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月色溶溶。
夏日的風很暖,夏日的風,即便在夜裡刮來,也不見一絲清涼。
南方的空氣很潮,南方的空氣,夾在夏日微風中吹來,惹人心底一陣焦慮,一陣煩躁。
花弄月現在,就很焦躁。
一個大姑娘獨自走在路上,就會丟了嗎?
一個會武功的大姑娘獨自走在路上,就會丟了嗎?
一個會武功劍法更躋身江湖一流的大姑娘獨自走在路上,就會丟了嗎?
一個大姑娘而已,她是誰啊?九天仙女下凡塵嗎?人人都要去搶?
不過是回家而已,難道非得要人千里相送?
不過是回家而已,陸小鳳、花滿樓、江南夜,哪個不能去送?
不過是回家而已,峨眉山就那麼遠嗎?爲何現在還不回來?
花弄月心情不好,非常不好。他一個躍身,已從躺椅上站了起來,他拂拂衣袖,推開門走了出去。
我們捏了一把冷汗,我們爲別人捏了一把冷汗。
因爲花弄月的心情不好,非常不好。
他心情不好的時候,就註定了一件事。
什麼事?
有人要倒黴了。
我們還不知道那人是誰,但是我們篤定,有人,要倒黴了。
本文發表於晉江同人站
醉仙樓的生意很好,醉仙樓一直都是東南一帶生意最好的青樓。所以每到晚上,觥籌交錯、人聲鼎沸的景象那是肯定少不了的。
醉仙樓的生意很好,醉仙樓的招牌在東南一帶也最紅。我們還知道,醉仙樓最紅的,是紅、翠、玉、雲四位姑娘。
我們知曉她們的名氣,我自然也見識過她們的脾氣。
四位姑娘不是任誰都能見到的,有錢也不行。能不能見到四位姑娘,還要看她們喜不喜歡,高不高興。
所以風大娘,就經常要應付這樣的局面。
“這位爺,我已經說過了,小紅姑娘她今晚已經有客人,總要有個先來後到吧。”
“爺有的是銀子!”說話的是個白面無鬚的中年人,他的聲音尖細,好似被突然踩住了的雞脖子,他說:“你們這兒有的是姑娘,叫先來的那人換一個。”
風大娘自然早已看出眼前是位不缺錢的主兒,賠笑道:“我說這位大爺,您也說了,我們這兒有的是姑娘,這論相貌論才情,也不必小紅差啊,我再給您介紹兩位別的?”
“不行,”白麪男子竟也半點不肯讓步,“爺一直都是叫小紅伺候的,換誰都不行。”
“換誰都不行嗎?”
說這話的聲音很美,說這話的人更美。自大堂中央的二樓上,走下來一個很美的男人。
花弄月眨眨眼,又問了一遍:“換誰都不行嗎?”
樓下的客人都已看癡了。無論哪個男人看到這麼美的人,都會呆上片刻,哪怕對方也是個男人。
樓下的客人均已看癡,有人自然也看癡了。樓下的男人俱都呆住,有個男人卻不。
“行行行,一定行,”白麪男子忽然笑滋滋迎了上去,看花弄月的眼神,就像是蜜蜂粘到了鮮花上,拔都拔不下來。他眼睛眯成一條縫,笑道:“換你就行,一定行。”
花弄月聽了彷彿很高興,那雙明亮的眼睛轉了轉,道:“真的?”
“真的真的,當然是真的,”那男子好像怕他不信一般,一把牽起他的手,還在他手背上捏了捏,尖細的嗓子問道:“你也是這個樓裡的?叫什麼名字?”
醉仙樓的大堂裡,颳起一股冷風。
現在是炎炎夏日,怎麼會有冷風?
現在是炎炎夏日,即便是夜晚,也絕不會刮冷風。
所以那不是風,那不過是人的氣息。
風大娘倒抽了一口冷氣,她整個人彷彿都已呆住,她整個人都呆呆的盯着那隻手,花弄月的手。
風大娘在看花弄月的手,花弄月也在看自己的手。他像是瞧不清楚一般,特意將手舉到了眼前。那隻手上邊,自然還有一隻手。
他看着那兩隻手,笑了。他說:“你看,我這隻手好不好看?”
他的手當然好看,腕白肌紅,細潤無骨,任誰都不會說他的手不好看。
那白麪的男子自然也不會,他點頭如搗蒜,直道:“好看好看,再好看也沒有了。”
花弄月忽然搖了搖頭,嘆氣道:“我的手這麼好看,可惜了。”
“可惜什麼?”
“可惜染上血,好看也變不好看了。”
他的手好好的,怎麼會染上血?
白麪男子自然也這麼認爲,他甚至伸出另一隻手,在花弄月的手背上輕拍着安慰道:“你的手好好的,不會流血的。”
花弄月擡頭看着他,忽然笑了,他說:“我的手當然不會流血。”
他的手不會流血,那誰的手會流血?
白麪男子沒有問,因爲他盯着那張臉,早已看得呆了。
花弄月卻也沒有等他問,他徑自問道:“你猜,我現在在想什麼?”
白麪男子回過神來,訥訥道:“你,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應該先砍下你的那隻手。”
他說這話的時候,聲音還是那麼輕,那麼柔。
他說這話的時候,依舊笑着,語氣半分未變。
他說這話的語氣,就像說吃飯、喝茶一樣簡單。
當然就這麼簡單。花弄月要砍下你的手,又有何難?
風大娘的心已提到了嗓子,她的心怦怦跳,她的人向後退了兩步。她彷彿一看到血光四濺,她彷彿已看到穿血而過的金光一閃。
追月刀,自然是追月刀。
“王大爺,您怎麼還不上來,叫人家好一陣空等。”
說這話的聲音很美,說這話的人也很美。說這話的人從大堂二樓上嫋嫋娜娜的走了下來。
這是一個姑娘,也穿着紅衣的姑娘,這位姑娘人也很紅,這位姑娘,就叫小紅。
被稱作王大爺的白麪男子也怔了怔,“你,你不是,不是有客……”
“哎吆,”小紅一把拉住了白麪男子的手,裙角翻飛,堪堪擋在了花弄月面前,“什麼客人,能有您來的重要啊,你說是不是?”
說完便要拉着男子上樓。
“哎,等等,等等等等,”白麪男子被她拉扯着,卻還不住回頭指着花弄月,“他,他他他……”
“他什麼呀他,”小紅再次拽回了他橫着的手,嬌聲道:“王大爺,就算你要換人,也不想想你哪兩位朋友,願不願意?”
白麪男子似是躊躇很久,終一臉忍痛的表情道:“罷了。”
罷了?誰能罷了?
花弄月還在看着他自己的手,彷彿什麼都沒聽見,彷彿不管他的事,彷彿天下間沒有比他的手更好看的。
“你來的真是時候!”他說。
望着兩名丫鬟簇擁着那馬臉的大爺上了樓,小紅終才鬆了口氣,拍拍胸脯道:“當然是時候,我緊跑慢跑,總算沒來晚。”
“就這麼算了?”
花弄月語氣淡淡的,他舉起自己的手晃了晃。
“撲哧,”小紅輕笑出聲,白眼道:“不這麼算了,你還真要剁下他的兩隻手啊?”
花弄月道:“那也沒什麼。”
“怎麼會沒什麼?”風大娘終忍不住爆發了出來,“我說小姑奶奶,旁的人我不敢說,就剛纔那個,滿面虛胖腳底虛浮,你別說砍掉他兩隻手,你就是拔掉他十根頭髮,說不定都會要了他的命。”
花弄月沒說話,他不愛殺人,不過並不是不會殺人。
“好了,”小紅拉下花弄月的手,柔聲道:“等下我想法幫你出氣還不行麼?若真出了人命,咱們生意還怎麼做?”
若真出了人命,生意當然沒法做了。就算是最紅的醉仙樓,也沒法做。
花弄月雖不在乎醉仙樓的生意,可他卻不得不顧慮這麼多人的生計,他尊重這些人的生存方式。任何人都有權利選擇自己的生存方式。
而且他相信,小紅雖不會武功,可她整人的法子卻並不比他少,一點都不少。
所以他只好接過風大娘遞過來的毛巾使勁擦手,像踩了狗屎一樣的噁心。
小紅輕拍胸脯,“還好,還好。”
花弄月哼道:“還好我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跟他一般計較。”
小紅卻白了他一眼,道:“我說還好,是還好西門莊主不在。”
花弄月道:“跟他又有什麼關係?”
“怎麼會沒關係,”小紅輕笑道:“若是他在這,怕只不光一雙手,連那人身上也要多出十七八個窟窿呢。”
花弄月皺眉,“你當他殺人,會出第二劍嗎?”
“平時就不會,不過剛纔嘛,說不定就會,”小紅搖頭笑道:“不對,是一定會。”
“哼,”花弄月冷冷道:“你道人家稀罕來你這兒嗎?人家早就攜着美人一同去那勞什子的峨眉山了。”
“嘖嘖嘖,”小紅撇嘴道:“好大的味道。”
“什麼味?”
“跟醋茶不多。”
“你!”花弄月跺了跺腳,轉身朝樓上跑去。
我們都知道,花弄月的輕功很高,花弄月的輕功堪比司空摘星。花弄月若施展起輕功來,世上已無幾人能夠抓到。
可小紅卻抓住了,小紅不過輕輕擡起只胳膊,便一把拉住了花弄月。
只因他並沒有施展輕功,只因他不過像個平常姑娘那樣,羞惱了就要往樓上跑,還狠狠踩着地板,好似要將它踏出個洞來。
小紅拉住他,輕嘆口氣,“你這麼暴躁的脾氣,人都要被你嚇跑了。”
花弄月撇嘴道:“你不是人麼,你怎麼還不跑?”
“我是人,可我不是男人。”
“那西門吹雪呢?西門吹雪就會被嚇跑嗎?”
小紅搖頭道:“像西門吹雪那樣的男人,是誰都嚇不跑的。”
“那不就得了,”花弄月甩手道:“別人我又不稀罕。”
其他男人跑不跑,又跟他何干?
小紅輕笑道:“可男人嘛,總喜歡溫柔如水的女孩子多一些。”
花弄月偏了偏頭,似乎真的在考慮溫柔如水這個詞。
小紅輕推了他一把,“要不,我教你幾個絕招?”
花弄月奇道:“什麼絕招?”
小紅笑得神秘,“自然是能領男人神魂顛倒,爲你驅策的絕招。”
花弄月驚奇的眨眨眼,“難道是江湖上失傳已久的移魂大法?”
“不是。”
“那就是傳說中來自西域的攝心神功?”
“不是,都不是,”小紅頻頻搖頭。
“那是什麼絕招?”
小紅咯咯笑道:“自然是你不會的絕招,自然是令男人乖乖聽話的絕招,尤其,是在某些時候。”
花弄月一臉不惑,“什麼時候?”
小紅的臉已湊了過來,她的人美,她的聲音更美,她吐出的氣息就像是一陣微風,輕撫過花弄月面頰,又麻又癢。她說出的話,也叫人聽後又麻又癢。
她說:“自然是牀上的時候。”
“你!”花弄月雙頰染霞。
他一把推開小紅,嬌嗔道:“去去去,上去陪你的大爺去吧,別淨在這兒說些亂七八糟的事兒,污了我的耳朵。”
“這男/歡/女/愛,天經地義,怎麼就亂七八糟了?”小紅掐着腰嬌笑不止,“我就知道啊,你面兒上瞧着生猛,其實就是個紙老虎。”
“我就是個紙老虎,怎麼啦?”花弄月翻個白眼,不禁自己也笑了出來,“你快上去看着吧,小心你那馬臉的大爺又下來,我剁了他兩隻手!”
小紅瞟了眼樓上,一臉不在意,“你放心,只要他進了我的屋,就保管不會出來。”
花弄月咋舌道:“沒想到,你對付男人,倒還真有些辦法。”
小紅輕哼一聲,“我對付男人是有些辦法,不過,他可不是男人。”
“他不是男人,那他是什麼?”
“他不是男人,因爲,他是個太監!”
花弄月驚呼:“太監?你們,你們連這種生意也做?”
“這有什麼了不得的,逛青樓的太監,他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
小紅瞥了他眼,淡淡道:“只要有太監到這裡來,我都會把他們帶回我屋裡的!”
“爲什麼?”
“就因爲他是個太監。就因爲越是沒用的男人,越不願被人發現。越是不行的男人呢,就越是想表現他的男子氣概。”小紅咯咯笑道:“他不但連碰都不敢碰我,就算我要他睡到地上,他也會乖乖照做,還會加倍付錢,因爲他們生伯別人知道他們的弱點,生怕別人知道他,沒有用!”
所以他每次,纔會點名只找小紅。這個弱點,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花弄月自然也相信,小紅有上百種法子能幫他出氣,而且那人還半點都反抗不得。現在,他倒有些同情起那個老太監來。
只是他還是感到奇怪,一個太監,他上青樓來做什麼?
花弄月忽然想到陸小鳳曾說過的一句戲言,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羣太監上青樓。
他感到好笑,忍不住問道:“他是一個人來的?”
小紅道:“起初是他自己先來,過會兒就會有兩個男人來找他。”
兩個男人?
“做什麼?”
小紅斜眼瞧着他,嬌笑道:“又不是像你這樣俊俏的男人,你說能做什麼?”
“你,”花弄月又紅了臉,“我問你正經事呢。”
小紅道:“我也不知道他們做什麼。左不過是在商議什麼重要事吧。每次那倆男人來了,他便要屋裡的人都出去。許是有什麼秘密,不願讓外人聽到吧。”
花弄月道:“所以你就有時間在這兒跟我鬼扯?”
小紅笑道:“反正也不用我伺候着,我當然樂的清閒。而且我知道,你也是願意我在這兒陪你說話的。”
花弄月挑眉,“誰說的?”
“你雖然嘴上沒說,可我心裡清楚,”小紅輕拋個媚眼,嬌聲道:“我若不在這兒陪你說話,怎麼能把你最想知道的事情告訴你?”
“我最想知道的事情?”花弄月怔了怔,“什麼事?”
小紅咯咯笑了起來,“自然是牀上的事啊!”
“你!”
我們都知道,花弄月不易容的時候,總有些不方便。
什麼不方便?
臉紅不方便。
現在他的臉,就比天上的晚霞還要紅。
本文發表於晉江同人站
九月初八,京城。
一座幽靜偏僻的小院,一片欣欣綻放的黃花。
院,獨院。
花,菊花,黃/菊花。
屋子窗前站了一個人,長身玉立,一身白衣。白,雪白。
屋內的牀上也躺着一個人,嬌顏如花,一身紅衣。紅,火紅。
白衣之人靜靜凝視着滿園□□,彷彿耗盡了全部精神,彷彿已從其中悟出了人生的真諦。
紅衣之人卻忽然從牀上坐了起來。
她直起身,恍然道:“原來是他!”
作者有話要說:乃們都看粗來這是小花花的回憶了吧,SO,乃們猜猜看這個窗外站的人素誰!~
插入書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