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契還在，不過這次食言的人是我了。”鬼王將戒指從程陌薰的手心拿起，想要套在她的無名指上，卻看到了那枚銀色的女士鑽戒。
手有些顫抖，程陌薰本以爲他會生氣的爲自己戴上冥婚的戒指。
不料，鬼王舉着手沉默了良久，然後將戒指緩緩地又放回了程陌薰的手中。
“頭這會兒沒那麼疼了，但是我感覺自己馬上就要消失了。”鬼王露出一絲苦笑，雖然是許梓煜的身體，但此時的臉色卻像是映襯鬼王的心情，變得慘白。
程陌薰感覺自己的身體僵硬，她想要張口說話，卻發現完全發不出聲音。
同時，她注意到周圍似乎有些不對勁。
眼睛迅速轉動了一圈，她終於發現了。
那震耳欲聾的雷聲停止了，但天色似乎依舊陰沉。房間裡被閃電照亮，卻久久沒有黯淡下去。
時間彷彿停止了一般，白色的雷光、牆上的倒影、眼前的鬼王……都一動不動。
爲什麼會這樣？鬼王目光中的柔情，和一些其他的情愫摻雜在一起，看起來讓人感到幾分心疼。
預感即將有非常大的事情發生，程陌薰心中的不安太過沉重，她感到自己彷彿被什麼所壓着，無法直起身子。
突然，鬼王對她眨了眨眼。
隨後，程陌薰看到有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從許梓煜的身體緩緩抽離。
倒映在牆上的鬼王的影子，也似乎被什麼東西拽了起來；它開始慢慢地的向上升起，然後逐漸變得透明，最後消失在牆面上。
程陌薰完全傻在了那裡，還未等她反應過來，眼前的白色閃電驟然消失，雷聲轟隆隆的重新在耳邊響起。
許梓煜應聲倒在她的身上，雙眼平靜的閉着，呼吸均勻，彷彿陷入了沉睡。
心裡空蕩蕩的，程陌薰瞪着眼睛，死死地看着牆壁；即便發覺自己可以動彈身體，她也沒有動一下。
此時，傾盆大雨緊隨雷聲抵達，窗戶似乎沒有關好，有水花迸進房間。
涼風襲來，夾雜着雨水和泥土混合的氣味兒。
“鬼王……”程陌薰喃喃的喊出兩個字，鼻子一酸，淚水啪嗒啪嗒的大滴掉落下來。
市區繁華的夜市街道上，因爲這突然襲來的雨水而一片混亂。
在一個裝修復古的咖啡店外，有一條頗爲寬敞的走廊供行人休息避雨。
走廊上擠滿了形形色色的人，但唯有接近邊緣的那一片空地，沒有人敢貿然靠近。
因爲那裡站着兩個外形非常搶眼、氣場異常強大、一看就感到身份地位非同尋常的人。
“這雨水，不吉利啊。”阿曼擡頭看着天空，妖冶的面孔上有幾分笑意，她身穿血紅色的襯衫連衣裙，烏黑髮亮的長髮隨意的披散在身後。
在這陰沉的天氣中，顯得格外亮眼。
“那不完整的靈魂，劫數到了。”沙華身穿黑色寬鬆的休閒裝，懶懶的倚靠在牆上：“你的遊戲，算是結束了。”
“失算。”阿曼抿起嘴角，輕挑雙眉，露出一個無奈的微笑：“這遊戲沒辦法玩了。”
“是嗎？程陌薰可是還在那裡呢。”沙華微微仰頭，看向遠處衆多高樓大廈中，微微泛着銀光的一座圓形大樓。
“好想反悔呢。”阿曼轉身撲進沙華的懷裡：“程陌薰肯定贏了……但是，那個名爲鬼王的存在可是硬生生的毀掉了遊戲呢。”
“你想抵消掉兩個遊戲？”沙華眉眼彎彎，他寵
溺的揉了揉阿曼的頭髮：“確定嗎？”
“唔……”阿曼眼珠轉了轉：“我現在好像沒有那麼餓了。”
“饕鬄之力開始轉移了。”沙華蹙眉，神色看起來有幾分擔憂：“過不了幾日，就完全移到我身上了。”
阿曼幽幽的嘆了一口氣。
“眼下要怎麼辦？”沙華垂下眼簾，輕聲問道。
“無論是吃掉那個殘缺的靈魂，還是將他和現有的轉世整合在一起……”阿曼冷笑了一下：“現在都辦不到了。終究還是，算不過老天提前把事情解決了。”
“都結束了。”沙華微微附身，親了一下她的側臉：“你的罪過也抵消，我們可以回地獄了。”
阿曼沉默不語，她轉個身，將後背倚在沙華的胸膛。
她擡頭看着雨水大顆大顆的降落：“這個劫數，對那個殘缺的靈魂有什麼意義呢？許梓煜依舊是不完整的存在，他在輪迴裡不知得轉多少圈，才能補夠魂魄。”
“天意，誰能參透。”沙華的聲音沒有起伏的在頭頂響起：“幾百年彈指一瞬，誰又在意呢？”
“那個靈魂很在意。”阿曼響起那日在程陌薰的家，鬼王氣急敗壞的模樣，於是嘴角不自覺的勾起：“可惜他直到離開，都不知道當年的真相。”
“說起來倒是有幾分可憐，執着了幾百年，最後也沒求到結果。”沙華微微擡頭，看向灰濛濛的天空：“若是認真修仙……或是修魔，早就不知是什麼道行了。”
“其實，他們的命運是我一手導致的。”阿曼向前走了幾步，離開了沙華的懷抱。她走到走廊的邊沿，伸出手去接雨水。
“這是我們的宿命。”沙華在她的身後靜靜看着：“許多事情早已註定，我們只是充當觸發的理由。”
有情人生生世世不得相守，這種詛咒自然不是命運可以一言概括的。
“那我們呢？”阿曼微微扭頭，完美的側臉讓所有人都爲之稱讚。
“詛咒互相影響，所以抵消了。”沙華走到她的身邊，伸出修長有力的手臂，五指包裹住她被雨水打溼的手掌，然後輕輕的拽到面前：“前段時間，你還沒有這麼悲觀。”
“我本想，最起碼讓他們知道當年的真相。”阿曼看着沙華輕柔的將自己的手掌展開，小心的將上面的雨水抹掉：“無論吃掉誰的靈魂都無所謂，雖然我被關押了三百年，但是他們也在輪迴中沉浮太久。”
沙華看着她的手掌中，雨水被擦乾，微微蹙起的眉頭終於舒展。
他們是陰間之物凝聚而成，陽間的東西不宜直接接觸，尤其是泥土和雨水這些東西。
“可以幫他們一次。”沙華不緊不慢的說道，看着阿曼詫異的表情，輕輕的笑道：“如果你願意的話。”
“如果不願意的話，就算了是吧。”眼睛亮了亮，阿曼勾起嘴角，露出一個調皮的笑容：“那就當我不願意。”
“這可是你說的。”沙華伸出手指，颳了刮她的鼻子：“剛剛的心軟，全是裝出來的？”
“我相信命運自有安排，更何況我是代表詛咒的存在，爲什麼要幫人？”阿曼得寸進尺的揚起眉毛，妖豔的面龐帶着幾分攝人心魄的笑意。
沙華寵溺的笑笑：“那就聽你的。”
“不過你可以先說來聽聽。”阿曼扭頭看了看天空，似乎沒有剛剛那麼陰沉了：“如果好玩的話，我會考慮。”
“你記得那個被吃掉半條靈魂的女孩兒嗎？”沙華輕輕捏了捏阿曼的臉，柔聲問道。
“被藏匿起來了。”阿曼漫不經心的回
答，隨後挑起眉毛：“莫非……”
沙華點點頭：“如果那位鬼王真的被劫數所滅，那個女孩兒此時應該在哪裡？”
“不是跟着一起被滅掉，就是被丟回家了。”阿曼轉了轉眼珠，歪着腦袋看着沙華。
“以她目前的狀態而言，一旦回到家，大概會吸引不少野鬼吧。”沙華溫柔的摟住阿曼的腰肢。
“野鬼啊，聽起來有意思……哦！”彷彿突然明白了什麼，擡頭對上沙華飽含笑意的眼神，阿曼雙手攀上他的脖子，開心的大笑起來：“遊戲還在繼續啊。”
程陌薰不知道自己呆坐了多久，她感到半個身子都麻痹了。
雨後清新的氣息縈繞在房間裡，窗外的天色微微變得透亮起來。
剛剛發生的一切彷彿做夢一般。
冰冷的戒指依然靜靜地擱置在手心，沒有一絲讓人感到溫暖的氣息。
“婚契還在，不過這次食言的人是我了。”鬼王的話迴盪在耳邊，程陌薰大腦再次一片空白。
她感到大腦深處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她拼命的去想，試圖挖掘出一點訊息。
但是她什麼都想不起來。
爲什麼……
許梓煜半壓在她身上，依舊睡得很香，完全沒有醒來的跡象。
看着這張自己再熟悉不過的臉，此時的心情卻是異常的平靜。
她從未像現在這樣，感到心裡有什麼東西被抽空，就那麼缺了一大塊兒，彷彿有冷風吹了進去，冰冷且令人無法忍受。
此時應該做什麼？她應該去哪裡？
稍微活動一下，就能感到頸椎的位置有些痠疼，隨後全身的觸感像是被突然打開了一樣，麻麻的感覺蔓延開來。
“唔……”程陌薰皺緊眉頭，難受的低哼了一聲。
壓在身上的許梓煜卻突然抱緊了她，然後吃力的睜開眼：“早安……”輕輕柔柔的一聲問好之後，便是將腦袋埋在她的身上繼續睡覺。
“許梓煜？”詫異的看着神情自若的許梓煜，程陌薰瞪大眼睛，連連呼喚：“你醒了嗎？”
“唔，嗯……”迷濛中，許梓煜低低的應了一聲。
思緒好像逐漸迴歸大腦。忍受四肢的痠麻，程陌薰推了推壓在身上的男人：“你快醒醒！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問你。”
“先睡覺啦！”許梓煜撇着嘴，眼皮都不擡一下，自顧自的又將她抱得更緊。
“不行！”程陌薰伸手推着許梓煜的肩膀：“這裡是哪裡？”
許梓煜被吵得無可奈何，他皺着眉微微睜眼，雙眼空洞無神，完全是沒有睡醒的模樣。
“這裡是……”他環視了周圍一圈，表情變得更加詫異，隨後他將目光移到面前的程陌薰身上。
過了足足半分鐘，他的瞳孔突然縮小，眼球卻驟然瞪大：“你什麼時候來的？”
程陌薰滿頭黑線，趁許梓煜一時不注意，連忙將他推到一邊，隨後利落的爬下牀。
“等等！”許梓煜猝不及防的歪倒在牀上，他爬起來的時候，只看到程陌薰一邊整理衣服一邊要走向大門。
他幾乎是飛奔着跳下牀，然後大步走向程陌薰。
程陌薰聽到身後的聲音，也緊張的加快了步伐。
她率先走到大門前轉動把手，“啪嗒”一聲便擰開了門鎖。
可接下來便不那麼如願了，她剛打開了一條細長的縫隙，便被一隻修長的大手在頭頂狠狠地按住了大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