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看着那雙眼睛,韶衣的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難以言喻的痛,甚至眼睛發熱,幾乎難以自持。

她清清淨淨地活到二十五歲,一朝背井離鄉,然後與他相遇結婚,以爲只要彼此的心意不變,他們會永遠在一起,生活愉悅溫馨,無波無折,如同這世間每一對平凡的夫妻,慢慢偕老。可是現在她卻發現,原來她除了喜歡這個人外,還會爲他心痛,爲他落淚。

眼淚就這麼毫無預兆地掉了下來,沿着她白晰的臉龐滑到下巴,掉在了他環抱着她腰間的手背上。

他彷彿被燙到了一般,手有些瑟縮,渾沌的雙眼依然是獸類的嗜血,甚至臉龐上沒有絲毫的感情,冷酷、嗜血,猶如一隻沒有理智的野獸。

他根本認不出她了。

可是,即便認不出她,依然記住她的氣息,在她發生危險時,第一時間衝過來救她,甚至擁抱她的動作和力道,都無比的熟悉,彷彿一種本能。

在嘯聲停止後,那些異獸停止了互相攻擊,空氣中彌散着濃郁的血腥味,血腥味能輕易地激起異獸們的狂性。但是奇異的,這些停止攻擊的異獸反而有些畏縮地後退,遠離着山壁的地方,一步步地後退,直到一個安全的範圍時,才蟄伏在那裡,猩紅的眼睛緊緊地盯着山壁中的那個人。

或者已經不能稱之爲人了,甚至無法界定他的存在。

他從異獸的背上跳了下來,抱着她穩穩地走在那一片屍山中。那隻異獸在他離開後,馬上拖着受傷的身體,低低地鳴叫着,小心翼翼地往後倒退,顯然這段時間的殺戮,已經磨去了它的狂性。

攀過屍山,他們來到一條小溪邊,淌水而過後,溪的對岸有一個巨大的山洞,出乎意料,山洞裡很乾淨,並沒有因爲連續的雨天而變得潮溼泥濘。顯然即便失去了理智,但是獸性的本能會讓他尋找對自己的身體有利的環境休息。

他坐在山洞中的一塊天然生長的巨石上,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裡。他沒有說一句話,但卻讓人感覺到他的珍視緊張,甚至不容許她離開分毫。

她伸手摸着他的臉,透着山洞中微亮的光,清楚地將他的面容盡收眼底,卻讓她越發的難受。

他看起來很狼狽,渾身髒兮兮的,身上散發着一種混雜着血腥味的異味,若是他清醒時,是絕對不會允許自己弄得如此狼狽。他的臉龐同樣沾着乾枯的血漬,眼角處還有幾道細碎的傷痕。除了那雙不似人類的金色豎瞳,他的臉頰上出現了一種很細密的青色鱗片,從兩側耳朵往臉頰蔓延,形成一種很玄奧的獸紋圖案,摸起來很光滑,並且涼涼的。

他靜靜地坐着,雙手交握在她的腰肢上,由着她在他臉龐上摸索,肢體間給人一種全然放鬆的感覺。

她捧着他的臉很認真地端詳着那些細碎的鱗片,他的輪廓依然很漂亮,鱗片並沒有破壞他的俊美,在她眼裡,他還是雷修,她的丈夫。她甚至不會有那種:他是一隻怪物,她要拋棄他之類的想法。

那雙豎瞳彷彿在凝視着她,又彷彿看着一個陌生人,渾沌而冰冷,沒有人性的感情。

他身上的衣服質量不錯,除了幾處被劃開的地方,並沒有缺少布塊,韶衣也無從知道他身上有沒有長着這種鱗片。然後她查看他的手,這一雙手已經不能稱之爲人類的手了,就像是一隻類獸的爪子一樣,手背上佈滿了深青色的細鱗,指甲變成了彎鉤型的貓科動物的鋒利爪子,輕易可以撕碎敵人。

他的一隻手握成拳頭,似乎握着什麼東西。韶衣試着掰開,沒想到他倒是很自然地由着她掰開了,他的手心中躺着一枚灰色的源石,正是她在梅恩斯星上送給他的源石。

她心裡越發的難過,又忍不住摟着他的脖子,將臉埋在他頸窩中,帶着一種哽咽的聲音低低地喚道:“雷修……”

她終於知道,當時他是懷着什麼樣的心情將她送到巨樹之上藏起來,也知道他是迫不得已纔會將她丟下。若不然,他會失去理智,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情來,甚至會因爲自己而引來那些異獸攻擊,他沒辦法顧及她,只好自己走開,相信她能照顧好自己。

讓一個alpha離開自己的ega,是一件很殘酷的事情,可是他卻每一次都在剋制着本能,給她最大的成長空間,爲她的安全着想。

過了一會兒,等情緒終於平靜下來後,韶衣正要站起身時,發現他禁錮在腰間的手下意識地收緊。發現他這種下意識的舉動,韶衣不僅沒有生氣,反而很開心。即便他現在並沒有人類的理智,認不出她,卻做出了本能的反應。

她用雙手捧着他的臉,看着那雙沒有任何情緒的豎瞳,對他道:“雷修,我是韶衣,韶衣,韶衣……”

他只是靜靜地看着她,眼中沒有任何變化,讓她心裡又泛起些許難過。

他明明是帝國最尊貴的皇子,卻因爲人類邪惡的實驗,落到這做不人不鬼的下場,如何不讓人心痛難過?可是很奇特的是,她卻生不起任何的害怕或嫌棄的心情,甚至輕易地接受了他的模樣。

她湊過去,在他脣上親了下,他似乎有些顫動,身體緊繃了下,可是臉上依然沒有變化。雖然有些失望,但也沒有太難過。

見他不放手,韶衣索性就窩在他懷裡,從空間鈕裡拿出夜光燈,然後又拿出一堆清洗的工具。她擰乾一條毛巾,很仔細地爲他擦臉,擦到他眼角的傷痕時,彷彿有些疼痛,他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下,讓她心疼得趕緊放輕了動作。

因爲坐姿的原因,韶衣只能幫他清理臉、脖子和手,其他的地方,決定等他放開自己再繼續。

清理完後,她按在他的手腕上,爲他檢查了下身體,有些驚訝地發現他經脈中的內力竟然絲毫不弱於自己,讓她吃驚極了。不過可惜的是,這爆漲的內力亂躥,像不聽話的孩子般頑皮難控制。內力的爆漲應該和他的精神力有關,可惜她這裡沒有測試精神力的儀器。

接着,她又從空間鈕裡拿出一支高級精神藥劑,爲他注射進身體裡。

他就這麼安靜地坐着,乖巧安靜,讓她握住他的命門,雖然沒有反應,卻也是一種全然的信任。

她又摸了下他的臉,然後靠在他身上閉目休息,暗暗地運行經脈中的內力。

韶衣先前被那陣嘯聲震得內傷吐血,不過她內力有成後,對這種內傷並不在意,只需要打座會兒就能痊癒了。

等她再次睜開眼睛,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下來了。韶衣探頭看了下,後知後覺地發現,她將金球丟在戰場上了=。=!

暗暗地反省了下後,再看雷修的樣子,韶衣覺得金球還是不在比較好。

韶衣從空間鈕裡拿出幾支營養劑,自己吃了兩支,將剩下的三支餵給雷修。見他乖乖地吃下,她顯然得開心,在他佈滿小鱗片的臉上親了幾下,正要低頭時,誰知他突然低頭,在她臉上碰了下。

韶衣愣住了,試探性地在他脣上親了下,他也在她脣上碰了下。

這個發現讓她的心幾乎飛了起來,忍不住又摟住他,在他耳邊低低地喚着:“雷修,雷修……”即便你認不出我了,其實你一定知道是我,是吧?

隨着她的叫喚,那雙金色豎瞳裡的渾沌之色退了一些。

夜晚,外面安靜得彷彿死地,韶衣能感覺到那些巨獸並沒有離開,但是它們顯然也不敢過來,隔着那片恐怖的屍山,兩方彷彿在對峙一般。韶衣摸着雷修的手上的小鱗片,終於明白外面的屍山是怎麼來的了,除了雷修殺的,便是雷修的嘯聲使他們發狂互相攻擊而死的。

韶衣雖然弄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她卻不急,思索了下,她編緝了條信息,發給同在異獸星球裡的二皇子卡爾。

【我找到雷修了。】

卡爾的信息很快便過來了,【他還好吧?】

韶衣看了眼依然面無表情、眼神渾沌的雷修,很簡單地發了一條消息過去:【不好。】

對面很久纔給來信息:【雷修就麻煩你了。】

韶衣看着這簡單的幾個字,帶着一種心照不宣,讓她明白,其實卡爾什麼都知道,他只是在等一個機會。而她的出現,恰好是卡爾等待的機會,所以她過來了。

韶衣將終端關上,拉起雷修的手,開始爲他梳理體內爆漲的內力。她的動作很小心,生怕自己冒然出手,會遭到他體內內力的反噬,畢竟習武之人,也唯有信任的至親纔會允許讓他們將用這種方法梳理混亂的內息。而雷修現在失去理智,宛若一隻只能依靠本能行動的野獸,自然擔心他無法控制自己體內的內力,進而攻擊她。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雷修很安份地由着她探查梳理,讓她心頭忍不住有又開始發軟。

一夜過去,韶衣爲他梳理了十分之一的內力。這其間,他只是靠坐在那裡閉上眼睛,看起來像是睡着了般,但是每次她若是有些異動,他就會睜開眼睛,默默地注視着她,彷彿在詢問她要幹什麼一樣,等她在他臉上親了一下,他回碰過後,又會閉上眼睛睡覺。

就像一隻大型的犬類動物,很可愛,讓她心軟。

光線從山洞口斜射進來,也照亮了山洞中的一景一物。

韶衣臉上有些疲憊,但是她卻很開心。她撫摸他他臉上的鱗片,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感覺好像顏色淺了許多。

天亮了,外面又開始躁動起來,那些徘徊在周圍的異獸並沒有離開,它們虎視耽耽地盯着這個山洞,等待着山洞裡的人或獸出去,然後進入屠殺,如同這過去的那幾天一樣。

雷修今天沒有出去,他穩穩地抱着韶衣,彷彿她身上的氣息是他最喜歡的,能安撫他嗜血暴動的情緒,讓他壓下殺戮的念頭。而且他更喜歡韶衣的親近,每次她親他後,他都會依樣畫葫蘆地碰回來。

韶衣被他弄得很想笑,但是無疑雷修這樣子證明他還是一個人,保留了人類的一面,只是現在被獸性的一面控制住了。

韶衣從空間鈕裡拿出營養劑,將兩人都餵飽後,她又靠在他懷裡休息了兩個小時——相當於地球的四個小時。等她睜開眼睛後,又拉着他的手,加快速度爲他繼續梳理體內混亂的氣息。

當韶衣不眠不休地爲他梳理了十分之五的內力後,終於發現他臉上的鱗片色澤變得淡了很多,並且不是她的錯覺,這讓她很高興,因爲這代表着一個訊息。讓她幾乎恨不得馬上爲他將體內混亂的內力全都梳理得一乾二淨,讓他恢復理智。

只可惜,她好像又猜測錯了,因爲在她爲他梳理了八層內力後,他終於離開了山洞,然後開始屠殺外面聚集而來的異獸,宛若一隻必須以殺戮證明自己的可怕兇獸,他的手能輕易地洞穿星空異獸堅硬的鱗片,龐大的異獸悲鳴着任由他屠殺,卻沒有後退,甚至沒有反抗。

這一幕真的很震撼,人類機甲都無法抗橫的星空異獸就這麼完全不反抗地蹲在那裡,任由對方殺死。甚至讓她搞不懂,這些星空異獸爲何自己送上門來一樣,並且帶着一種虔誠的包容與悲哀。

而在做這一切的時候,他依然將她帶在身邊,不讓她離開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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