過去,呈上一封信函,“大汗吩咐皆在信中。”

“嗯”一聲,蕭乾銳利的眸子微微一眯,接過信函來並不馬上觀看,而是隨手丟在一邊。然後看向來人放在牆角的斗笠,“辛苦了,你好不容易過來一趟,去與聲東幾個打聲招呼,領賞去吧。”

那人應喏,轉頭後退了幾步,又回頭打量蕭乾一眼,似是有些事兒不敢言語,“主上……”

“說!”蕭乾看着沙盤,並不擡頭。

“是有一事,屬下不知當報不當報……”

見他在自己面前也這般躊躇,蕭乾似是想到什麼,眉梢微微一皺,繞過沙盤走到他的面前,輕輕抖了抖黑色的袍角,雙手負於身後,一雙森嚴的眸子緊緊盯着他。

“說!”

那人慢吞吞擡起頭來,眉目間的情緒有些小心,似是緊張,又似是害怕,看蕭乾再一次皺眉表示不耐煩,方道:“屬下過來時,碰上了阿合。他正領了納木罕的命令,說去一艘畫舫上抓納木罕要找的女子……”

納木罕要找的女子?蕭乾面色微微一變。

在南榮,納木罕要找什麼女子是需要揹着他的,而且也是讓斥候不敢隨便說出來的?蕭乾想到了失蹤的墨九,也想到了在天隱山時,納木罕與墨九的舊怨。

他目光一沉,緩緩道:“她人在哪裡?”

那人搖了搖頭,“屬下也不知,阿合雖與屬下關係不錯,但他只提了一句,屬下也不好多問……只是得知主上出在找一個女子,這纔多了一嘴。”

這些日子他沒有找到墨九,其實也並沒有太多的擔憂。一來他知道墨九愛玩愛鬧,喜歡自由,不喜約束,而且生性警覺,可以照顧好自己。二來也是因爲雲雨蠱,他可以隨時感受她的安危。

若是她出事,他不會不知情。

念及此,他鬆緩一口氣,猛地轉頭。

“納木罕居然如此大膽?!”

那人被他肅冷的眸子嚇了一跳,惶恐道:“屬下得聞,納木罕此舉……其實來此大汗的授意。”

納木罕一直對天隱山上的事耿耿於懷,卻一直沒有動墨九,自然是迫於蕭乾的壓力。但如今南榮與珒國開戰在即,又與北勐聯盟,他卻在這個節骨眼上得了大汗的授意。豈不是大汗怕他有異心,想用墨九來威脅他?

------題外話------

ps:錯字容後改錯,麼麼噠小妞兒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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