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沫回到青塵殿,正好看到老頭兒正坐那兒一臉悠閒的喝着茶,而離青則手持着一本書坐在他對面,屋內角落的幾盆炭火時不時的噼啪作響。
看着倒像是相處的融洽似的,可蘇清沫一進入屋內,就感覺到這屋內的空氣有些怪異。
“回來了,快去牀榻上躺着,讓老頭兒給你把把脈。”離青一看到她進來,便起身迎了上去,攬着她的腰來到牀榻前,擡手幫她解開了外面那件狐裘披風,再小心翼翼的扶着她躺下。
蘇清沫雖然一直都很配合,可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不是昨天才把過平安脈麼?”爲了腹中孩子的安全,之前基本上是三天把一次平安脈。
按說,昨日老頭兒已經來給她把過一次脈了,怎麼今天又來了?
“他今日過來尋本宮討論些事情,這正好碰到你回來了,便讓他再把一次脈也不妨礙什麼。”離青嘴上淡淡的回了一句。
一旁的老頭兒聞言,暗地裡翻了個大白眼,這人撒起謊來竟然連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他今日過來確實是與他討論事情的,可這會兒還坐在這裡,卻也是特意爲了等她回來的。
因爲他們所討論的事情,本身也就是與他這位王妃有關的。
雖然心裡很鄙視離大國師的行爲,但嘴巴上還是得配合着他來。
“是啊,本來老頭兒我都打算回自己的院子去了,正好你回來了,便再把一次脈吧。”
蘇清沫見他也這般說,自然是沒有意見,把手放在離青早已準備好的手枕上面,離青再順勢從懷裡掏了一聲雪雲錦的帕子蓋在她的手腕上面。
對於他這種舉動,蘇清沫和老頭兒都已經沒有什麼想法了,每次他都這般,若是哪天他不這般小氣了,這兩個人還得仔細琢磨一翻才行。
這次老頭兒診脈的時間長了一些,弄的蘇清沫心跳有些失速,暗暗安慰着自己:孩子應該不會出什麼狀況纔是,畢竟,她現在並沒有異樣的感覺。
又等了一會兒,老頭兒終於是收回了手。擡眼見她正一臉緊張的看着自己,當下咧嘴輕笑了幾聲:“王妃不必這般緊張,如今你的月份已經大了,老頭兒我只是警慎一些罷吧。你放心,胎象很穩,孩子無礙。”
聽到他最後面這句話,蘇清沫這才鬆了一口氣,當下衝他謝道:“多謝前輩。”在與離青討論他的時候,她也會以老頭兒稱呼他,可面對他時,她便會以一句前輩來稱呼。
離青坐在牀沿邊,伸去緊握住她的手,眼色柔和的看着她,無聲安撫着。
二人對視這一翻情況,讓孤家寡人的老頭兒看的眼疼了,一臉不滿的揮了揮道:“既然已經確定無礙了,那老頭兒我就不在這兒礙你們的眼了。”卻在轉身離開的給了離青一個眼神。
離青看着蘇清沫道:“渴不渴?本宮去給倒杯果汁過來。”
蘇清沫搖頭,一手回握着他的手,另一手撫摸着自己隆起的腹部,說來也奇怪,在頭四個多月的時候,她的肚子都還不怎麼明顯,讓她擔憂了好一陣子。
可就在這近一個多月的時間裡,她的腹部卻像是氣球似的,瞧着竟是幾天一個樣兒。
她現在才六個多月的身孕,瞧着這肚子竟是大的出奇。若不是她每次外出都會把自己包圓了出門,估計誰看了都會以爲她這是快要臨盆的節奏。
好在她的身體素質過硬,每天挺着這麼一個大球走路竟也不覺得累,更是很少會拿手去撐着腰走路。步伐也很堅定,一點兒沒有別的孕婦那般勞累。
“是不是孩子出了什麼狀況?”半晌過後,蘇清沫低低的問了一句。老頭兒這兩天的行爲,讓她不得不往那方面去想。
離青搖頭,衝她安撫一笑:“看你,又多想了吧,剛纔老頭兒不是都說了麼,胎象很穩,孩子並無大礙。”
“唔,不過若是這孩子有什麼狀況,你可不能瞞我。不管是好是壞,有什麼事情咱們一起面。,”蘇清沫擡眼直直的盯着離青,讓他明白自己並不是在開玩笑。
離青收斂了嘴角上的淺笑,握着她的手緊了一緊道:“自然不會瞞你。”
蘇清沫點點頭,打了個呵欠,今天她還沒有午睡,又剛從皇太后那邊回來,這一放鬆,睡意便上來了。
離青扶着她躺好,又幫她掖了掖錦被:“你先睡會兒,本宮在這兒陪着你。”
“我又不是小孩子哪裡還要你陪,你不是挺忙的麼,趕緊去忙你的吧。若不然你也上來躺會兒?”蘇清沫道。
離青搖頭:“不用,本宮就坐在這兒守着你。”
蘇清沫見他堅持,便也沒有多言,又打了個呵欠便閉上了眼睛,沉沉的睡了過去。
離青揉搓着她的小手,待她的手變暖和了這才把它放進錦被中。
擔心她會睡不安穩,便又守了半刻鐘,這才起身去了書房。
書房裡,老頭兒早就已經坐在那兒等着了。
見他終於進來了,便忍不住抱怨了一句:“你怎麼纔過來啊?這大白天的也不知道節制一些。”
離青聞言,看向他的雙眼漸漸眯起,顯然這話不是他愛聽的。
老頭兒這才後知後覺的驚覺到自己剛纔說了什麼,趕緊裝出一副一臉認真的模樣說道:“啊,那個,咱們還是言歸正傳吧。經過老頭兒我今日又一次確認了一遍,王妃這一胎應該是一對雙生子沒錯。”
離青拿着茶杯的手一緊:“所以你接下來打算怎麼做?”離青低頭杯中搖曳的淺褐色液體低聲問了一聲。
老頭兒一聽,頓時吹鬍子瞪眼:“什麼叫我打算怎麼做?應該是國師大人您有何打算,關於這雙生子的威險性,老頭兒剛纔過來找你時便已經與你說清楚了,現在要做決定是你。”
聽到這兒離青的瞳孔微微一縮,良久也沒有吱聲。
老頭兒也知道他此刻的內心恐怕是正在做一翻天人的糾葛,便輕嘆一聲安慰道:“要老頭兒我說的話,孩子以後還是會有,可若是連給你生孩子的女人沒有了,即使最後成功救下了這兩個孩子,少了親生孃親的陪伴,那不僅是兩個孩子可憐,就是國師大人您的後半輩子恐怕都不會快樂了。”
離青的眼眸更黑了幾分,一會兒過後他道:“你之前不是說,即使現在把孩子強行弄下來,對她的身體也有是危害的麼?本宮現在要讓你向本宮保證她的安全,你可能做到?”
老頭兒皺起了眉頭,沉思了一會兒道:“保住王妃的性命倒是可以做到,可如今這孩子的月份畢竟很大了,若是現在就把孩子這般弄出來,那對母體的傷害也是不可估計的,最壞的結果是,王妃身體也會經歷一段時間的虧損期,且還有可能造成終身不孕!”
終身不孕?離青端坐着的身軀微微一僵,手中的茶杯砰然破碎,茶水不僅浸溼了他整隻手,還沾染了他那繡着暗紋的雪色衣袖。
也不知道是什麼繡法,那暗紋的花瓣一沾水,便立刻顯現,一朵朵金色的薔薇花盤踞在整個他的衣袖口邊沿。
即尊貴奢華又低調內斂,竟是與他自身的身份地位很是符合。
身體虧損了,他有自信幫她補回來,可若是讓她知道拿掉腹中孩子的後果是終身不會再有屬於自己的孩子,他都不用去想,也知道她必然不會同意的。
“若是堅持生下這兩個孩子,你有幾分把握?”
老頭兒的眉頭擰的更緊了:“兩個孩子目前從王妃的脈象上來看,吸收養份的能力不太好,因爲身體似乎成長的也不太好。應該是受了之前那次事故的影響。現在它們每日都是靠着吸收王妃身體的底蘊才得以存活。若是國師大人您堅持生下它們,哪怕最後母子平安,恐怕王妃的壽命也會大大的減縮,最多不會超過三年。”
離青聞言,下意識的收緊了手,原先手裡的茶杯碎片還依舊握在他手中,這會兒他這個收緊的動作,竟然直接把那些碎片生生的嵌進了肉裡。一時間一股鮮紅的血液自指縫中流下來,與他那如玉的皮膚對比,竟是相當的刺眼。
只是,他現在卻是沒心思去注意這些。他此刻滿腦子都在想着,若是擁有這兩個孩子的代價是,她不能陪她走到最後,那他倒是寧願與她這一輩子都沒有子嗣,就他們倆個相互扶持着過完這一生。
可,他又想起師父臨終前與他說的那句預言。
說他這一生會在而立之年前經歷一段生死大劫,若他避不過去,那豈不是留下她一人在這紛亂的人世間受罪?
一時間,他又想起了她之前對他說,她對未來夫君的要求,別的他沒有記住,其中一條卻是深深的印入了他的腦海中。
【身爲我的夫君,就必須做到與我同生共死!】
在他對她動心那一刻,他便知道他離青栽她蘇清沫手裡了。
兩個相處越到後面,他就越慶幸。竟然與她歡好一次,就讓他擁有了自己的骨血。哪怕那個時候沒有孩子,後面他也會努力讓她懷上,爲的就是怕她到時候會因自己的離去而想不開,這才慶幸着與她共同孕育的這個屬於他們的孩子。
這樣,她也就能在餘下的時間有生命寄託。
可現在,老天竟是連他這個要求也不願意滿足麼?莫非這是在報應人?
他離青的手上雖然沾了不少的血,可他的出發點都是以道德以天下局勢爲主。哪個爭戰不會有人犧牲有人流血?
若真是報應,又爲什麼偏偏要報應在他的孩子身上?要讓他的女人受這份罪?直接衝着他離青來不就是了?
他張了張嘴,連着好幾次動作,最後才堅難的吐出一句話:“你去做準備吧。”
他的聲音沙啞低沉,讓老頭兒聽了都忍不住微微爲之動容。
“您可是已經想好了?”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再確認一次,也許也是不忍心,自己這大半年呵護的孩子,最後竟是半路夭折的命運。
“你給本宮記住,過程如何本宮並不想知道,但本宮只要她!若你最後沒有讓她安然無事,本宮便讓你家那一族人爲之陪葬!”離青此時臉上的表情近乎於猙獰,原本溫潤如玉的清俊臉容染上了一股瘋狂的神色。
讓老頭兒瞧了,一顆心都忍不住開始發顫,哪怕知道他這話只是在威脅自己,只要自己讓他的女人安然無事,他那一家族人就不無有性命之憂。可他還是忍不住渾身冒冷汗。
他相信,若那女人真的出了什麼意外,剛纔他所說的話,必然會實現!
近幾天,京城中平空颳起一陣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