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趙鐵偉走了，褚爲民對着縣畜牧局長說：“這是你的專業，先談談你的看法。”
局長關少林五十出頭了，但在縣長面前說話還是很仔細：“從技術層面講靠山屯的做法是完全可行的，肯定是讓貧困戶脫貧的好辦法，從手段上來說不具有普遍性，有一多半的鄉鎮連教師工資都發不出來，貧困戶要借雞生蛋就是麻煩事，全是要都這麼搞需要一大筆資金，就算有了錢風險算誰的？萬一出現牲畜的流行病或大的自然災害大筆資金收不回來，這責任太過重大。”
褚爲民不愛聽了：“靠山屯鄉不是收回50%了嗎？你這‘萬一’的概率到底是多大？上次大的自然災害是哪一年？哪一年又爆發過大的牲畜流行病？”
畜牧局長臉上的汗當時就出來了，不敢回話了。
縣委副書記彭振聲說話了：“我今年48歲，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我怎麼不記得發生過牛羊豬一次死光的記錄，你這‘萬一’是一萬年一次嗎？”
這句話說的重了一些，局長的心跳在加快，血壓也在上升，臉也有些發白了，從包裡拿出一片降壓藥吃了下去。
褚爲民說：“你身體不舒服，先走一步吧。”
褚爲民的秘書走過來扶着局長走了出去。與趙鐵偉和這位局長的先後談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褚爲民送走了彭振聲等人以後，又拿起了電話：“蔣書記，剛纔聽了靠山屯鄉趙鐵偉的彙報，很有些新意，有時間嗎？向你彙報一下。”
蔣明生哈哈一笑說：“什麼彙報不彙報的，過來吧。”
褚爲民作爲縣委副書記、縣長一直非常尊重書記蔣明生。而蔣明生在整個峰山縣只對兩個人客氣，一個是褚爲民，一個是彭振聲。前者不管怎麼說是政府的一把手，還是和爲貴，黨政不和的結果往往是收到上層的各打五十大板，一般情況下沒便宜可佔；後者是在峰山縣苦心經營了近三十年的地頭蛇，其各種勢力與關係佈滿了縣裡的各種部門，算是個一呼百應的任務，一直本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態度不與彭振聲發生正面衝突。
褚爲民的彙報很簡單，兩三句話就完事了，趙鐵偉借雞生蛋，從銀行貸了一百萬，讓貧困戶買了羊，現在已還貸50%以上，貧困戶手裡多了一羣羊。蔣明生其實早有耳聞，只是不十分詳細，鄭達已有專門批示的事他已知道，只是褚爲民不提他也裝不知道。今天是星期五了，下星期一鄭達的批示一早可能就會下到縣裡，否則褚爲民不會這麼着急聽取下面的彙報和及時的和他通報。
褚爲民說：“明天我想上靠山屯去看看，摸一摸第一手資料，真的是一條新路的話，建議開個常委會專門議一次，最好能來個全縣開花。”
“好想法，去吧，好好總結總結，如果國家級貧困縣的帽子在你我手裡摘掉也算是我們這一屆班子做了件大事。”
南培新一直都在辦公室裡等着趙鐵偉，想聽聽縣領導的態度。趙鐵偉一進門就問：“彙報完了？縣領導有什麼指示？”趙鐵偉一路上都在納悶，自己彙報完了縣領導一句評論都沒有，分明是有什麼看法，貸款都收了一半了，還能有什麼不足呢？“彙報完了，領導們一句肯定的話都沒說，不知道什麼意思。”南培新點了一下頭心想：這不符合常規，縣裡讓鄉里做專題彙報，就是批評也應該有個態度纔是。怎麼能不表態呢？突然又想到：上次爲買摩托車的事衛平順已不高興，分明是挑理向他請示彙報少了一些，這次褚爲民叫的急，又忘了向他彙報。亡羊補牢吧。對趙鐵偉說：“行，你忙去吧。”
十分鐘後，南培新坐到了衛平順的辦公室裡。說了褚爲民突然叫趙鐵偉去縣裡彙報的事。並提到了幾位縣領導聽了彙報一言不發沒有表態。衛平順的腦子高速轉了起來，他和南培新都不知道市長鄭達已有了批示，鄉一級的級別太低了，只能看正式的文件。衛平順總的感覺是凶多吉少，領導不表態，不滿意的成分會多一些。自己要跳出這個圈子，用不了半年縣級領導裡就有歲數到站的了。彭振聲已明確說過這一段時間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話。主要領導那裡該燒的香已經燒過，其他鄉的領導們有不少人對靠山屯從銀行貸款的事有所議論，早前的“口蹄疫”是沒鬧起來，真要來個全軍覆沒還不上貸款，這板子弄不好得打在自己屁股上。幹好了是應該的，出了問題倒黴的是自己。他點燃了一支菸對南培新說：“這樣吧，一個小時以後開個鄉班子會，有些事也好交流一下。該說的話還是要說一說。”南培新馬上明白了衛平順的意思，點頭同意：“趙鐵偉參加嗎？”“當然，他是養殖業發展的負責人呀。”
鄉班子會上，趙鐵偉也參加了。他還是鄉黨委委員，算是例席參加。負責記錄的是畢雲濤。會上，衛平順先讓趙鐵偉把他主抓的養殖業的工作向大家做了彙報。畢雲濤只覺得會議氣氛有些沉悶，衛平順對趙鐵偉的態度也有些冷淡。這個會開的又太突然，當他聽趙鐵偉說到向縣政府領導彙報完後心裡明白了幾分，八成是縣領導對貸款的事有看法。以鄉里的名義貸款讓農民自己致富以前還沒人搞過。趙鐵偉搞完後銀行又停止了這種做法，說明還是不大順暢。
趙鐵偉彙報完後，衛平順就做了總結性發言：“今天大家都聽到了，鄉黨委選擇讓趙鐵偉主抓全鄉的養殖業發展，從目前看沒有出現什麼問題，貸款也還的有一半了。受益的是貧困戶和廣大養殖戶。今天我再明確一下，趙鐵偉主抓的這項工作應該說有進展，有收益的。今後還是由趙鐵偉全權負責，大家都要支持他的工作，出了成績是你趙鐵偉的，出了問題由鄉班子負責，散會！”
趙鐵偉回到辦公室心裡還非常激動。衛平順不計前嫌，還算是一位好領導，讓自己全權負責。出了問題由班子扛着。真讓人感動。
南培新回到辦公室點上一支菸，把剛泡好還沒有喝的有些涼了的茶水一下子倒進了水池裡。他有些心煩意亂，心神不安。衛平順真是農民意識，看縣裡主要領導沒有表態就把擔子壓在了趙鐵偉一個人的身上。什麼出了成績是你的，出了問題是班子的。班子是誰？是大家。大家承擔責任等於沒有責任。這不是矇騙人家趙鐵偉嗎？可憐的是趙鐵偉還挺感動。說是遇上了好領導！唯一希望的是趙鐵偉儘快把那一百萬貸款還上。錢一還清怎麼說剩下的也都是成績了。南培新不願和一把手發生衝突，只能暗中爲趙鐵偉做些什麼了。
鄉里衛平順等人正在勾心鬥角，推卸這可能出現的責任。縣長褚爲民一大早來到了靠山屯鄉低調的搞起了調研。利用休息日搞調研對褚爲民來說並不多見，他要搶時間，要趕在星期一之前弄清楚這件事的來龍去脈。見到鄭達的批示後就可以來個專題彙報了。褚爲民幹起工作來也是毫不含糊的人，一個人能做到一縣之長必定有他的過人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