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蠱?你給我們吃的是蠱?”花月樓大叫一聲跳了起來:“這東西是能隨便吃嗎?啊……出人命了呀……”
凌洛淡淡地看着他呼天搶地、捶胸頓足, 悠閒地邊烤火邊說:“慌什麼?瞧你那點兒出息!告訴你,只要我不喚醒它,這蠱蟲可以在你肚子裡睡一輩子。”
知道她是在給大家寬心, 可是, 這安慰的話從她嘴裡說出來, 怎麼總讓人覺得有點恐嚇的味道呢?
在肚子裡睡一輩子, 不就是個□□嗎?要是哪天醒過來, 那還得了?
“放心吧,只要等月月醒過來,我就把蠱給你們拔掉。”
說着, 甩給他一記白眼,凌洛跑去倒熱水喝, 不再理任何人。
窗外泛起了魚肚白, 大家坐等了一夜。
司空摘星依舊保持着昨晚的姿勢, 不肯讓人把他替換下來。
花月樓也抽空回了濟世堂一趟,千叮嚀萬囑咐廚娘到小樓去, 給大家準備一日三餐。且明令禁止凌洛進入廚房。
於是,落得清閒的凌洛姑娘,在屋子裡又守了大半天后,開始覺得無聊了。
環顧一圈屋裡閉目養神的幾人,她最終決定, 端個圓凳坐到牀邊, 找一夜不眠不休的司空摘星閒聊、閒聊。
“喂, 那個誰, 你讓他們換你一會兒吧, 你這樣會扛不住的。要是月月醒了,你又倒下了, 她肯定會打我的。”
凌洛說得認真,坐得也是端端正正。聲音雖然不是很大,但是,卻能讓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跟你說話呢,給個反應行不行?月月發脾氣是很恐怖的,你不爲自己想,也爲大家想想唄!”她把身體往前傾了傾,嘴巴不停地絮叨着。
聽到她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花滿樓早已翹起了嘴角,滿臉掩飾不住的笑意,這丫頭倒是執着得緊,也不知她能不能說動司空摘星。
陸小鳳微微睜開眼睛瞥了她一眼,復又把眼睛閉上,喉嚨裡發出輕微的笑。
“……她一時半會兒也醒不過來,你一個人撐不了那麼久的,歇會兒行不?”
“喂、喂,你說句話啊,要不,睜個眼也行吶!”
“大哥……大叔……大爺!”
就在大家以爲,凌洛要動手敲司空摘星幾下的時候,司空摘星終於睜開了眼睛,半是責怪半是無奈地瞪着她。
凌洛見他有了反應,先是衝他燦爛一笑,接着又板起了臉,嚴肅道:“別瞪我!我可是爲你們好。這事兒急不來的。”
在旁邊憋着笑看了半天戲,陸小鳳慢慢走了過來幫腔道:“是啊,洛洛說得對,不能心急。你先歇會兒,換我來吧。”
看了眼陸小鳳,又看了眼凌洛,司空摘星也不再堅持,撤回內力退到一邊。
花滿樓適時地遞了杯熱茶過來,輕聲道了聲謝,端着杯子一飲而盡,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幾乎要凍僵了。
時間一天天過去,霽月還是沒有一點要醒的意思,慘白的皮膚透着徹骨的寒意。要不是她還有輕的幾乎察覺不到的呼吸,還真的能讓人以爲她已經死了。
今天已經是第八天了,她還是老樣子,靜靜地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大家圍坐在火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說着話。司空摘星注意着霽月和花月樓的動靜,隨時準備把人給換下來。
凌洛打了幾個哈欠,卻不願意回房休息。這幾天,她也跟着大家一起熬夜,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已經跟了她好幾天。
實在有些撐不住,她一隻手支着下巴,靠在桌子上打起盹兒來。
花滿樓起身想要把她抱回屋去,被陸小鳳給攔了下來:“讓她在這兒眯一會兒吧,這丫頭警醒地很,一點小動靜也能吵醒她。”
想想也是,花滿樓脫下外套蓋在她身上,又悄悄坐了回去。
接下來又是一陣沉寂,直到……
“咦?”花滿樓突然蹙起眉頭,問道:“你們有沒有覺得,現在好像比剛纔更冷了?”
司空摘星迴頭看了看他,沒有說話,又轉過頭去。
撥弄着爐火的陸小鳳笑了起來:“你把外套給了那丫頭,當然會冷了。”
“不是的,屋裡真的比剛纔冷,而且越來越冷……”
聽他這麼說,司空和陸小鳳都愣了愣,靜靜地感受着屋裡溫度的變化。
“好像是比剛纔冷了。”司空摘星說着,朝霽月走過去。
越是靠近她,溫度也就越低。而她身後的花月樓,頭髮、眉毛……全都結了一層白霜,整個人冷得瑟瑟發抖。
“不好!”他大叫一聲,朝他們撲了過去,運起內力一掌拍在霽月的肩上。
可是,她體內出現了一股強烈的寒意,很快將他注入的熱力給散開,消失的無影無蹤。陸小鳳和花滿樓也跟着衝了過去,四人合力與她體內的寒氣相抗衡。
“咚!”
這是物體跌落觸地的悶響。
凌洛從地上爬起來,揉了揉撞到的後腦勺,迷迷瞪瞪地看着屋裡詭異的情形。
過了一會兒她才從地上爬起來,把火爐挪到了牀邊,還不斷地往裡面加木頭,用力扇着,讓爐火能燒得更旺些。
“大家撐着點兒,冰蠶快不行了,它在做最後的生死掙扎。只要你們撐過去,就大功告成!撐住、一定要撐住!”
這時,屋外傳來一陣笑聲,接着,就聽有人很得意地說道:“哈哈,丫頭,讓老子好找!總算被老子逮到了,看你還能往哪兒跑!”
凌洛一聽,手上的動作突然一滯,連嘴角都有些抽抽。
“糟了……”
輕聲唸叨了一句,下意識地轉身就要跑,卻又硬生生的停了下來,回頭爲難地看着快要凍僵的幾個人。
糾結了一會兒,她用力跺了跺腳,咕噥道:“死就死!不跑了!”接着又開始忙活。
房門被人用力推開,一個風塵僕僕的中年男子站在門口,抱着雙臂得意地看着凌洛。
凌洛瞪了他一眼,往爐子裡又扔了一根木頭,頭也不回地說道:“要我跟你回去也可以,不過,你得先幫忙才行。”
中年男子看了看屋裡的情形,“呵呵”笑道:“看來,月丫頭的人緣不錯,有這麼多人肯捨命救她……”
“幫不幫?”凌洛猛地站了起來,瞪着他吼道。
“幫!我不幫誰幫?”
男子說着走了過來,逐一看了看四個年輕人,接着又是一陣“嘿嘿”的傻笑。
最後,終於在凌洛的怒目相視之下,他伸出大手在空中比劃,大家立刻感到一股強烈的熱氣撲面而來。
霽月身上的寒意漸漸退卻,被凍得慘白的小臉也慢慢恢復了生氣,僵硬了好幾天的身體,也變得溫暖柔和。
待衆人收回內力之後,霽月軟軟地朝後倒了下去,被司空摘星接住。
“給她換個房間,這間屋子裡寒氣太重,月丫頭身子弱,受不了的。”中年人語重心長地說着,見司空摘星點頭,才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如釋重負般嘆了口氣,他擼了擼袖子,問道:“有熱茶嗎?老頭子討一杯來喝喝。”
“有的,前輩稍等。”花滿樓說着給他倒了杯茶,恭恭敬敬地遞到他面前。
一口氣就喝了個底朝天,中年人抹了抹嘴角的水漬,指了指司空摘星:“小子,愣着幹嘛?還不把月丫頭帶走?”
“啊?是!”晃過神的司空摘星,這才抱着霽月往隔壁的房間走去。
陸小鳳朝他抱了抱拳,問道:“敢問前輩高姓大名?怎麼會深夜至此?”
中年人朝他擺擺手,一副一言難盡的模樣,剛要說什麼,卻回頭不見了凌洛,急忙站起來嚷嚷道:“丫頭,怎麼又跑了?不是說好跟我回去的嗎?”
大家這才發現,凌洛已經悄悄溜了出去,這會兒不知道躲到哪兒去了。
“前輩可就是洛洛的父親,江湖人稱‘蠱王’?”陸小鳳試探着問道,語氣卻很是篤定。
“什麼蠱王?不過是那些多事之人,一時興起叫的。”
凌笑天大手一揮,顯然不喜歡這個稱呼:“你們要是看得起我,就跟着月丫頭叫我一聲老頭子。只要不喊我老不死的,什麼都可以。”
大夥兒被他的話給逗笑了,其中,笑聲最大最響亮的,是凌笑天本人。
笑過之後,他看了看幾個人,有些爲難地說道:“你們誰去幫我把洛洛找回來?”
花月樓和陸小鳳一致地看向了花滿樓,彷彿知道大家在看他似的,只是稍稍一愣,他便隨即點頭應下。
月涼如水,此時的小樓裡靜悄悄的,只是從二樓的某間客房裡,不時傳出陣陣笑聲。
“倒黴,又被老頭子給逮到了,我怎麼每次都能被他逮到呢?”
從七里香的藤蔓後面,傳來一陣女子低聲的抱怨,隨之而來的,還有窸窸窣窣挪動的聲響。
花滿樓剛剛走到院子裡,就聽到這些響動,不由翹起嘴角無聲地笑了起來。緩緩走到七里香前面,他輕聲喊道:“洛洛。”
突然,一隻微涼的小手捂住了他的嘴巴,接着,另一隻手拽着他蹲了下來。
“噓!別說話!”凌洛緊張地朝周圍看了看,確定沒人才小聲對花滿樓說道:“要是被老頭逮到,他就會抓我回去。”
拉下她捂着自己的手,輕輕握在掌心裡,花滿樓好笑道:“他是你爹……”
“爹也不行!”不自覺地提高了聲音,她連忙捂住自己的嘴。
花滿樓被她逗笑了,朝她身邊挪了挪,問道:“爲什麼不行?”
凌洛看着他帶笑的眼睛,認真道:“他要我嫁人,我不嫁,他就把我關起來,然後,我就跑了。”
“嫁人?”
“嗯,我都不認識的。要嫁就讓我爹嫁,反正我不嫁。”
凌洛一邊自顧自地說着自己的想法,一邊用藤蔓將兩人遮了起來,根本沒看見花滿樓快要擰到一塊兒去了的眉毛。
“你說,我現在跑出去,他能找到我麼?”
迴應她的是一陣沉默。
擡起頭看着他,凌洛癟癟嘴又說:“而且,我這人不怎麼認路,要是半道上又迷路了,可就麻煩了。”
“爲什麼要跑?爲什麼不和你爹好好談談?說不定,他會改變注意的。”
“沒用的。”凌洛搖搖頭,嘟着嘴喪氣地說道:“我爹是個炸不爛煮不軟的銅豌豆,他會聽纔怪。”
花滿樓揉揉她的頭髮,嗔怪道:“哪有人這樣說自己爹爹的?”
“本來就是,連月月都這麼說。”小丫頭不服氣,立刻反駁起來。
“那你就不想再試一試?”花滿樓收起笑容,認真地“看”着她:“我陪你一起去。”
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凌洛撓了撓臉頰,不確定地問道:“你真的陪我去?”
“嗯。”
“那……就試一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