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假如能趕上特別晴朗的好天氣,站在西山頂峰向東邊眺望,依稀可見十多裡地外的那座歷史悠久的古城的輪廓和佈局。

古城不怎麼大,南北跨度很窄,東西走向卻較長。西門是整個城區地理位置最高的地段,原先是一片被古城河分割了的橢圓形的高高的土包,像尊與主城區有些間隔的獨立的人頭;跨過西門大橋便是一大片中部有些隆起的開闊地域,地面上是密集的古香古色的建築物和民居,這裡便是古城最繁華最熱鬧的地方;再往東,環城而下的河流到了這裡陡然拐了個褲衩形彎,硬是將東部這片還算平坦的土地裁剪成兩條人腿狀的地塊。

也不知道是哪個年代,有個風水先生路經此地,一眼就看出這是一塊豐腴的美人地,古城就座落在美人之體上。先生驚歎:此地乃倍出美人與將相也!

果不其然,此地自古真就出了不少將才,這裡就不一一列舉,單就美人之說,也確實被先生言中,當今,古城王老蔫家就出了個驚豔四方的女子,名曰桂芬。她就是這片水土孕育出的一枚絕少的美人胚子。

第一章

桂芬用手輕輕撩開擋在眼前的一縷婆娑的垂柳枝葉,就看到了十多米處的河邊草坪上有條健碩的身影在月光下來回走動。這條影子對她而言太熟悉了,可以說早就刻入她的腦海,與她融爲一體。其實,桂芬明知他早就來到這裡等她了,每次都是如此,他總是提前來到約會地點,而桂芬每次打扮好後也完全可以按時赴約,可她就是喜歡讓他等的感覺,這已經成爲她不願改變的習慣了。

桂芬輕手輕腳,像個精靈般貓到他身後,突然“哇”的一聲驚叫。可他絲毫沒有被嚇到的樣子,反而轉身把桂芬攬進懷裡,滿是絨毛鬍子的嘴就湊了過來,嚴嚴實實把桂芬的嘴給堵住了,桂芬突然用力推開他,慍怒道:“不許胡來!”

他似乎豁然清醒過來,收回不安分的手,在他佈滿青春痘的臉上用力抹了一把,嘿嘿笑起來,接着他又不自然地撓幾下短髮頭,便一本正經地搬過桂芬的雙肩,嚴肅的說:“桂芬,你到底願不願意跟我一塊去當兵嘛?”

桂芬慢慢彎下腰,輕輕往草坪上一坐,她望着姣好的月亮,半晌沒回話。

”說話呀!日本人都打過盧溝橋了,你還真能沉得住氣,有啥好磨嘰的嘛!”

桂芬扭過臉,把目光轉向他,開口說:“李國樑,你這話跟我說過好幾遍了,我知道你說的都是對的,可我父母那兒我不敢說,我知道他們打死也不會放我這個獨生女遠走的,尤其是我媽,她會打斷我腿的。”

“又是你媽!一個煙鬼賭鬼的話你也這麼言聽計從?”李國樑一聽桂芬提她媽,心裡就煩。

“不管她是什麼鬼她都是我媽,我不許你這樣說她!”桂芬使勁捶了一下李國樑的胸口,袒護阻止道。

李國樑又急又氣,圍着桂芬轉起了圈,“唉!你呀你呀,你不感覺你現在變得越來越懦弱了嗎?你這樣下去,今生便會毀於她手。現在,全國都掀起了抗日高潮,我,一個堂堂的熱血男兒,怎麼能在國家危難時刻苟且偷生呢?如果你再遲遲拿不定主意,我只好先行一步了。”

桂芬聽着李國樑情緒激昂甚至是偏激的言詞,心裡並不計較他,相反,她靜靜的仰視着李國樑,內心更加深愛眼前這個充滿正氣的熱血男人了。她知道,假如自己再猶豫不決,他當真會毅然決然的一個人奔赴抗日前線,到那時,一直跟她融爲一體的影子就會從她體內飛走,她就會因此而整日寢食不安、失魂落魄。想到這些,桂芬油然將雙手伸過去,勾住李國樑的脖子,柔情的盯着他濃密烏黑的雙眉,似乎真的下了決心。“好吧,回去爭取把我爸媽說通,跟你一起去前線。”

初秋夜晚的風略帶涼意,將河邊的垂柳吹得飄來蕩去,猶如無數婀娜多姿的少女在翩翩起舞。桂芬跟李國樑漫步到古城河的石拱橋上,她依靠在他寬厚的肩膀,他斜摟着她渾圓的後背,緊緊的把她擁在懷中,兩個人默然沐着浴皎潔如水的月光,靜心聆聽着腳下河水潺潺的流淌。這是一條源於城西十多裡外綿延不斷的山區形成的小河,河水從西城牆不遠處平緩地流向東南方大約四十多裡地的池水河,小河不寬但很深,江淮地區的梅雨季節早已過去,水位降得厲害,河牀裸露的地方已經長滿荒蕪的雜草。

桂芬回到家裡已經是夜半時分,爸爸一個人還在桌前喝着悶酒,他一看進門的是女兒桂芬,就帶着醉意抱怨說:“你怎麼也跟你那賭鬼老媽學了呀?乾脆都別回家好了,我一個人在家才清靜!”

桂芬知道父親在這個家裡沒地位也沒威信,活得窩心,活得累,就常以酒爲伴。桂芬見他喝成那樣就沒跟他搭話,默默的進了自己房間,因爲她知道,等一會兒母親回來了,他肯定會藉着酒勁,大膽的胡亂發一通牢騷,接下來,被挑起火性的母親就會兇巴巴的無休止的反罵父親,直到把他罵得放下酒杯灰溜溜走進臥室躺下才罷休,所以,桂芬煩透了這種家常便飯式 的吵罵。

其實,母親半夜不回家那是常事,一個四十出頭的城裡女人,姿色和身段都還不差,她卻每日耗在賭場和煙館裡,活活把自己折騰成黃表紙一樣乾癟的老女人,在她身上再也看不到這個年齡段女人該有的氣色,讓所有正常的男人都對她挑不起丁點的慾望。少言寡語的父親在不喝酒的時候,從不敢抱怨和責備她半句,更談不上管她,也就是說夫妻感情早就名存實亡,父親寧願隔三差五去窯子裡發泄也懶得去碰病態的母老虎。當然,母親這樣揮霍無度自然還是一些家業供她玩耍的,比如祖上在鄉下給他們留下的百畝農田,佃戶每年給他們上供的收入就比較可觀,在古城也算是中等家境。但由於她長期賭、抽,不思悔改,那些家業自然就禁不起揮霍,家境一天天敗落,並且還欠下一屁股債,其中欠款較多的就是古城勢力最大的陳家。古城人都知道,欠別人的賭債有可能賴掉一點半星的,可欠陳家無論是賭債還抽大煙的錢,少還一分都交代不了,因爲他家上通省城官員,下通縣府政客,家裡還養了一羣配槍的家丁,官了私了都不怕,都是必贏。爲此,桂芬沒少擔心受怕,多次勸母親儘早收手,遠離賭抽,可每次都招來母親煩躁刺耳的咒罵。說實話,桂芬在這個家裡也確實待夠了,恨不得馬上就跟李國樑遠走,奔赴抗日前線。

這一夜,桂芬睡得一點都不香。原因是,桂芬睡下不久母親就從外面回來了,父親果然發了幾句牢騷,母親接着就劈頭蓋臉反罵開了,往後就聽不到父親的聲音了,只能聽到母親緊一句慢一句的一直在罵。桂芬蒙着頭,儘量把母親罵人的髒話和噪音堵住。母親的罵聲終於停止了,可桂芬卻睡不着了,她烙餅似的在牀上翻來覆去,滿腦子都在周旋明天應該怎樣去跟並不開明的爸媽說當兵的事情,後來,她絞盡腦汁編了一段言詞,然後在嘴裡一遍又一遍的默唸,念着念着就迷迷糊糊睡着了,可是沒睡多久,一陣哐哐的扣門聲又把她的夢驚醒,桂芬睜眼一看,天亮了。

不知道是誰這麼早就來敲門,桂芬慵懶的穿上衣服,拖着灌鉛的腳步前去開門。拉開紅漆院門,只見門外站着一羣人,領頭的是古城出名的朱媒婆和陳家家丁隊長石魁。石魁身着家丁特製的藏青粗布衫,腰挎一支帶套的短槍,吊着一張死板的陰臉,大步流星走在人羣前頭,緊隨其後是幾個擡箱櫃的壯漢家丁。

桂芬當即就明白了這幫人的來意。瞬間,她腦袋嗡地一聲,像是被木棍猛擊一下劇烈炸痛,她來不及多想,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迅速去關那兩扇門,想把那幫人和與此有關的事情都關在門外。可是,動作還是慢了一秒,石魁壯實的身子已經擠進了門裡,像一陣風似的把桂芬撞了個趔趄,桂芬只能驚恐的張大嘴巴,傻愣愣的站在原地,眼瞅着這幫挨千刀的人涌進了家院。

此刻,桂芬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求爸媽千萬不要接受這份聘禮,堅決拒絕這門親事。於是桂芬拔腿就往後堂奔,邊跑邊大聲嘶喊:“媽呀!不要!不要!我不嫁呀,我不嫁陳家!”快跑到正門的時候,她兩腿一軟,拌了個前撲,但嘴裡還在不停的喊:“爸呀!你快救我呀!快把他們趕走……趕……走!”

桂芬的嘶喊吵醒了母親。母親苟面散發的披件外衣從臥室出來,一副永遠沒有睡夠的樣子。她一見大一箱小一箱的聘禮送到了門上,蠟黃的面堂陡然泛起一絲紅暈,暗淡的眉眼忽地亮起來,她高聲招呼:“朱婆婆呀,來得夠早的嘛!”

“哎呦呦,跟大妹子你說定的事情哪敢怠慢?再說這喜事就得討個早,吉利呀!”朱媒婆尖利而悠長的尾音完全把桂芬的哀求聲覆蓋了。

緊接着,桂芬爸也被吵醒了。他不驚不由的靠在門框上,睡眼朦朧的說:“還讓不讓人睡覺了,大清早的!”說完,他張大嘴巴伸了個懶腰,然後定睛一看,見女兒桂芬趴在地上不斷的喊叫,又看看滿院子的人,心裡就明白了。他擡高嗓門不耐煩的說:”這婚姻大事,怎麼沒跟我說一聲就下聘禮來了?沒門!我不同意!”

“啥?你不同意?你算老幾呀?老孃我身上掉下來的肉,還輪不到你說了算!”桂芬媽接過男人的話茬連罵帶損道。“再說,那陳家是什麼家境呀?想進他家那道門的閨女多的是,要不是陳三爺看上我們家桂芬了,你哭着求人家都巴結不上呢,結了這門親事,就是我們芝麻粒大的王家上輩子修來的福!”

“就是,就是呀!嫁了陳家的閨女,那就是她從糠籮跳到米籮裡嘍,等着享福吧!”朱媒婆接着桂芬媽的話誇讚個不停。這個朱媒婆呀,除了生就一張能說會道的巧嘴,着裝打扮也很職業化,一看就是個能行的女人。

兩個女人一唱一和,很快就把桂芬爸的嘴給堵住了,加之一幫壯漢家丁在一旁架勢助威,桂芬爸嚇得蔫蔫的退縮回自己房間,再沒敢露面。

桂芬家的規矩就是這樣,大事小事向來都是由桂芬媽一個人說了算,比如說桂芬的婚姻大事,桂芬媽沒有與任何人商量就自作主張去找朱媒婆做媒了,因爲她知道,陳家老三早就對桂芬這丫頭垂涎三尺,並且還在很多場合公開放話,說只要能娶到王家那朵花,花再多錢他都不在乎。桂芬媽趁機就想,正好用桂芬這丫頭去釣他個王八羔子,逼着他把自己所欠陳家的高利貸一筆勾銷。於是,桂芬媽就把這個要求跟朱媒婆講清道明,結果朱媒婆很快就回話說陳三爽快的都答應了,並且說這兩天就差家丁給王家送去厚重的聘禮。

現在,桂芬見母親如此喜悅,對那些人又這般熱情客氣,她心裡就有數了。接下來,桂芬終於鼓起勇氣,第一次大膽的跟母親大吵大鬧起來,氣得桂芬媽跟石魁說:“人,我現在就把她交給你們,要是看跑了,接人哪天你們接不到新人那可不管我事!”

石魁心領神會,往胸口一拍,說:”放心吧夫人!我這就把她嚴加看管起來,絕對不會出差錯!”

被捆住手腳的桂芬最終被強行關進了小黑屋。她先是嘶喊、拼命的掙扎,用頭去撞門窗。後來拼累了,感覺身體被掏空了,似乎沒有了骨架的支撐,像是一灘爛泥,她只能無助的趴在門縫邊喃喃**,直到昏迷過去。昏迷中,她夢到了李國樑,他們又像從前一樣回到了浪漫的童年,回到了充滿理想與憧憬的學生時代,回到了戀愛時期的難忘的點點滴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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