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停地說着和格雷戈爾，和艾拉，和多瑪老爺子他們在一起的事情，奧爾什方靜靜地聽我說，一點都不覺得我煩。
我忍不住笑起來的時候，他也開心地笑。
我不知道說了多久，說得有點累了，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眼淚。
魚怎麼還不上鉤咧？
奧爾什方看着飄得遠遠的魚線，幽幽地說：“拉萊耶，你在想他們了吧？格雷戈爾，艾拉，和多瑪的人們？”
我一時語塞。
我一直自認爲自己是挺無情的人，總覺得人間聚散，只要大家還活着，那就自有再歡聚的一天，不用天天記掛在心上。
然而到了這個世界之後，被打發到巨龍首，雖說未來有着足夠的變數讓我去爭取，但一時之間，我確實也覺得，之前做的一切，彷彿都失去了意義。
我爲多瑪難民提供的計劃，我爲艾拉制作的裝備……之前埋下的伏筆，好像都被這一紙調令給徹底斬斷。
我嘴上說着什麼不適應離別，不願意看到歡送之類的話，其實也不過是逞強罷了。不給別人說話的機會，就直接傳送到巨龍首，是想讓自己顯得很悲情，讓身邊的人感到對我有所歉疚的報復心理罷了。
其實這樣能傷到誰？
我甚至不敢打聽我離開之後，他們的情況。如果他們毫無所動，繼續該幹啥幹啥，我豈不是更加鬱悶？如果他們真的感到愧疚，那豈不是雙方的裂痕會越來越大？我該怎麼面對他們？
真是幼稚……
奧爾什方關切地看過來：“怎樣？要不要回去看看他們？”
我搖搖頭，這時候哪還有臉回去？讓時間淡化一切吧……
“不了，我在這邊還有任務呢。”
“噢噢！你是說親善和伊修加德的關係？”
“還有發給喪靈鐘的支援啦，幫幫忙唄~”
奧爾什方笑了起來：“過幾天就能發貨啦，我剛寫信給我父親啊，你得等他籌集物資唄。”
“嗯嗯，你父親居然會答應，真是萬分感激哪！”
奧爾什方擠擠眼，小聲說：“那是當然！我跟你講我父親可開明瞭！跟那幫貴族可不同！”
我聳聳肩：“什麼時候讓我去拜見一下……我去！魚！魚上鉤了！”
奧爾什方把魚竿一扔，抽出劍盾大喊：“穩住！穩住！別大意！用力！”
雖然奇怪他爲什麼手持兇器在那邊助威，我還是把心思集中在如何控制釣竿上。
……
“奧爾什方……”我猶猶豫豫地說。
“嗯？怎麼了？”奧爾什方手持劍盾不敢鬆懈。
“雖然不知道你爲啥那麼戒備，但是還好噢，我覺得這魚不是啥大魚。”說着，我用力一提竿，一條大概半米多長，背上長着翅膀的飛魚隨着我的動作，被直接拉到我們跟前。
“噢噢！這不是更好嗎？先別摘下來，讓我看看哈。”奧爾什方收起武器，抓着魚線，仔細打量起還在空中瘋狂撲騰翅膀的飛魚：“嗯，長度足夠，身強體壯，沒問題！”
他把飛魚連着魚鉤遞給我說：“把它帶着一起拋出去。”
我知道這是以小釣大啦，但是和遊戲裡不一樣，在現實世界，我可分辨不出要達到怎樣水準的魚纔好以小釣大，就追問了一句：“你確定？”
“當然，信我！”
“哦！”
我依言一拋竿，飛魚遠遠地落進雲霧之中。
這次就不像漂浮蟲當魚餌那麼好控制了，飛魚在雲霧中躥來躥去。我可擔心魚線被它扯斷，拼命地時而放鬆，時而收緊地限制飛魚的行動，連話都沒心思說了。
不知道跟飛魚鬥智鬥勇了多久，我都開始熟練了，陡然魚線繃得筆直，釣竿上傳來一股大力，我差點雙手滑脫，趕緊用力掐住釣竿，連身體都被從凳子上拽起來。
我去！這可是懸崖啊！
我用力扒着地，好在奧爾什方給我的裝備裡，靴底有着深深的釘齒，雙腳一點都不會打滑。
我努力將前傾的身體往後仰，釣竿被拉到快彎成銳角，發出“嘎拉拉”的低沉的不祥的聲音，讓我心裡一慌。
奧爾什方又把劍和盾抽出來，握在手上對我喊：“沒事兒！斷不了！信我啊！用力！別鬆！繼續用力！用猛力！爆發力！”
我深吸一口氣，猛地一提勾，只見一隻拉拉肥那麼大的紅色的奇形怪狀的東西，順着魚線被我拉出了雲霧。
它和我們對視一眼，立刻想要向下俯衝回到雲層之中。
奧爾什方大喊：“收線！快收線！用力拉！”
我立刻用力扯竿，往後退了幾步，都快靠到白雲崖的外牆了，纔再次把那個紅通通看起來像是巨大的龍蝦一樣的東西扯出來。
這次它沒什麼力氣了，順着我拉線的力道，迅速地靠到懸崖邊。
突然它用力蹦起，奧爾什方早有準備，左手盾平平地拍了下去，砸到它的甲殼上，發出“匡！”的一聲悶響，右手劍用劍脊在龍蝦的脖子上狠狠地拍了一記。
這龍蝦一樣的東西才平靜下來，趴在懸崖上不動彈了。
“啊啊，新手的運氣就是好，這可是奇蝦啊！”奧爾什方收起武裝，一隻手抓起奇蝦的甲殼，像我演示：“你看，這兩根觸鬚，可是利器喲，用來捕食可是無往而不利。可惜我們沒看到奇蝦捕食的景觀，就被釣起來了。嘛，事到如今，好不容易釣起來的魚也不可能再放回去嘛，對吧~”
噢噢噢，居然是奇蝦！號稱在這伊修加德大雲海裡的食物鏈的頂層，就是遊戲裡被稱作魚王的存在，可不是那麼輕易就能釣到的傢伙啊。
我高興地從奧爾什方手裡接過奇蝦，端詳了一下。長得跟地球紀錄片裡的那種古生物奇蝦挺像的。但是這才一米多點的奇蝦，感覺可能比地球那邊的古生物要小得多吧……或許是我記錯了？
畢竟是靠近地面的雲海，即使是魚王，體型也有點偏小。未來如果通過伊修加德，去神奇的浮島區域，在那些漂浮在高空中的地方，再從雲海釣魚，釣上來的應該就是些大傢伙了。
我託着奇蝦，好奇地問奧爾什方：“這玩意能吃嗎？好吃嗎？怎麼吃？”
奧爾什方無力地扶額：“奇蝦不能吃啦，它體內大部分都是氣囊，提供它的浮力，剩下的部分是消化器官和一些肌肉和筋腱，還不如普通海產的大蝦好吃……主要是用來收藏和展現你作爲捕魚人實力的獵物啦……”
我沮喪地耷拉下雙肩：“原來不能吃啊……”
“喂喂……”
跟奧爾什方在一起久了，奧爾什方也會吐槽啊……奧爾什方總算露出了肌肉狂的另外一面，也能兼任吐槽役呢！
感覺發現了新世界。
啊……奧爾什方所謂的發現新世界，應該指的不是這個。
就這樣，我開始了在巨龍首的生活。
每天安定地早晨跟着奧爾什方巡邏，中午吃個飯，下午跟營地的士兵們對練，偶爾一起去釣個魚。
軍營裡的生活，你要說枯燥乏味吧，確實是有點。但是這整個世界都並沒有網絡，也沒有電視。奧爾什方那邊有幾部小說，我翻了翻，趣味性不強，就放下了。
還是釣魚更開心。
我們蹲在雲海這邊釣了好幾次魚，中途也看到了奇蝦捕食的景象。一片雲霧繚繞之中，一道紅色身影高高躍起，向下俯衝，兩根觸鬚伸得筆直，就如同標槍一樣，將獵物收入腹中。
坦白地說，是沒什麼感慨啦，畢竟奇蝦的體型也算不上大，只是確實難得一見，感覺會有好事情發生。
正當我這麼想着的時候，好事情就來了。
奧爾什方接到通訊，說多瑪的廚師團巡遊到了巨龍首。
我們對視一眼，看到對方臉上都充滿喜色，匆匆一收竿，跳上鳥就衝出白雲崖，風馳電掣一般回到巨龍首。
剛到巨龍首門口就能聞到一股濃郁的菜香傳來，燒烤的味道、油烹的味道，湯的味道……啊啊，我的肚子立刻“咕嚕嚕”地叫了起來。
奧爾什方“噗”的笑出聲。這時候我哪裡會責怪他笑我？
我們默契地在門口跳下陸行鳥，悄悄地走進去。
營地裡看起來像是在狂歡一樣，多瑪的廚師們熱鬧地展現自己的廚藝，士兵們和冒險者們排着隊領吃的。
格雷戈爾在忙碌地安排搭棚子，擺桌子。老爺子穿着厚厚的襖子，在一旁端着茶水笑眯眯地看。
格雷戈爾先看見我們，伸出雙手和奧爾什方抱了抱說：“天可憐見你們總算回來了，快，接下來你自己安排吧。”
奧爾什方點點頭說：“我的老友，看到你真是太高興了。啊，我不和你多說了，我來安排。”
奧爾什方遊刃有餘地安排起各項事宜。
格雷戈爾看向我，勉強地笑了笑，伸出手想要拍拍我的肩膀，但舉起來之後，無論如何都拍不下去，低下頭去。
他正要將手縮回去，我握住他的手，在自己肩膀上拍了拍，對他笑起來。
格雷戈爾驚訝地睜大眼睛，看了我一眼，臉上綻放出大大的笑容：“哈哈！拉萊耶，看到你沒事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