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嘉佑終於請到季桐音吃飯了, 沒有兜圈子,直奔主題。“我家的情況想必你也有耳聞,我想請你幫個忙。”接連碰壁之後, 他不得不向季桐音兜底。
“你高看我了, 我什麼都幫不了你。”
“不, 你替我向你哥說說情, 只要你張口, 他一定肯幫這個忙的。”
季桐音想了想,說:“好吧,我試試, 不過他答不答應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真的?太感謝了!”
季桐音又說:“作爲回報,你是不是也應該幫我一個忙?”
孫嘉佑一拍胸膛:“你說, 只要我能幫得上!” 只要能借到資金, 讓他做什麼都樂意。。
“以後不要在我面前演戲了, 你不累嗎?”
孫嘉佑入戲太深,一臉深情:“我不是演戲, 我是……”
“假如我不是我,假如我一無所有?孫嘉佑,別裝了,我不說不代表我真傻。”她話鋒很犀利。
對方沉默片刻,繼而邊笑邊搖頭。“沒人教過你, 女人太聰明瞭不好?”
“沒有, 倒是有人教過我, 做人要誠懇。”
他聳聳肩:“好吧, 我爲我的不誠懇向你道歉。有個問題想問你, 你跟蔣照言……”
季桐音學他的樣子聳聳肩:“你跑題了。”
既然該說的都說清楚了,她喝完杯中飲料就離開了。
孫嘉佑望着她的背影, 若有所思。
肩被人拍了下,扭頭,一臉驚訝:“嶽總?”
*
季桐音沒想到到這一頓飯竟給自己惹來了一場事端,隔天,她和孫嘉佑進餐的照片就被人曝了出來。
不知道是不是孫嘉佑得罪了哪家八卦媒體,那篇文章寫得十分刻薄,先是不留情面諷刺了孫家經營不善,連年虧損,後諷刺他黔驢技窮,竟指望靠女人翻身。許是忌憚季家,沒怎麼說季桐音,只在文末提了句:季康也正身處麻煩中心,難道還有功夫接濟孫家?
蔣照言跟着周小潔踏入季康辦公室,一眼望見季桐音垂首立在一側,無措地絞着手指。心裡一緊,再一瞧去,她眼角溼溼的。再看季康手裡攥着一張報紙,他心下了然。。
他把季桐音拉到身邊,埋怨季康:“照片不是她拍的,文章不是她寫的,你衝她發什麼脾氣?”
季桐音並不領情,甩開他,和周小潔一起離開。
“他怎麼來了?”
“我也不清楚,昨天半夜突然接到他電話,要我安排他今天見季總。”
季桐音擔憂地望了一眼緊閉的門。
一上午,她無心工作,不停往返於茶水間和辦公室。
臨近中午,那扇門終於開了。
季康和蔣照言兩人並肩而出,面色均是冷凝。
她躲在茶水間的百葉窗後,心提到了嗓子眼。
“看不出來,他還挺癡情的。”
蔣照言身影消失在電梯口,周小潔踱步至茶水間,一臉的如釋重負。
季桐音挑眉:“什麼意思?”
“他同意兩家合作開發那塊地。”
她大吃一驚,胳膊一晃,咖啡濺到了身上。
她被蔣照言的舉動震撼到,直接導致晚餐頻頻失神。
馮儒鬆敲桌表示不滿。“馮醫生正準備道歉呢,你能不能走點心?”
季桐音吹開杯中浮葉。“道歉不應該跪着嗎?”
“你……別蹬鼻子上臉啊!本醫生長這麼大還沒跟人說過對不起呢。今天……唉,算了!”他悶了一杯酒,藉着酒勁,悶悶說了聲“對不起”。
季桐音一言不發,安靜地等待下文。
他難得認真,語速緩慢。“你長得很像我女朋友,尤其笑起來的時候。我跟她好多年了,可是家裡一直不同意。”
“那你們現在還在一起麼?”聽到這裡季桐音毫不意外,卻被他下一刻的反應震驚到了。
她問題剛拋出,就看到他臉上神采頓失,眉毛狠狠擰起,五官都扭曲了。
“記不記得跟你提過,我也出過一場車禍?”
季桐音眼睛跳了下。
他又喝了杯酒,再開口時,聲音無限悲涼。
“沒騙你,是真的。就是那場車禍,我開的車,她坐副駕……我在醫院醒過來,他們告訴我,她沒了,沒了……那天,我們是要去領證的。家裡好不容易點頭,我以爲我們終於能……”他合上眼瞼,有液體滑落。
季桐音捂住嘴巴,臉扭向一邊。
過了好半晌,對面傳來一聲沉重的嘆息。“從那以後,我每天過得跟行屍走肉一樣。她生前最愛紅顏色衣服,最愛濃郁的香水和指甲油,於是,我便把自己逼成了她的樣子。只有那樣,我才能感覺我還活着。你哥把你帶到我面前的時候,我嚇了一跳,你那時的樣子,實在像極了我剛出車禍那陣。”
季桐音沉默半天,認真說:“謝謝你,馮儒鬆,謝謝你那段時間那麼用心刺激我。”
“別那麼說,我是存了私心的。我越看你倆越像,我努力把你當成她,以爲是上天對我的補償。可是……” 他苦笑,搖一搖頭。“幸虧你足夠聰明,幸虧我還沒那麼混蛋。”
她笑了:“我那麼聰明,怎麼可能被你騙。”
他也笑了。
馮儒鬆今晚酒癮很大,季桐音看不下去,從他手裡奪了酒杯。“別喝了,你喝得夠多了。”
他奪過來,指指外面。“沒關係,有人送你。”
季桐音順着望去,望見了一輛近段時間才熟悉的車子,以及半落的窗後,那張她拼命想忘掉的臉。
“你可能不知道,基本上,我每次帶你出來,他都會在後面盯着。還有前段時間你去診所,他都在外面等着,一直等到你離開。想不到,那小子還挺長情。”
他一杯又一杯的喝,被他感染,季桐音也特別想嚐嚐白酒的味道。於是,她拿過酒瓶給自己倒了一杯,抿了一小口,辛辣的液體嗆得她劇烈咳嗽。
還想嘗第二口,酒杯到嘴邊被人奪走,她被拎了起來,撞進一個堅硬的胸膛,擡頭,看見一張微怒的俊臉。
蔣照言不理會她撓癢癢一般的反抗,拖着她就走。馮儒鬆喝高了,手一伸身體失去平衡:“喂,別走啊,你把我也送回去啊!”
蔣照言看都不看他,抱起懷中人就走。
風一吹,酒勁上頭,季桐音難受,趴在車門上捂了好半天腦袋。被蔣照言強行灌了幾口熱飲,餵了解酒藥,纔好受那麼一點點。
她臉紅得能滴血,頭枕着座椅,眉毛痛苦地揪着。蔣照言氣得想掐死她。
“季桐音,你再敢喝酒,我真的掐死你!”
說是這樣說,可是哪裡捨得,看她那麼痛苦,他嘆口氣,伸手抱進懷裡,一下一下輕輕給她按摩頭皮。
頭痛終於緩解,酒精的麻痹作用並未退卻。季桐音仰頭,如墨的眸子定定看着他。
他心頭一顫,只見她小口一張,些微酒氣撲鼻。
“馮儒鬆說,你一直都在暗中跟蹤我。可是我在國外三年你也沒有去找過我,我在醫院躺那麼久你都沒有去看我一次,我那麼傷心,以爲下半輩子都站不起來了,你爲什麼不去看我?現在,我已經不需要你了,你不要再……”
後邊的話被蔣照言用火熱的脣舌狠狠堵了回去,他不要再聽,再聽下去他會瘋!
*
徐婕從蔣照言手上接過酩酊大醉的季桐音時,很是吃了一驚。鑑於蔣照言臉色那麼差勁,她什麼都沒問。
徐婕做醒酒湯很拿手,這都是從季康身上得來的實踐。想到丈夫,望一眼深藍的夜幕,她兀自嘆息。
喝下醒酒湯,躺了一會兒,季桐音清醒了許多,也沒那麼難受了,看見徐婕這幅樣子,吃驚:“嫂子,你怎麼了?”
“沒什麼。我只是納悶,你哥最近……回家越來越晚,有時乾脆不回家。音音啊,你知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什麼?”
季桐音皺皺眉,搖搖頭。她剛進公司,只是一名小兵,高層的業務一點也不熟悉,又不歸季康直接管,平時也不怎麼去辦公室找他。雖然都在公司,但還真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什麼。
徐婕陪她聊了會兒天就回房了。
季桐音猶豫半天,打了季康電話,關機。
撓撓下巴,又打給周小潔。
好半天,那邊才接起,聽聲音似乎是被吵醒,她趕緊道歉。
“周姐,我哥還在公司嗎?他到現在還沒回家,我嫂子很擔心。”
周小潔說她也不清楚,她七點鐘就下班了,那時季總還在公司,可能還在加班。讓她打辦公室座機試試。
“我知道了,打擾了,你好好休息。”
她又打了辦公室座機,還是沒人接。
快睡着的時候,聽見院中車響。
*
半個月後,C市有一場慈善晚會。
不巧,鬧鬧病了,很嚴重,季康和徐婕不能出席,便讓周小潔和季桐音代爲前往。
到了酒店,季桐音掠了眼,預想可能碰到的面孔,全都碰到了。
還好有周小潔在,遊刃有餘,季桐音不過代季康露個臉而已。
季康不在,蔣照言無疑是今晚最耀眼的明星。又因和他傳過緋聞的兩位女主都在場,他們三人簡直成了動物園裡的猴子。
季桐音悄悄躲去一角,刻意避開人羣。她悄悄注視着衆星捧月的蔣照言,談笑風生,揮灑自如,那股子初出茅廬的青澀早褪乾淨了。
大約是人太多,坐了會兒,她有點悶熱,就去了洗手間,鞠把水冰冰臉。
還是不太舒服,她轉身回大廳拿了杯冰水,上了天台。
涼風呼呼刮上腦門,微微有點舒服,她不停喝水。
夜空藍得讓人心醉。
她正望着天幕出神,有人拍了她一下。
“一個人不無聊?”
“還好。”她捏着杯子後退幾步。
嶽東將她的反應看在眼裡,笑得深沉。“好幾年沒見了,我還挺想你的。聽說你前一陣出了車禍,我想去探望,可是被你哥無情拒絕了。他這人真小氣,我跟他生意上是有些齟齬,可在關心你這件事上,我跟他是一樣的。”
季桐音二話不說,扭頭就跑。
還沒跑到樓梯口,腿就軟了,她扶着欄杆,渾身像着了火,使不出一點力氣。
“跑啊,怎麼不跑了,沒勁了?”身後的男人鬼魅一般逼近,笑聲比惡魔還恐怖。
“滾!”季桐音再遲鈍也明白怎麼回事了,吼他,“我哥會殺了你!”
寂靜的天台響起狂妄的笑聲:“等他明天打開郵箱,就不得不裝孫子求我保全寶貝妹妹的名聲了!”
“你、去、死!”季桐音摸到掉在地上的水杯,用盡全力朝他砸去。
她手腳並施挪到樓梯口,身後的腳步聲也漸趨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