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血淌進下方石板的絡紋中，那是白家曾誅殺白鳳與墨離時，刻下的上古大殺陣，她一開始就知道了，所以她希望墨離不要來。
他每走一步，都那麼艱難。每走一步，他的臉色便白一分。然而他的神情，卻始終不變，淡漠的像一汪平靜的湖水，讓鳳三浮躁的心也跟着平靜了下來。
他說：“我不想你死。”
鳳三笑得眼前一片模糊，連他的神情都看不太清：“爲什麼呀？”
“總覺得，你若死了，這世間，也沒什麼樂趣了。”墨離嘴角溢出血，但他的眉目卻是寧靜的。
鳳三：“哦。”
她笑，“你說這話可真撩人，說的我都開始怕死了……黑妹，我沒有白鳳厲害，不能像她一樣護着你，也許我們今天，會死在這兒，你願意陪我一起死嗎？”
墨離點頭：“可以。”
鳳三笑的眼淚都流了出來，她知道自己此時肯定很醜，看墨離的表情就知道。
她說，“你知道麼，其實我一直覺得，你這樣的人，該是站在最高處俯視一切的，就像一個神明。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以爲自己看到了神仙，你那時真好看，又冷漠又有味道，誰看了大概都會心動的。後來我想，你不是個人啊，我不能跟你好，我小心翼翼的守着自己的心，守着守着，不知道怎麼就跑你身上去了。”
“我曉得你是個什麼樣的人，也從來沒奢望過什麼，我就想，能陪在你身邊就好了。我廢物那麼多年，你是第一個聊了我媽以外肯捨命救我的人。那時候我想，人鬼戀也沒什麼不好的。但是徐天說，你之所以那麼在乎我，是因爲你對鳳途的承諾，嗯……這也沒什麼，你對誰的承諾我都不關心，你這麼強大的一個人，沒人陪的話委實有些孤單可憐……咳，沒想到你有個白鳳，你都不知道，其實我……我也想在那個幻境裡不醒來的……”
鮮血不住的從她嘴裡溢出來，她額上青筋賁起，全身哪哪兒都疼，可她還是想把心裡壓着的那些話說出來，她怕要是再不說，以後就沒機會說了。
“黑妹，我不想跟你解除契約，真的。但是我不想弄丟了這顆心，最後連尊嚴都搭在你身上……你今天來救我，你知不知道，我又不想放棄了。你這個人，就不能做的更絕一點麼，非要給人留點念想，連死你都不讓我安生。”
她絮絮叨叨，也覺得自己哆嗦，笑了笑，道：“你能不能……能不能走啊，我不想和你一起死。”
她捨不得。
捨不得他陪她一起死，儘管他不愛她，可她，卻捨不得。
到最後她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疼痛讓她難以忍受，她要說點話，才能讓心裡快活一些。
腳下的祭臺血紋遍佈，石縫裡長着的草瞬間化爲粉末，古老的陣紋被鮮血浸染，一縷縷的鮮血像瘋長的野草，以鳳三爲中心，延伸向祭臺的各個角落，她的臉色像雪一樣白。
整座山頭，劇烈的震顫了起來！
陣芒耀目，勝過天邊刺目的陽光。盛凌寒與其一干數百人，山上山下，天上地下，像一個囚籠，將二人圍在祭臺之上。
這一幕，與當年，何其相似。
當年白鳳，攜同數個驅魔世家，設下陷阱想要除掉墨離，最後白鳳反水，爲了帶走墨離，御使萬鬼妖魔，將此地變作一方煉獄，從此白家不復存在，守護者不復存在。
墨離一出現，盛凌寒便激動了，他在半空裡，坐在食人花妖的花芯之上，當看到墨離走上祭臺時，他霍的站了起來！
鳳三身上的血流的更快了，一點一點像流水一般，流進腳下的祭臺上，偌大的祭臺，像一朵正在綻放的花，一絲一絲，陣紋一絲一絲，一縷一縷，朝四周漫延而去。
盛凌寒努力的想壓住心頭激動，死死地盯着墨離。
白澤圖啊！
誰能想到，可御萬鬼精怪的白澤圖，竟是眼前這個人？
若不是盛家當初曾留下過這人的畫像，他也不會知道，這個人，居然活到了現在。
不過，強大又有什麼用？
這白家的祭臺，乃上古殺陣，需灌以白家守護者靈血，方能引動陣法。鳳三是他展板上的魚肉，任他擺佈，只要鳳三在他手裡，他就不怕墨離。
聽到鳳三讓墨離離開，他笑她天真：“他不會離開的，再怎麼強大，也只能依附守護者而生的他，不會棄你不顧，呵，若這世上再無守護者，那麼也不會有他的存在。”
鳳三震驚失色！
她瞪大眼，瞳孔不斷緊縮！
她猛地掙扎起來，身體裡的藤蔓鑽來鑽去，疼的她陣陣痙攣！
原來這就是盛凌寒有恃無恐的原因嗎？原來這就是墨離一直和她在一起的理由嗎？
“是這樣嗎？黑妹，如果我死了，你也會消失嗎？”
墨離點頭：“是。”
她還想問，你今天來救我，也是這個原因麼？
可她最終沒有問出口，因爲她認識的墨離，不是這樣的人。
血流過多的無力令鳳三怎麼也掙不開束縛，更何況她各處大穴被封，她再怎麼費力，落在盛凌寒眼裡，也不過是瀕臨死亡的可笑掙扎。
盛凌寒看着那即將成形的陣紋，得意的大笑着，整片空間，就只有他的狂笑聲。
只要陣法大成，再加上他們這麼些人從旁輔助，他就不信，墨離能從這裡走出去！
他一聲令下，山上山下，千百人一齊發力，整座山像地震了般劇烈顫抖！
墨離還在前行，像是面前有一座山在阻攔着他前行。鳳三無力的耷拉着眼瞼，視線裡墨離的身影越來越模糊，她張了張嘴，最終闔上了眼。
腦海裡，仍是他黑髮如墨，紅衣鮮豔，屹立光芒裡的畫面。
簡直像神一樣。
好像，自從跟在她身邊之後，他總是像現在這樣狼狽。總是被人逼到絕境，總是不斷受傷……
沒有哪一次，她能像白鳳那樣，與他並肩面對一切。
“你想要力量嗎？”有一個聲音，在她心頭響起，充滿了蠱惑。
緊接着她眼前白光一閃，隨後她便到了自己識海之中。
她不是第一次進入自己的識海，但這一次除了她自己，還有着另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