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醒來，這是葉子蕤最沒有戒備的時刻，此時的她臉上滿滿的情緒來不及收斂，煩躁、睏倦、疲憊，還有迷茫……右臉頰上因爲趴的太久留着一道五六釐米長的細細的印子。
“周先生啊——”她的聲音啞啞的，她就像久經乾旱的沙漠仙人掌，“你怎麼還沒有走？”她幾乎沒有思考就說出了心裡話，問完她就後悔了。他是老闆，留在這裡有什麼奇怪的。
葉子蕤微微笑了笑，掩飾自己剛剛的唐突。
辦公室靜悄悄的，燈光出淡淡的光芒。兩人站在這兒尤顯得突兀。
周潤之神色未動，“我回來拿點東西。現在要回去嗎？我送你。”
葉子蕤默了幾秒後才作出了反應，“喔，好的，謝謝您。”
周潤之輕笑了一下，“子蕤，我只是比你大一些，和我說話你不需要用敬語。這樣會讓我有種錯覺，我是七老八十的人了。”
葉子蕤低着頭走在他的一側，和他之間隔着一個人的距離，不遠不近。她看着地磚上花紋，錯落有致。“你是我的老闆。”話語低低的。
周潤之嘴角浮出一抹不明笑容，只是沒有再說什麼。
夜色安寧，今夜星星都藏起來了，夜色只有路燈點綴着。車子平穩的行駛在馬路上，一路暢通無阻。
車內安靜。
“回學校？”他問。
葉子蕤想了想，“嗯。”其實這時候也不能進宿舍了，算了，她去附近的網吧呆上幾個小時吧。
車子停在t大校門口，葉子蕤側着頭對他道謝，“周先生，謝謝您。”
周潤之的手指輕輕地敲了敲方向盤，不知道在想什麼，車內光線有些暗，葉子蕤也沒有看清楚。他說。“到了宿舍給我一條信息。”
葉子蕤點點頭，心裡不由得讚歎，年紀大的男人到底是細心周到。冷靜冷靜，不要被一個名草有主的男人給迷倒了。
“有我的手機號碼嗎？”周潤之在她下車前突然問了一句。
葉子蕤動作一頓，她下了車，站在那兒，不知道該接什麼。沒有他的號碼說不過去，她的包裡還有他的名片。
“139xxxxxxxx，我的手機號碼，你存一下。”他的語漸漸放慢。
葉子蕤愣愣地拿住自己那部舊手機，“139xxxxxxxx，我記下了。”
她很聰明，周潤之只報了一邊，她便記下來了。
周潤之驅車離開，葉子蕤還站在原地，她捏着手機，看着他的號碼，不由得勾了勾嘴角，把手機扔到書包裡。
在校門口轉悠了一圈，何必去擾人清夢呢！拐彎去前面一家網吧。
周潤之也不明白，那天他爲什麼要回頭，大概是擔心她一個小姑娘大半夜還在外面不安全吧！他只是確定她有沒有進校門，卻不想看到她獨自走在另一條路上。
周潤澤的車子停在對面的路邊，他眯着眼凝視着她。
夜裡的溫度只有六七度，她只穿着一件長款風衣，衣領都豎了起來緊緊地裹着脖子。大概是覺得冷，一直抱着雙臂，腳步也很快。周潤之有一個想法，這個女孩是習慣了這樣的節奏，獨自前行，根本不會去看看路上的人。
只要她左右看看，就會現他的車。
周潤之拿過手機，找到她剛剛打過來的電話，撥了過去。
前方她的步伐停了下來。
諾基諾經典音樂響起來。葉子蕤想不出這個時候誰還能給她打電話，她覺得肯定是騷擾電話，可是手機響了十幾秒都沒有停下來。她這纔拿出來，看到那雙數字時，她的頭皮好像被人拉了一下。
“周先生？”有些驚訝。
“回去了？”周潤之沉沉地問道。
葉子蕤默了一下，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好冷。“嗯，我已經進去了，馬上就要進宿舍。周先生，您還有什麼事嗎？”
周潤之眉心蹙了蹙，他抿了抿嘴角，內心五味雜陳，隔了好久似的，“你回頭？”
葉子蕤的心在那一瞬間被什麼重重地刺了一下，她愣愣地回頭，就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遠方，一手插在褲子口袋裡，一手拿着電話。
葉子蕤僵在那裡，冷風從袖口灌進去，她凍得瑟瑟抖，就舉着手機看着他，就像一個撒謊被抓到了孩子，惴惴不安。
周潤之穿過馬路走到她面前，“怎麼不回去？”他的語氣不是質問，就像一個長輩在關心小輩。
葉子蕤嚥了咽喉嚨，心情已經平復下來，“太晚了，舍管阿姨也睡了。我也不困就隨便走走。”爲什麼他會回來？爲什麼？是巧合嗎？
“我陪你走走。”周潤之開口，腳已經邁出去了。
夜風凜冽，兩人漫步在空曠的馬路上。他一路沉默，葉子蕤自然不會主動挑起話題。走了一條街之後。周潤之停了下來，他“困不困？”
“啊？”葉子蕤大腦一時間沒有更上他的節奏。“不困，我不困。”
周潤之側頭看了她，眉心攏了攏，“去車上坐坐。”
結果到車上，兩人說了一會兒話，葉子蕤竟靠着椅子睡好了。
周潤之輕輕調了一下座椅，脫了自己的外衣蓋在她的身上。
他眯着眼，可是一點睡意都沒有。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着，天微微亮的時候，葉子蕤是餓醒的。看到身旁的人，她大腦有短暫的空白，臉色都斂起來。
今天早上下起了大霧，天灰濛濛的，遠方的一切都看不清晰。
葉子蕤不敢動的太大，她晃了晃酸澀的脖子。
周潤之早就醒了，只是一直沒有睜開眼。他知道葉子蕤在做什麼。葉子蕤見他一直沒醒，試了試開車門，竟然打開了。她輕手輕腳地下車，站在車門口，她略略沉思了片刻，回頭看了他一眼便離開了。走到附近的餐館時，她停下腳步，進去買了一份早餐，又折了回去。
周潤之坐在車上，眼底浮着微微的青色。葉子蕤在車旁遠遠地打量着，她有些不確定要不要過去。最後感激之情還是戰勝了她的糾結。
她敲了敲車窗，車窗緩緩而下。
周潤之側靜靜地望着她，他依舊是一臉的清雋，沒有梳洗都這麼好看，上天真不公平。
葉子蕤勾了勾嘴角，“周先生，謝謝你。這家燒餅味道很香，我們平時都喜歡排隊來買，你嘗一嘗。”
她快地遞給他，“我回去上課了。”
“等一下——”他叫住她。
葉子蕤愕了一下。
“以後晚上不要一個人在外面。”他正色交代着。
葉子蕤也回了一句，“周先生，晚上也不能逆行。”說完笑着走了。
那天的課老師講了什麼葉子蕤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心裡有什麼要破土而出，那種感覺很奇妙，甜甜的，酸酸的，心很慌。
她覺得自己是病了。
葉子蕤現了自己對周潤之這種異常的情感之後，她就有了決定。
平時去工作室，她能避開周潤之就避開，幾乎兩人都沒有交集。
周潤之什麼人，時間久了，他自然而然地就察覺到了。只是他也不確定，不確定自己的心。
這一年的冬天，葉子蕤沒有回去過年。b市冬天比南方冷多了。她每天早晚穿梭在學校和各個兼職場所，人也越來越瘦。
周潤之知道她在好幾個地方兼職，卻不想她會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
葉子蕤是個很能忍的姑娘，他就早知道了。
年關前，工作室的人越來越少，周潤之已經放他們回家過年了。葉子蕤那日從會計那裡拿了一筆收入，很豐厚，她笑着對會計大姐說了一聲，“謝謝。”
大姐很喜歡她，“要謝去謝老闆，這錢是他批的。”
葉子蕤吐了吐舌頭，“我可不敢去。”
大姐笑，“今天沒事了，晚上有暴雪，早點回去。最近商場也在搞活動，有時間去看看有什麼適合自己的。哎，我說你啊，別整天穿的這麼老成，小姑娘家就該穿你們該穿的顏色。”
她是爲了方便，深色的衣服弄髒了洗也不費事。
她沒有想到這一天會碰上週潤之，他不是去法國了嗎？不留在法國陪他的未婚妻嗎？葉子蕤帶着鴨舌帽，她悄悄壓下了帽檐，大概這樣，他也不會看到自己。
周潤之正和一個朋友說話，兩人邊走邊說。
葉子蕤從他們身邊經過時，他的目光掃了一眼，微微一頓，話語也停住了。
朋友察覺到，“怎麼了？”
周潤之無奈地笑了笑，“沒事，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開始讓人嫌了。”
“誰會嫌棄你啊！你說笑了。”朋友打趣道。
葉子蕤真去了商場，轉來轉去她買了一件羽絨服，不過不是給自己的。付好錢，她便要回學校。這時候手機響起來，那個她沒有存下的號碼。
猶豫了許久，她才接了。
“周先生——”她的聲音很輕快。
“你在哪裡？”周潤之問道。“不要騙我。”
葉子蕤咬了咬脣角，“周先生，你從法國回來了嗎？”她望着前方，天灰濛濛的，這時候真的飄起了雪花，一片又一片。
周潤之繃着臉，他站在辦公室的玻璃窗前，眺望着遠方，眸色深了幾分。
電話陷入了沉默。
那一分鐘，兩人都在焦灼着。
葉子蕤涼涼地笑着，她一手抱着剛剛給她媽媽買的衣服，她的媽媽啊，是個可憐的女人。“周先生，新年愉快。”
她掛斷了電話，呆呆地站在那裡許久不動。
“姐姐——”一個小女孩拉了拉她的手臂，給她遞上了面紙。
原來自己哭了。
“姐姐，不要哭。送你一根棒棒糖，甜的。”葉子蕤接過面紙，“謝謝你。”小女孩的母親在遠處看着，朝着葉子蕤點點頭。
一秒萬年，周潤之生生地體會到了。
等他再撥她的號碼，卻一直沒有接聽。
在這前，葉子蕤接到了母親鄰居打來的電話，“小葉子，你媽剛剛暈倒了，你趕緊回來看看她吧，可憐的——”
葉子蕤隱隱地有種不好的預感，“劉阿姨，我媽怎麼了？”
電話裡是那種令人窒息的沉默。
“胃癌——都放寒假了，你回來陪陪她吧。”
葉子蕤哽着聲音，蒼茫地走在街上，圍巾手套什麼都沒有帶。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學校的，等到女生宿舍樓下時，一個力道拉住了她！
“你去哪裡了？”周潤之的聲音竟然透着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