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習俗,孟姜女這樣無後的人是不能立墳的,於是孟父打算把她直接扔到村後的亂墳崗去。但是陳招不同意,她不顧陳母的強烈反對用那一百吊錢換來了孟姜女的屍體,將她火化,帶在了身邊。
她答應了孟姜女要帶着她的,她會盡力做到的。
回鄉後的第四天清晨,陳招牽着來時的那匹馬,就要回到長城邊上去。
“陳招,你”陳母開口想讓她在多住些日子,可還不等她說什麼,剩下的話就被陳招揚長而去的背影甩出了九霄雲外。
“娘。”陳闊來到陳母身邊,看着陳招遠去的背影,想着孟姜女臨終前的話,他皺了皺眉。
他很好奇,當初那個那樣受人欺辱的陳招,到底是經過了怎樣的歷練,如今竟是這樣的讓人覺得可以依靠,能讓孟姜女連與他十多年的情分都可以不顧。
“闊兒,你大哥對你也算盡心了,你們二人可千萬不要因爲孟姜女那個小蹄子而生出什麼嫌隙來啊!”回頭恰巧看見了陳闊看着陳招那背影時的不甘,陳母擔心的囑咐道。
“娘!人都沒了,您就不要再那樣說她了!”陳闊不滿的說。
“我說怎麼了?!”陳母憤憤道:“要不是因爲她,陳招怎會只在家呆了四天就走?!本來還想着讓她多呆些時日你們兩個好好聊聊,讓她能爲你在外面謀個好差事也出去鍛鍊一番,可,可哪成想”
“娘,你也看見大哥對我的態度了,他不會管的!”陳闊無奈的說。
“怎麼不會管啊!她要是不管你,你怎能在家呆這麼久?!要是沒她知會的話,你早就和範喜良一樣被抓去做苦工了!”
“這事情,娘是怎麼知道的?!”陳闊不信的問。
“這話可是上次那個來抓勞力的兵役親口跟我說的,他說是蒙將軍囑咐他們不要爲難你。當時我還好奇那蒙將軍是誰,現在想來,八成是陳招找人通融的。”陳母苦口婆心的勸導陳闊:“陳招的脾氣是怪了些,但是你們畢竟是一母同胞的親人,她不會不管你的,等下次她回來,娘去跟她說。”
“算了吧,他十八年纔回來一次,等他下一次回來,我都成了老頭了!”陳闊撇嘴道。
“你這孩子!她不回來你就跟娘在這兒好好過,正好她送回來這麼些的錢,娘再給你物色個比孟姜女那小蹄子還俊俏的姑娘,你就放心吧!”陳母說着,就喜滋滋的扯着陳闊回身進屋。
“娘,小七剛去世,我,我還不想娶親。”陳闊落寞的說。他是真的很喜歡孟姜女,只是他也極是孝順的人,讓他在孟姜女與孃親之間做選擇,他自然是偏着孃親多一些。
當初他一直都不明白他做了什麼會讓之前一直都寧可與他私奔的孟姜女變心嫁給範喜良,如今他知道了,卻還不如不知道,原來,是因爲陳母。可是事情再來一次,他也還是會選擇向着陳母,因爲他知道,這世上最愛他的女人就是他的孃親。
一路快馬加鞭的趕路,陳招自己一個人總是比回來時候帶着孟姜女那樣要輕鬆的,可是,她的心,卻比回來時沉重許多。
孟姜女死了,陳招哭也好傷心也罷,並不是因爲與孟姜女有什麼深厚的感情,只是她猛然間害怕起來,她害怕有朝一日她也會像孟姜女那樣被人給了希望,卻又反手推向絕望。
其實,她與那丫頭倒是挺相似的,都是卑微的無人疼愛,不,她比丫頭還是幸運一些的,至少,她有資格去選擇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只是,只是現在,她有點慌,有點害怕,因爲她的心,有點不受控制了,很奇怪。
其實之前戴旺也不是一直都在工地上的,一年內他能有個一兩個月在那呆着都算是很久的了。這事情陳招從來都沒在意過,也從來沒有因爲戴旺不在身邊而有什麼空虛寂寞冷。可是這一次,不知道是怎麼了,打從她踏上回鄉的路,她的心就一直在慌個不停。
如今往回趕着路,她的心卻是更慌了!
是戴旺出了什麼事?!陳招胡思亂想着,她的心不可遏止的又慌又疼。
快馬加鞭,日夜兼程,她風塵僕僕的把行程日期縮短到兩個半月。
臨近着長城邊上,有一段棧道是峽谷,立壁絕刃,騰空峽谷的木板晃晃悠悠的,單是看着就很危險。
而今,竟還有人在這本就危險的棧道上縱馬疾馳。
過了這棧道,再行不到一千米,便是營帳。
到了地方,下了馬,陳招摸了摸被那凌空的棧道嚇得四蹄發軟的馬匹兩下以示安慰,就趕緊去找蒙恬報道。
她覺得好像出了什麼嚴重事情,因爲越是臨近這裡,她的心慌就越是嚴重。
果然,她剛到門口就被守門的兵士攔住了。
“怎麼,不認得我了?!”陳招皺着眉,冷眼看着攔下的兩個兵士。
“陳將軍,請隨小的到這邊來。”兩個兵士互相打了個眼色,然後其中一個兵士對陳招說。
有些不悅的皺了皺眉,但是陳招還是跟着那兵士去了一個角落。她不覺得這兵士有膽子做出什麼傷她的事情,畢竟大家在一起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都知道她陳招是個心狠手黑的主兒。
“有什麼事情,直說吧。”掃了一眼這偏僻的犄角旮旯,陳招戒備的說。
“陳將軍,你不該回來啊!”劈頭蓋臉的,那兵士就壓着聲音哀嚎了這麼一聲。
“什麼意思?!”她回來怎麼了?!有什麼問題?!
“哎~~”那兵士長長的哀嘆了一聲,然後把最近發生的事情,細細講給陳招。
就在十天前,蒙恬和扶蘇日常住的上郡來了使者,秦王嬴政駕崩了,而且下詔要處死公子扶蘇圈禁將軍蒙恬。
扶蘇在得到旨意之後,不聽蒙恬勸阻,順從的自殺了。蒙恬無奈,也只能聽由來人綁了自己。只是吩咐這工地管事,若是見陳招回來,就告知她,讓她遠走高飛,遠離這是非之地。
“小的還以爲您不會回來了,沒想到”
“蒙將軍被他們帶去哪了?!”陳招沒理會兵士的感慨,冷聲喝問道。
“將軍,聽小的一句勸,這事情您真管不來。莫說是您與蒙將軍走得那樣近的,蒙將軍被抓的那天,幾個平日裡與蒙將軍和扶蘇公子關係稍稍密切了些的都被那使者以勾結罪處置了!那屍體就扔在這營帳後山的亂墳崗上。您”
“告訴我,蒙將軍被他們帶到哪去了?!成玉呢?!她怎麼樣了?!”陳招努力的壓着火打斷兵士的嘮叨,再一次追問道。
“將軍!哎!”那兵士看自己說了這麼半天處置竟是一句勸也沒聽進去,無奈的嘆了口氣,回道:“蒙將軍被帶到哪裡小的不知道,不過小的知道成玉夫人是被送回了咸陽蒙府,說是,說是回去等着給蒙恬將軍收屍。陳,哎,哎!陳將軍!陳將軍你去哪?!”
目瞪口呆的看着陳招翻身上馬揚長而去,那兵士又急又氣的哀嘆道:“哎!這不是送死嗎!”
一路疾馳,陳招的心從來沒有這樣的疼過。
扶蘇死了,蒙恬被圈禁,與她二人相近的人都被處死了,想來,戴旺也是凶多吉少了吧。不,可能,他已經在那亂墳崗上了!
山路崎嶇,馬匹不好走,陳招只好將馬拴在山腳下,獨自一人往山上走。
說起扶蘇,陳招對他並不是很熟悉,因爲他與蒙恬其實都是住在條件比較好的上郡的,人家一個是王子一個是名門將軍,自然是陳招這種寒門小卒比不上的。
陳招與他們見面,只是每個月初他們來巡視工地進度的時候那幾天罷了。與蒙恬相熟不是一兩日了,也因爲那個秘密所以二人即使不怎麼見面也不算太生分。不過對於那個公子扶蘇,陳招對他唯一的一次深刻印象是那次他被匈奴散兵偷襲,陳招出於職責幫了他,並說要帶兵爲他復仇。
陳招覺得,以扶蘇那王子的尊貴身份,他不叫囂着滅了匈奴就算不錯了,卻沒想到這人竟然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不追究了。當時陳招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這是個慫包!
不過後來,陳招反應過來,其實扶蘇不想報仇是不想他們這些士兵爲他再流血受傷。雖然這想法在殺慣了疆場的陳招眼裡有點婦人之仁,不過還是讓陳招對他這個高高在上的王子殿下有些新的看法。是扶蘇讓她知道了,原來不是所有的王子都是事兒逼!
但是,她與扶蘇的交集也僅限於此,因爲她實在沒興趣像別人那樣去巴結他。她會救他,那還是因爲蒙恬不止一次的囑咐她要好好保護他。
據蒙恬說,是因爲蒙恬覺得若是扶蘇上位,那這大秦天下將會比在他父親手裡更加的繁榮。因爲不同於嬴政的橫徵暴斂殺伐無度,扶蘇宅心仁厚,他會給這空虛的秦國以喘息的機會。
好吧好吧,具體到底因爲什麼,陳招是真不在乎,與她而言,宅心仁厚也好殺伐無度也罷,都與她這靠個軍功吃飯的小兵沒甚關係,都是無所謂的。
而且要不是當初蒙恬和她說,扶蘇之所以會來這裡受苦是因爲秦王想要鍛鍊鍛鍊他,陳招幾乎都以爲這小子是個被自己親生老爹拋棄的倒黴蛋。
不過現在看來,他就是個被自己親生老爹拋棄的倒黴蛋!
如果陳招知道這扶蘇原來是個這麼不受嬴政待見的傢伙,她發誓當初絕對不會管他!
他當初要是死了,說不定蒙恬就不會出事了!
對!蒙恬一定是被扶蘇連累的!陳招恨恨的想。雖然陳招不懂政治,可是這幾個王子間的明爭暗較她也不是沒看到,哎~~可憐了蒙恬,當了犧牲品!
擡眼看了看這因爲被雨水沖刷過的泥濘山路,陳招第一次有一種又急又氣又委屈的想哭的感覺。
不同於蒙恬和扶蘇,像她和戴旺這樣的小監工都是吃住在這長城邊上的營帳裡的。這工地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她做的主,這個亂墳崗的選址也是她親自勘察之後指定的。
所以,這會兒她是真恨自己啊!
踉蹌艱難的走着,臨近夕陽了她纔到達那個亂葬坑。
跳進坑中踩着底下密密麻麻的屍體,在最上面那層的新屍體中翻找着。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怎麼都不是!
陳招將這新死的屍體都翻了個遍,那幾個與蒙恬和扶蘇走得近的,她都找到了,卻惟獨沒有戴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