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光秀麗,時候正好。九月的天已經褪去了夏季的炎熱,就連刮過來的風都帶着讓人忍不住想嘆息的微涼。
地裡的稻子垂着頭,顆粒飽滿的稻穗讓風一吹便發出沙沙的聲音,清脆悅耳。收穫的季節,走到哪兒都是碩果累累的景象,就連林子裡的野果都長的比之前大個。
馬車悠閒的從山坡上開闢出來的小道行過,單小五用手兜着一大把從樹林裡採來的覆盆子,很是高興的趴在窗口往外看。偶爾看到有小孩好奇的跟在馬車後邊,就嘻嘻哈哈的挪到外面,刻意讓奔雷停下來,把覆盆子還有一些小點心拿出來分給他們。
歸不離不動如山的闔着眼坐在一旁,狀似老僧入定,實則全副心思都放在自家小妻子身上。
她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感知,聽着她裝傻學小娃娃的牙牙學語,在一羣小孩不滿的抗議聲中壞心的笑,然後嬉鬧着拔起路邊的野花野草互擲,甚至連她停下來小聲指揮着所有小孩去搗鳥窩挖田鼠都一清二楚。
她還真是喜歡孩子。
也許……再要個跟她一模一樣的小人兒,每日裡聽她們母女逗樂玩鬧,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
歸不離想着,嘴角便不知不覺的跟着勾了起來。
他所不知道的是,單小五如此喜歡當孩子王,是因爲這個時代的小孩比21世紀那些臭屁又囂張的獨生子好相處太多了。既聽話又乖巧,而且說話也細聲細氣的很可愛,讓她心底的黑暗面總時不時的跳出來鼓譟着要毀人不倦誤人子弟。
將一票乖巧的娃兒教育成頂天立地名震四海的彪悍流氓,那該是多麼有成就感的事。
想想都讓人覺得熱血沸騰。
太陽漸漸升高,晌午的時候,在地裡忙活了一早上的大人們皆呼喚着自己的孩子回到身邊吃飯。
將手頭上能吃的小玩意分給那幾個小蘿蔔頭,再依依不捨的目送他們離開。單小五一屁股坐在樹蔭下,兩隻手託着下巴,遠遠的看着那些小孩由父母帶着,去溪邊洗淨了手腳,帶着到較遠的地方吃飯去了。
她看的專注,心思卻不知道飄到了哪裡,連歸不離在她身邊坐下都沒發覺。
“在想什麼?”
單小五側頭看了他一眼,突然沒頭沒腦的來了一句,“……其實我很喜歡種田。”
在後方給馬匹刷毛的奔雷小聲嘀咕了句,“種田?還真看不出來。”
就單小五的毛躁健忘的個性,能不把秧苗都扒了就謝天謝地了。
“我小時候曾經想過,等我長大了,就和喜歡的人一起,找個靠山的地方蓋兩間瓦房。最好在屋子前面還有條溪流可以抓魚。然後可以在靠近山腳的地方開墾一片農地,種自己想要的東西,”單小五神情愉悅的在歸不離面前比劃着,彷彿前頭廣袤的土地就是她理想中的伊甸園,“屋子後邊挖個池塘種荷花,夏天可以採蓮子來吃,冬天還可以挖藕。至於前院呢,就用籬笆圍起來,然後種好多果樹,再養幾隻兔子山羊自給自足。最好再養兩隻大狼狗看門,這樣我一個人在家的時候也不用怕……”
歸不離聽着她繪聲繪色的描繪,嘴角始終掛着淺淺的笑。只有奔雷在聽到大狼狗的時候臉綠了下,幾乎是反射性的就想起了在單小五跟歸不離成婚那天,那兩隻被拴在新房門口防盜防偷看的大黑狗,腿肚子似乎也跟着抽筋了……他恨狼狗。
“還有還有,我要自己做很多好吃的給我喜歡的人吃。夏天吃完晚飯就手牽手去河邊散步,冬天就換成早早上被窩喝熱茶看書……”
單小五依舊沉浸在自己的美好幻想中,反正腦袋長在自己頭上,她再怎麼YY也不會礙着別人——怕狼狗的奔雷除外
未穿越前她也萌過穿越種田文,對種田養娃發家致富以及和雖然是鄉下漢子但依舊俊美過人的老公OOXX的河蟹生活萬分嚮往——後來才發現那基本都是在坑爹。
因爲一來她不會造玻璃不會燒炭二來沒有武力值也不會暗殺打武器更也不會做生意,一篇好的種田文必須是要有頭腦聰明伶牙俐齒身手了得外貌出衆的女強人做基礎才能成立,而她這種一沒身材二沒腦子的米蟲一旦被扔到豺狼虎豹三姑六婆中,絕對穩死穩瘋沒得商量——感謝穿越大神讓她穿到盛世和平年代當個開明家庭的大小姐,沒有戰事沒有數字軍團奪嫡也沒有被和親——她自認沒有那個跟三姑六婆掐架鬥智鬥勇的能力,更是個受不得流言中傷的火爆性子,所以種田生活什麼的,還是算了吧。
安安心心當她的大小姐,閒暇的時候多研究幾款美食給爹孃哥哥們嚐鮮然後丟到自己酒樓裡賺幾個錢纔是王道。
歸不離不知道單小五的想法,只是聽她說的高興,便將她說的話都暗暗記在心裡,暗自琢磨着要怎麼在逍遙山莊後山弄出片合她心意的世外桃源出來。
風從山那頭緩緩吹過,帶來泥土與果實的芳香。
陽光從樹葉之間的縫隙投下,在並肩而坐的兩人身上留下搖晃的光斑,有不知名的鳥兒在枝椏間發出清脆的叫聲,樹下的馬兒便甩着鬃毛低低的嘶鳴着應和。
單小五將頭靠在歸不離肩膀上,閉着眼舉起右手,張開手掌享受着秋風從指縫間悠悠穿過的美妙感覺。
歸不離便伸手攬了她的腰肢,笨拙的伸手替她拂開粘到臉上的髮絲,又從面前的草叢裡摘了幾朵色彩鮮豔的花兒並幾根翠綠的草葉,知道她喜歡獵奇的玩意,就一齊收到冰制的透明玲瓏板裡遞給她,見着她歡天喜地的驚喜模樣,心底慢慢的就漾出久違了的滿足感。
奔雷給馬兒刷洗完,回頭正好看到單小五驚喜的撲倒歸不離懷裡仰頭要親他,連忙在心裡唸叨了兩聲‘非禮勿視’,然後將雙手交疊墊在腦後,遠遠的找了棵大樹靠着,將空間留給那對膩歪肉麻的新婚夫妻——他可不想長針眼。
晚上的時候總算趕到了個稍大一點的鎮子,一行人尋了最大的酒樓下榻,馬車則是讓奔雷趕着放到後院去。
多日沒有沐浴,再加上中午一頓打鬧,不僅頭髮亂了,身上衣角還殘留着泥污。,所以單小五到客棧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讓店小二打了滿滿一桶水送到房間裡,先痛痛快快的梳洗一番再說。
歸不離從外頭回來的時候就只見她手忙腳亂的在捏着髮梢控水,眼光時不時的瞥向桌面上的大剪刀,再無奈的甩着頭髮比着長度,一邊攬眉歪嘴的做思考狀,大有將頭髮一刀剪短的感覺。
見他進門,單小五就跟看到救星似的,連連朝他招手,“相公,相公,幫我拿一下剪刀。”
歸不離衡量了下,最後還是把剪刀遞給了她,“小心點,別傷到了。”
“知道知道。”
單小五連連點頭,用溼漉漉的手接過剪刀,在頭髮上比劃了下,很乾脆的兩刀下去,利落的將纏在手腕上好幾寸長的髮尾全都給剪了,最後一下剪刀的刀鋒還險險的劃過手背的皮肉,看得歸不離直皺眉。
而單小五卻是渾然不覺,把剪刀放到一旁的銅盆裡便開心的捏起新的髮梢瞧了瞧,確定沒有開叉之後才滿意的點了點頭,順手拿過旁邊的幹帕子包住腦袋,頂着滿頭滴水的長髮就要去開窗戶透風。
歸不離眼明手快的拉住她,將她按坐回椅子上,自己則是踱過去,將窗戶打開了一些。
回頭就見單小五捧着醜弊了的包子腦袋朝他討好的猛笑,終是忍不住搖了搖頭,
熟練的從包裹裡再取出一條幹淨的帕子,走至她身後,小力的替她把溼漉漉的頭髮散開,一點一點的用帕子包着吸乾水分。
單小五舒服的哼哼兩聲,不忘側過頭將臉在他結滿老繭的掌心裡蹭了兩蹭,像只討好主人的貓兒一般,“相公你真好。”
歸不離順勢輕捏她臉頰,嘆口氣無奈的唸叨,“下次若要修剪頭髮,我來就好。手裡有水的時候不要拿剪刀,容易傷着自己。”
單小五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擺着手,“怕什麼?我之前也試過,沒那麼手殘啦。”
頂多就是笨拙掌控不好力道而已,手滑戳到自己的事倒沒發生過。
“聽話。”歸不離蹙眉,見她不將這話放在心上,口氣便不由得加重了兩分。
“是是。”單小五吐了吐舌頭,一邊在心裡暗爽一邊嚴肅的點着頭,“遵命,長官!”
歸不離摸了摸她的腦袋當鼓勵,曉得她將話聽進去了,便滿意的點點頭,“很好。”
待頭髮乾透,歸不離笨拙的幫她攏了攏頭髮,認真的回想了半天,才照着印象中遙香幫單小五梳髮的模樣,替她挽了一個略顯鬆垮的飛天髻。
看來看去,似乎是覺得模樣奇怪,尷尬的嗆咳了兩聲,想伸手解開,卻讓單小五攔住了。
轉過臉,她眉眼彎彎笑看着他,眼裡盡是溫柔甜膩的笑,將一隻垂着碧綠水滴狀翡翠的掐銀絲髮簪遞給他,“相公,幫我戴上吧。”
“……好。”
這次歸不離沒有想太久,接過她手裡的髮簪,略微思量了下便尋了個位置插好,再順手將她垂落在臉頰的髮絲撈回耳後固定住。
單小五拿過銅鏡左右看了看,高興的眉梢眼角都在笑,一雙水潤的杏眼更是看得出來的喜悅。
“謝謝相公,我很喜歡。”
歸不離脣角微微上鉤,漂亮的墨黑眸子倒映着她的模樣,她歡喜,便也覺得心中愉悅。
“喜歡就好,”伸手替她整理了下衣裳,歸不離順手將她還拿着不放的銅鏡接過去丟回桌面上,再自在的牽起她的手,“下去用膳吧。”
“沒問題!我早就餓啦!吃飯吃飯!”
單小五歡呼一聲,任歸不離帶着她,高高興興的蹦跳着出門,結果卻是因着這一跳,把頭上的簪子給甩飛了,髮髻也突地歪到一邊,捲起的髮絲更是散落不少,垂在臉上,看着就跟瘋婆子似的。
“……”
夫妻兩對看一眼,歸不離神色詭異,單小五則是目瞪口呆。
好半晌之後,單小五才突然猛的蹲下身,迅速將簪子撿起收好。
接着伸手扶了扶頭髮,見實在搞不定,便忍痛把頭髮打散,將其披散開來,然後從隨身攜帶的斜跨小包裡翻出一條水藍色髮帶,三兩下把滿頭青絲都捆到背後,只留下兩縷垂在身前,最後才把兩朵精緻的銀色珠花遞給歸不離,安慰的勸道,“第一次難免會失手……相公,簪子比較重,不宜吃飯的時候戴,我還是比較喜歡珠花,咱就戴這個吧。”
……
歸不離默默的替她戴上珠花,再默默的在心裡發誓,在學會盤髮髻之前,堅決不給單小五梳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