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主任，我還是希望你不要把事情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鄭玉亭說道，“就我本人的願望而言，我不希望任何單位的賬目有問題。但如果有問題，還是在審計之前向有關部門說明爲好，請王主任三思！”鄭玉亭說完就挺直了腰桿走出王雅坤的辦公室。當他剛一走出房門的時候，就聽見“砰”的一聲，大概是王雅坤把什麼東西狠狠地摔在桌子上。
鄭玉亭離開王雅坤的辦公室以後沒有回審計局，而是直接去了市委向張克勤副書記彙報。張克勤告訴鄭玉亭不要着急，事情很快就會有轉機，到底會有什麼轉機他沒有說，只說讓他等一等。
寧康市紀律檢查委員會餘振聲書記的辦公室裡，餘振聲正在與城建委主任趙仁山進行談話。餘振聲坐在他的辦公桌旁，趙仁山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旁邊還有兩個做記錄的人員。
餘振聲五十來歲年紀，長相很和善，說話慢悠悠的，完全不像電影或電視劇裡紀檢書記那種渾身正氣凜然的模樣。
餘振聲：“仁山啊，咱們是老相識了，作出讓你停職檢查的決定我真有些於心不忍啊！可是我不能不這樣做，你挺聰明的人怎麼辦出那麼糊塗的事啊？今天我親自找你談話就是想拉你一把，希望你不要拒絕我的好意。把你知道的和你做過的都說出來，也好讓我們在處理你的問題的時候考慮你的態度好，我也不做什麼提示，你有什麼就說什麼吧！”
趙仁山：“餘書記，你們讓我說什麼呀？不就西校場街那麼點事嗎？我已經給張克勤書記寫了一份檢查。都是我的錯，我不該糊里糊塗地簽字，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吧，我沒有意見。”
餘振聲：“老趙啊！你這個態度不好嘛！就那點事還值得驚動張書記嗎？你要非逼着我向你提問題我就提啦，不過咱們必須把醜話說到前頭，我提是我提，不能算你主動交代，這不，有記錄在旁邊，你就怪不得我老餘不給你留情面了。”
趙仁山：“一切都是我的錯……”
餘振聲：“我問你，西校場街那座辦公樓和宿舍樓是你主張修建的嗎？”
趙仁山：“……”
餘振聲：“那麼是誰主張修建那座辦公樓的呢？是誰讓你籤的字呢？”
趙仁山：“……”
餘振聲：“怎麼一觸及實質性問題你就不吭氣了呢？當然也可能你老趙有難處，可是你不說出來，我們怎麼知道呢？你如果非要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我也沒有辦法。我就是想拉你一把可你硬是往下出溜，一旦出溜到泥坑裡再往上爬就不好辦了！”
趙仁山：“……”
餘振聲：“老趙啊！你不說還有別人說呢，你看這一疊材料都是城建委的同志們寫的，還不止是西校場街那碼子事呢！紀檢委張輝副書記到城建委做什麼去了？你不會不知道吧？他不是到你城建委參觀呀！”
趙仁山：“……”
餘振聲：“看來我老餘的一番好意你是不領情了！好吧，今天就到這裡吧。請你在記錄上籤個字吧，聽說你趙仁山的名字很值錢呀！”
餘振聲最後一句話讓趙仁山着實吃了一驚，他怎麼會知道他的名字值錢呢？籤一個名字三千塊錢這可是正兒八經的受賄啊！別小瞧這三千塊錢，這可是說小就小說大就大的事呢？現如今這事情就是這樣，你貪了三五十萬甚至三五百萬只要沒人查沒人管就不算問題，如果撞到槍口上你就是三千五千也許就讓你永世不得翻身。
趙仁山：“餘書記，你讓我想想……”
餘振聲：“想什麼呀？嘴邊上的話嘛！如果你不想說也不勉強。”
趙仁山：“唉！我真是風箱裡的老鼠兩頭受氣啊！西校場街那座建築我本來不同意蓋，因爲申請建名的單位是旅遊開發區管理局，而這個管理局根本就不存在，我又不是管理局局長，我籤的哪門子字呀？可是按照程序，沒有單位負責人的簽字建委城建科就不能審批，工程就不能上馬，人家逼着我籤，我哪裡敢不籤啊……”
餘振聲：“誰逼着你籤啊？”
趙仁山：“還有誰？王雅坤啊！”
餘振聲：“你簽字的時候沒有審查那座建築的資金來源嗎？”
趙仁山：“我問了，人家不說，我再問，人家說她自己掏腰包。”
餘振聲：“據我們調查你並不是不知道資金的來源，當王雅坤把建築審批表送到城建科的時候，城建科不敢審批，拿着那份表格向你請示的時候，你說什麼了呢？”
趙仁山：“哦！當時王雅坤把那張表格送到城建科，城建科的科長老秦是個倔老頭，他不買王雅坤的賬，非要讓她寫明資金來源。我估計那筆資金是挪用旅遊開發區仙子大廈的款項，就對老秦說那是仙子大廈的附屬工程，資金由仙子大廈工程結餘款中支出。老秦說，既然是仙子大廈的附屬工程，爲什麼建名寫的是旅遊開發區管理局暨宿舍樓啊？仙子大廈還沒有完工，哪裡來的結餘款呢？我沒有辦法回答老秦的問題，腦子一熱就對老秦說你只管審批就是了，出了問題我負責。可老秦還是頂着不辦，我知道老秦的脾氣，沒辦法，只好讓一個副科長簽了字，工程就糊里糊塗地上馬了。這就是全部的情況。”
餘振聲：“老趙啊，一字千金是怎麼回事啊？”
趙仁山：“我……我不知道……”
餘振聲：“好吧，你回去再想想，要有什麼補充的就來找我。現在你看看談話記錄，如果沒有什麼錯誤就請籤個字吧！”
……
那一天，王增沛在家裡正準備與王媛去珠寶樓買首飾，突然接到仙子大廈工地打來的電話，他就急匆匆地扔下王媛趕往工地。
電話是他公司的總工程師馮謙和打來的，馮謙和告訴王增沛，他剛剛接到市技術質量監督局的通知，說從次日開始，技術質量監督局要對仙子大廈工程進行全面的質量檢查，讓他們做好各種準備。
這個消息使王增沛又一次緊張起來。當時江雲天就曾經明確地告訴過他要對仙子大廈工程進行質量檢查。那時王增沛心裡並不十分擔心，因爲他知道新官上任各處轉轉無非是要自報家門。既然來了總要挑點毛病說幾句大話以顯示自己的權威，過後說不定早就把自己的話扔到了九霄雲外了。使他心裡不安的倒是與江雲天一起來的那個其貌不揚的律師，那時王增沛以爲江雲天要馬上追究他拖延工期的法律責任，這使王增沛非常害怕。因此第二天，他就給江雲天送去了兩萬元錢，那意思是想安撫一下這位新任市委書記，好讓他高擡貴手放他一馬。誰知道江雲天竟不買他的賬，當即將錢捐給了“希望工程”。這讓王增沛的心裡嘀咕了好幾天的時間。但幾天過去，江雲天並沒有查他的工程質量，也沒有追究他拖延工期的責任。王增沛以爲市委書記果然把這件事忘記了，誰想到事情說來就來了呢？
說實話，仙子大廈主體工程的質量王增沛並不擔心，他所擔心的是仙子大廈的內裝修工程。由於資金缺口，黃承先所供應的裝修材料幾乎都達不到設計要求。王增沛沒有膽量再跟開發辦理論，只好指示總工修改原設計。總工馮謙和擔心改變原設計將來會出問題，他說他不敢修改。王增沛說：“旅遊開發辦是仙子大廈的發包單位，他們都不怕，你怕什麼？”
馮謙和說：“雖然開發辦是發包單位，但仙子大廈的所有權屬於臺商林子南，如果我們擅自更改設計要求，一旦臺商追究起來，那責任就落到了我的頭上。我承擔不起。”
王增沛說：“臺商算什麼？連發包權都讓開發辦給奪走了，他還不是把錢乖乖地匯到人家的賬面上？將來這仙子大廈的所有權和經營權還不一定屬於誰呢！”
馮謙和說：“那我也不敢，我還有老婆孩子，一旦出了事誰養活他們呀？”
王增沛說：“馮工你就是膽小怕事，要不就憑你的技術你早就發財了，還用在我這裡打工？好吧，你就按我的要求修改吧，完了我簽字。”
馮謙和沒有辦法，掙人家的錢就必須服人家管，於是他對原設計進行了全面的修改。只此一改，仙子大廈內裝修的工程造價就比原來降低了五分之一。
沒想到，現在事情來了。
王增沛接到馮謙和的電話來到仙子大廈工地的時候，過早禿了頂的總工馮謙和正在工棚裡與技術員整理一摞摞圖紙。
“整理圖紙幹什麼？”王增沛問馮謙和。
馮謙和說：“技術監督局要查閱所有的圖紙和施工記錄。”
“他們什麼時候來？”王增沛問。
“明天。”
“他們要來多少人？”
“不知道。”
“領隊的是誰？叫什麼名字？”
“不知道。”
“是不是要在這裡吃飯？”
“不知道。”
“你怎麼一問三不知啊？”
“我問了，可人家不說。”
“不說也要打聽清楚嘛！”
王增沛有些惱火。
審計局查封了旅遊開發辦的賬目，銀行凍結了他的全部資金，技術監督部門又要來對仙子大廈進行質量檢查，這一切雖然不一定是對準了他王增沛，但他能夠從這一系列的動作中看出市裡的決心，因而他也就不能不爲自己擔憂。如果技術監督局強令他返工並處以罰款，那他可就慘了。現在只有一條路，那就是不惜工本穩住質量監督局那幫老爺，只要他們不給他王增沛出難題，闖過這一關事情或許就好辦了。
想到這裡王增沛說：“還是我來打聽吧。”
說完，王增沛丟下馮謙和，來到自己辦公的地方，拿起電話簿，查到了技術監督局局長辦公室的電話號碼，然後他便拿起電話撥通了局長的電話。
“喂！貴姓啊？哦！魏局長，您好！我是仙子大廈工地王增沛啊……是我是我……剛纔接到貴局的通知，說是明天各位領導要來我們這裡檢查工作，歡迎歡迎啊！魏局長，我希望您親自到我們這裡來看看……哦！您親自帶隊？太好了！這是對我們工作莫大的促進啊……不是客氣呀，我說的是真話……請問魏局長你們大約來多少人啊？我事先也好有個準備……什麼？不吃飯？那哪兒行啊？工作是工作，吃飯是吃飯，兩碼事……你們自己帶飯？哪有這個道理……這……這……魏局長，你……”
這真是拍馬屁拍到了馬腿上，王增沛又碰到了一個硬茬。人家連讓他獻殷勤的機會都不給，這可怎麼辦呢？他放下電話，無精打采地依在椅子上不知如何是好，他想，完了，這一關是在劫難逃了。“王雅坤呀王雅坤，你可把我害苦了！”
王增沛正在胡思亂想，驟然響起的電話鈴聲把他嚇了一跳。他看看桌上的電話，懶洋洋地伸手拿起聽筒：“喂……誰呀……”王增沛一聽對方的聲音，立馬就把腰直了起來，“哦！是黃主任，有事嗎？”
“沒有什麼事，”打來電話的是黃承先，“我只有一句話，把你的嘴閉緊點！”
“黃主任……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王老闆，”黃承先說，“你不要給我裝糊塗，話我說到了，你掂量着辦！”
對方把電話掛斷，王增沛手握着聽筒愣愣地停在那裡，半天沒有醒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