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死了嗎?”
顧二白愣住了,緩緩擡起的紅脣微啓,望着他嗓子不覺有些緊。
她想不到此時還可以有任何話替鄭毅說的。
一切都是設計,可他現在死了。
她只是想到,第一次見鄭毅。
那時他仗義執事,與她萍水相逢,卻願站出來爲她據理力爭。
他說,在下相信姑娘。
她還想起在湖邊,一襲白色的身影隨湖水盪漾,微風繾綣起少年的衣袂,卻彷彿死物一般,融爲一體,彷彿有說不盡的故事。
她想到在農林花圃,他拿着拿起刀衝向賊三,沒有絲毫猶豫狠狠的插了下去,她看到那眼底深處隱隱最壓抑的放縱,酣暢淋漓。
她想,一個人該是有多大的恨,纔會如此絕望。
她想起他的妹妹曾跟她說過,他從小到大的經歷,猜想他該是一個可憐人。
在多年極度扭曲人性的環境下,他變成了一個魔鬼心的天使。
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是因爲自己,讓他變得可恨。
她想他們該是朋友。
可她好像成了壓彎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頭上,男人垂眸深深地看着她,薄脣輕啓,“不捨得?”
“不是。”
顧二白搖搖頭。
只是覺得……
“沒死。”
“什麼……真的?”
顧二白麪容微動,繼而像是不可置信似的,眼底開始緩緩釋放出點點希翼,直到目光灼灼,牢牢的看着他,嘴角不覺咧開。
笑容燦爛的像三月盛放的白梨。
她好像終於想通了一直以來,自己對鄭毅的感情爲何如此特殊。
就像一個站在懸崖的朋友。
你始終是想拉他一把,而不是推向萬丈深淵。
然而更重要的是——
還有……清叔。
他並不像如流言那般冷酷無情,一直是她心裡那個有血有肉,充滿溫暖的男人。
“小白,你現在是因爲別的男人對我笑?”
頂上,男人看着她愈發絢爛的笑容,幽邃的眸光卻越來越暗沉。
“噗——”
顧二白看着他黑臉,忍不住笑出了聲,幾乎是抑制不住心中激動地情感,猛地收緊了手臂,牢牢抱住他。
怎麼辦,她要瘋了,她怎麼能這麼喜歡這個最好最可愛的清叔呢?
耳際,睡夢中的玲瓏木一陣顫抖。
“你就放心,拿我的性別發誓,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他,如果說非要有感情的話……那可能是我在這裡的第一個朋友。還有他和他妹妹的經歷,很值得憐憫,沒有人從一開始就想是壞人。”
還有……我對你的愛好像太超過了。
顧亦清沒有說話,堅毅的脣緊抿,只是用下頜輕輕的蹭着小女人的下巴,微微閉上長眸,享受着她親暱粘膩的接近。
“別怕,鄭毅馬上就要到榮安赴任,他有他的天高地闊,你有你的在水之鄉。”
男人寬厚的大掌緩緩在她頭頂撫慰,顧二白埋在他的脖間輕嗯。
“嗯,你就是我的在水之鄉。”
後來,她總是想,她該那時該是有多幸運,或是積攢了多少年的福分,才能修得清叔。
顧亦清低頭在她發間輕吻着,醇厚的嗓音格外的惑人好聽,聽得顧二白渾身酥軟。
“那你有多愛我?”
“很愛很愛,往後的歲月,我再也不可能這麼愛第二個人了。”
“願意爲我做到什麼地步?”
“任何事情,任何地步。”
“好。”
“嗯。”
顧二白在他懷裡蹭了蹭,滿腔的幸福像盛滿蜂蜜的蜜糖罐子,滿的要溢出來了。
顧亦清悠悠的將她頭上的藍幽草徹底解下來,丟到一邊,重新戴上盒中那雙黑手套。
“手伸出來。”
“哦。”
顧二白放開他,眯着彎月笑眼,乖乖的伸出手。
然後……男人緩緩從杯盞中拿出那根銀針。
“啊……”
某個小女人無意瞥了一眼他的動作,就見那根銀針,正直朝她的手過來,登時嚇的她頭髮都快豎起來了。
“清叔你要幹什麼?!你丫要拿我做實驗!”
男人長臂一時間緊摑着她小兔子般活蹦亂跳炸毛的身子,清俊的脣邊緩緩溢出邪痞的笑容,“不是說很愛很愛我,做什麼都願意的嗎?”
“……”這他媽原來是個套路,“……嗚,女人是善變的。”
顧二白嚇得淚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不愛我了?”
“……愛。”
某個小女人望着那閃着光芒的銀針,牙齒戰慄着說出聲。
“那來吧。”
“……”顧二白委屈的癟着嘴,“我是小白……不是小白鼠。”
“白鼠的爪太小了。”
我的也小,“……我怕。”
“怕什麼,一會就好了。”
“一一一會,還要一會……”
顧二白差點覺得眼前一黑,整個人都要過去了。
“呵~”
男人看着她欲死欲活的小臉,手中徐徐捻着那根發光的銀針,只覺得胸懷盪漾,滿目清風。
“那換你來。”
“嗯?”
顧亦清放下銀針,從石桌上的盒中重新取出一雙白色的手套,給她戴上,那尺寸剛剛好,好像早已爲她準備好似的。
顧二白伸着小手給他戴上,嗓中結巴着,“讓……我扎你?”
“嗯。”
“不不不……開什麼玩笑,我不會醫術,會把你紮成刺蝟的。”
顧二白見他認真的回答,連連驚恐的搖頭。
男人一把擒住了她搖晃的小手,俊眉微微輕挑,“我都不怕,你怕什麼?”
顧二白噤聲,對哦。
“……扎、紮在你身,疼在我心。”
“哦?”顧亦清語調悠長,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長眸裡盡是揶揄,“那你幫我疼?”
“……”
半晌,在他的注視下,顧二白抿了抿嘴。
“……還是疼在我心吧。”
男人嗓音磁性的哼笑了一聲,從盒中取出一瓶橙黃色的瓷瓶,瓶身顏色看上去暖暖的,上紋花紋路也甚是別緻。
顧二白目光跟着瓶子轉,“這是什麼?”
顧亦清淡淡瞥了她一眼,“麻沸散知道嗎?”
“我知道!”
這個名字以前在書上看到過,好像是神醫華佗最早發明的麻藥。
顧亦清拔開瓶塞,放到她手裡,“你就把它當做那個。”
“哦……不過清叔,咱們打個針還要上麻藥嗎?”
顧二白頓了一下,緩緩接過瓷瓶,恍若捧着觀音的聖水瓶,小臉青一塊白一塊的。
這麼恐怖嗎?這是打針呢,還是戳肉呢……
“打針?”
男人將藥瓶放在手中,重新捏過杯盞裡的銀針,轉臉眉間輕擰。
“……”
顧二白看到他面上明顯的疑惑,不由得眉心微擴,登時心裡暗罵自己是豬,跟古人說西醫?
“那個……你不是讓我拿針扎你嗎,我把他簡稱打針。”
“誰讓你拿針扎我了?夫人難道想謀殺親夫不成?”
“……”顧二白愣住了,難不成這叫‘戳戳玩’?
顧亦清朝她手心微揚眸光,“這裡只是包含麻沸散,主要功效是上色。”
“上色?”
顧二白還沒來得及問具體頭緒,男人便將手中的銀針交給她,將她的身子抱到相鄰的石凳上,伸出了掌心。
“……”顧二白一陣蒙圈。
“沾着它,寫個‘白’字。”
“……沾着麻沸散在你手心寫個‘白’字?”
顧二白彷彿聽錯了似的,重複一遍。
男人脣畔微擴,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溫柔的笑了,“對。”
“……”
顧二白傻眼了,看着他像看着一個神經病。
這是什麼操作?
“快。”
顧亦清大掌晃了晃她發神的小腦袋,拿着她柔荑中的銀針,緩緩朝橙黃色瓶中的藥汁插去,銀針一瞬間沾滿了藥汁。
顧二白嚥了口口水,顫顫巍巍的拿着那根銀針,漸漸靠近男人手心的時候,忽的擡起頭看着他,一雙澄澈的水眸裡盡是疑惑,“爲什麼……把我名字刻在手心?”
男人俯身看着她,嘴角還噙着笑,英朗的面龐看起來如四月的清風,“你說呢?”
嗓音更如撩人的微風掠過湖面,繾綣起一絲絲澎湃心潮的漣漪。
顧二白眼神躲閃了一下,便很快低下了頭,看着男人掌心那清晰鮮明的紋路,像是被他濃郁到難以言喻的情感,激的有些難以抵抗。
因爲要把你捧在手心啊。
這個男人,真賊他孃的浪漫,受不了了。
“我、我的字有些難看啊,你、你將就一下……”
顧二白心裡想着,臉頰不由浮上兩團酡粉,語氣也有些結巴。
“爲什麼?”
男人像是看出了她的害羞,故意繼續挑逗着她的神經。
他喜歡看她被撩撥的主動、熱情、甚至徹底失控的樣子。
那全是因爲他。
“嗯?”
顧二白輕嗯了一聲,她沒想到,還有人會追究這樣的問題。
“小時候素描課上的不好,被老師罵了。從那以後心裡就有些排斥寫字,導致寫的一直都不好,後來長大了才知道字的重要性,可是已經改不回來了。”
“還挺記仇。”男人伸手撩過她耳邊微風撩起的長髮。
顧二白只覺臉頰像火燒了一般,糊里糊塗的不知道說了什麼就脫口而出,“……我是天蠍座嗎。”
“什麼?”
“呃……”顧二白抽了抽嘴角,又失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