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準時來到學校大門口等車。周圍都是德州的同學,興奮地在互相問候。他們也注意到了我的不同,都好奇地觀察了一下我,有的沒敢跟我說話,有的膽子大點兒的同學就會禮貌地問問我的姓名。我也不好意思多跟他們說話,就隨便說了兩句。
一輛八人坐的麪包車停到我們這堆人身邊。司機探出頭來問道:“你們是德州的學生吧?”
我們答應着,同時向麪包車來的方向看去。
司機叔叔喊道:“上來吧,你們。”
六七個人上了車,其他的人還在等着什麼。
“你們剩下的怎麼還不上來?”司機不耐煩了。
“後面沒有車了嗎?”一個同學問道。
“什麼車?”
“接我們的車啊?”
“沒有,就我這一輛車。快點上來啊。你們這是幾個人?”
我們瞠目結舌。這麼多的人只有一輛小麪包?上當受騙了啊。我哭道。
等我們面露不滿擠上了車,司機師傅便嫺熟地安排我們全部就坐,然後得意洋洋地開走了。
我們一羣花季的少男少女擠做沙丁魚罐頭,有坐車軲轆的,有坐小馬紮的。有座位的人也不好受,五個人擠三個座位。我還算幸運的坐到了靠窗戶的一邊,可以開開窗戶,以防暈車。
我一上車就頭抵着窗戶,睡下去。其他人有說有笑,我只顧着頭上的帽子別被蹭掉,或是被別人碰掉。所以,一路上我沒能睡着,光顧着護帽子了。
路上,收到爸爸給我發的短信,問我中午想吃什麼,好給我做。我簡單回了“炒胡蘿蔔絲”,卻更是難過了。看樣子,爸爸媽媽還是把我的事想得太樂觀了,不知道等我出現在他們面前時,他們能不能承受得了。
車上又擠又悶,再加上心情沉重,我“享受”了終身難忘的旅途。說來也奇怪,路上很難受,我卻沒有吐出來。仔細回想才發現,爸爸媽媽在我身邊的時候,我會吐得特別厲害。上次回老家時我就吐了四次。他們不在身邊時,我反而沒事了。結合了身邊實例,我找到了原因:小孩子在媽媽不在的時候會特別乖。自己會安靜地做遊戲,吃飯時也不用大人喂,還不挑食。可媽媽一會來,他就開始調皮了,媽媽不喂就不吃,還滿屋子跑,又哭又鬧。原因很簡單,他在媽媽面前有安全感,就敢展現真實的自我,無所畏懼。而媽媽不在時,他覺得沒人保護,所以會有所收斂。我也是同樣的道理,不在爸媽面前,我潛意識裡告訴自己,你要堅強,要是吐了可沒人管你。我就也嚇得不敢吐了。
等到了家門口我走路都開始拐彎兒了。
16
總是躲不過去的事情,還是要面對的。我思緒繁複,把帽子壓低了些,儘量不露出眼睛,敲了敲家裡的門。
傳來媽媽愉快的聲音。
門打開了……
看見媽媽臉上的肌肉一下子僵掉時,我假裝輕鬆地對媽媽說道:“我回來了,媽媽。快幫我把行李拿進屋,我累壞了。”
媽媽彎下腰,拿起地上的行李,地面上散開幾朵淚花。
媽媽沒再看我,把行李拿進屋,躲進洗手間去了。
爸爸聞聲從廚房出來,在我心目中,一向堅毅、高大的他,眼眶終於紅了。
“爸爸,我回來了,還不快迎接!”我“興奮地”說。
爸爸緩過神兒來,“啊,妮妮,進來休息會兒吧。一路上肯定很累了吧。躺在牀上休息休息,我快做好飯了。”
是我的錯覺嗎?我明明聽到爸爸的聲音,在哽,咽。
我進了屋,看着爸爸紅紅的眼睛,擠出一絲微笑。我的嘴角在抽搐,我的淚水在打轉,尤其是在我笑的時候,它們更容易冒出來。可我告訴自己,田心,不能哭,一定要忍住。如果連你都哭了,那爸爸媽媽心裡的那道防線就真的崩潰了!
“好餓啊,爸爸,快去做飯吧。我先睡一下下。”
沒敢再看老爸,我閃電般躥進臥室,關上了房門。
淚水終於泄了閘般,噴涌而出。
我咬住嘴脣,儘量不發出聲音,以免讓爸媽聽到。我攥緊了拳頭,抵着門,蹲了下去。
臥室的穿衣鏡裡,映出我的光頭,我害怕看到這樣的自己。我把頭靠在膝蓋上,什麼都不想,只想哭個痛痛快快,哭夠了,就不會在爸媽面前掉淚了。
如果,爸媽也能和我一樣,不在我面前哭的話,也許情況會好些。但一看到一直把自己護起來的溫室出現漏洞時,我便更加難過。
心好痛,它現在跳得很快。原來,痛苦,竟是這種滋味。
洗手間傳來媽媽的哭聲。哭得撕心裂肺,彷彿要把胃吐出來似的。
門後的我,聽到這哭聲,狠狠地掐了下大腿,指甲陷進肉裡。
“丫頭,出來吃飯了。”爸爸的聲音變沙啞了。
聽說,一個人,想哭的時候憋着不哭,會把嗓子憋啞的……
“哦。”我無法再多說一個字,擔心鼻音會泄露我的內心。
我擤乾淨鼻子,用手捂了捂眼睛。還好,剛纔哭的時候很注意,沒把眼睛弄腫。
“這都是什麼世道,哭還得藏着掖着。”
我自言自語,努力讓聲音平穩,也想轉換一下心情。
我能堅持住的,在學校我不就做得不錯嗎?
即使不想面對鏡子,我還是走到穿衣鏡前,觀察眼白是否還紅。
爲了避免看到自己的全貌,我讓眼睛定焦在鏡子裡的眼睛上,其他的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
好了,沒問題了。田心,好不容易回一趟家,要高高興興地吃飯哈。
我打開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