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崖山
南海之上,怒濤奔突,浪涌如山,戰火硝煙,愈強愈烈,人聲鼎沸,殺喊聲不斷,刀槍交鳴,轟鳴陣陣,刺人耳目。諾大一皇船停在衆船之間,卻已被戰火波及,烏煙滾滾,圍繞其中,早已失去原先的光彩,陸雲站在船倉內對着那黃袍童子道:“皇上,如今我們大勢已去,臣等不願落入奸人手中,受盡侮辱,願以死以效大宋王朝。但皇上乃大宋王朝唯一殘存血脈,望皇上珍重自己,等待時機成熟,以復我昔日河山,滅掉奸賊,以慰先皇之靈。”小皇帝聞言,乃道:“卿等大義稟然,朕豈能獨存,苟且偷生,以何面目面對衆人?”雖是童音卻不乏氣勢,高亢而悲憤,想來稚子無辜,奈何此生已爲皇帝,陸雲隨即跪下泣道:“皇上切不可意氣用事,還望皇上以大局爲重,大宋王朝,天下蒼生還指望皇上啊!”倉內餘下幾人聞言,皆跪下道:“望皇上以大局爲重!”小皇帝帝向四下一看,拽緊了小小的拳頭,卻又感無奈,只好默允。陸雲看着這八歲兒童,帝王之像越發的顯現出來,全沒有一絲孩童氣息,他突然覺得他這樣做是值得的,他定了定神,收住內心的悲情,乃說道:“臣已想好,讓小兒代替皇上。”衆人聞言,莫不一驚,只是此刻又有何別的辦法。陸雲乃大聲叫道:“夫人,帶澤兒進來!”只見一婦人滿臉哀色,領着一孩子進倉來,陸雲似是咬緊了牙關,用盡了所有力氣向她點點頭,那夫人淡而一笑,只是向小皇帝做了個緝,小皇帝含淚點點頭,便由着她與那孩童替換掉衣物。陸雲也不多言,只急道:“夫人,快,帶皇上離開!”,那夫人隨即領着小皇帝走到船頭,回頭望了陸雲與其兒一眼,眼中盡是不捨之情,卻立即轉過頭來,毫不猶豫的帶小皇帝跳入水中,只聽咚地一聲,海面濺起偌大的水花,卻再也不見二人蹤影。陸雲見二人跳下,乃對身旁稚子道:“澤兒,怕不怕?”稚子搖搖頭,堅定道:“不怕!”陸雲含淚笑道:“是我陸家的好兒子!”卻又十分不忍,“不要怪爹爹!”隨即幫稚子整理好,陸子身着龍袍,胸掛玉璽,牽着陸雲的手,一併跳了下去,其餘船上官員婦人將士見此,都隨其二人跳下。
待戰役結束,陰風停止呼嘯,卻見海面上屍體遍浮,如詩所曰:羯來南海上,人死亂如麻,腥浪拍心碎,飆風吹鬢華。
二
月色朦朧,煙波浩渺,好似一層薄紗,籠罩着整個水面,水光灩灩隨波,飄散而去
,巍巍翠島上獨立着一個身影,望着這水面,似是等待什麼,眼波流轉處,卻又露出無盡的失望。
趙玄佑已在此等待了許久,每年的這個時候他都會在此等待,等待聽上這麼一首曲子,不,不是一首曲子,而是一個人,一個他從來都沒有見過的人。
其實,一開始的時候,他並沒有這麼期望,只是這首曲子在他的夢裡,或許是現實裡曾經聽過,他不敢忘記,他想見到這個人,他曾問過他的師傅桓穀子,他隱約記得自己落水後有那麼一個人救過他,陸夫人爲讓他爬上礁石,自己卻被海水沖走了,他只記得自己彷彿被一條水蛇咬過,再也不醒人事,朦朧中聽到一個女孩稚嫩的聲音“我給你吹曲子,好不好?”那聲音甜甜的,他很想回答,卻又彷彿困在夢裡,醒不了,一首天籟之音卻忽而在他的耳邊想起,把他從噩夢中喚醒,他還未來的及睜開眼,只在迷迷糊糊中見到了一個模糊的身影,嫩黃色的外衫,配着一個乖巧的臉蛋兒,燦爛的笑着,還欲再看仔細,就又昏睡了過去,帶着一絲舒心,安逸享受之情。
只是這一切又彷彿真的是一個美夢,等他再醒來時,他正沁在黃桶裡,周身的藥味,是桓穀子與同濟大師救了他,他認了他們做師傅,問及那個女孩,桓穀子卻讓他別再多想,只說是一場夢,他不信,他覺得那是真實的,他去找,卻再也尋不到那個女孩的身影,彷彿世上真沒這個人似的,漸漸的心也就散了,只是第二年的春天他竟聽到了同樣的曲子,他知道是她,也只有她,會吹出這世間最無暇的音樂,散發着童真的浪漫。
於是每一年的春天他都會聽到,伴隨着天籟之音的想起,一葉扁舟悄然劃過,他就知道她已來過了,只是今年的春都快過了,也未等的她的出現。
他不知道是什麼緣故,只知道自己的心似一顆石子懸在空中,沒有着落,這些年來雖然參着佛理,看淡了許多事,卻終究成不了佛,同濟告訴他,他塵緣未了,只怕一生都要身陷紅塵了。
趙玄佑順手從旁邊樹枝上摘了一片樹葉,輕輕的折了折,竟放在脣上吹了起來,饒是一片翠葉奏天籟,飄過海,絲絲旋律過水來;清風隨聲咋起,綠柳聞音搖擺;拂綠水,波清波,白鵝起舞燕歸來;娉婷女何在?遙在水一方。
三
回了草廬,早已瞧見桓穀子正在燭光下看着藥書的身影在窗戶上晃動,趙玄佑也不多言,只淡然一笑
道:“師傅,夜深了,早些休息吧!”
桓穀子擡眼看了看他就又盯着書本,道:“玄佑,你可知我在看什麼?”
“師傅看的是《千金方》。”趙玄佑虔誠道。
桓穀子只笑笑,笑容卻頗含深意,他緩緩從書中取出一頁紙來,道:“這是你寫的詩吧!”
趙玄佑早已看見,神色中卻全無一絲慌亂,只道了聲“是”,桓穀子卻唸了出來:
南海越雲平風浪,水天一碧一帆揚
稚女童心救兒郎,情根深種在心上
水上佳音蕭蕭傳,一片癡心寄月光
何日待見佳人影,重拾一葉奏霓裳
成就一代藥中仙,從此莫再提君王
籬墾山間採菊黃,行醫問道弄倉皇
“玄佑,你既然要忘記前塵,然而爲何又不肯全都捨棄,執迷太深,終究害人害己。世上最難爲的莫過於一個情字,爲師怕既你多情總被無情惱,又怕你一入紅塵不由人啊。”
“師傅,”趙玄佑細聽桓穀子講完,卻不由動容,“徒兒~~·~`”
“你今年也十八了吧?”桓穀子卻突然轉了話題,趙玄佑已覺得一絲不妙,卻也答了聲是,桓穀子嘆了口氣,“該走了!”
“師傅,”趙玄佑心中一涼,當下泣道,“徒兒不願離去。”
“爲師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桓穀子也不回他的話,只道“去看看同濟大師吧,他也有兩年未來此了,你跟着他再呆一年,希望能徹底覺悟,莫要誤了自己。”便放下書本,自顧自的離了去。
趙玄佑心中五味混雜,不知是什麼滋味,想到離去即是必然,徒留也無濟,只好跪了下來,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卻聽裡面傳了聲:“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切莫大焉,喜形不外露,好自爲之。睡吧!”
“弟子謹記。”趙玄佑隨即起身,看了看窗外的天,月色依舊朦朧,內心早已澎湃不已,像海潮般的席捲自己,閉目定神,自去睡了。只是一夜輾轉,難以入眠罷了。
待第二日醒來,收拾好行裝,想再去拜別恩師,卻未見桓穀子的身影,怕是師傅自知見面難捨,自己先躲了去,正欲離去,陡然看見桌上一紙條及一書信,上寫着:若當無路時,方可拆來一看。趙玄佑隨即收好了,望着這眼前熟悉的一切,自知再也回不來了,他笑了笑,命中如此,他理應擔負起自己的使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