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在確認周圍沒有異動之後,李花朝才緩緩鬆了一口氣,一直緊繃着的肌肉稍微放鬆一些。
如果在十分鐘之前問他,想不想進入村落,他肯定興致勃勃地說“走就走”,但現在的話……
不客氣地說,一向膽大妄爲的李花朝居然在這個村落之中感覺到了恐懼的味道。
在過去的副本中,由於深知自己的實力上限和浪蕩性格,所以李花朝一般只會在副本的外圍區域到處鬧騰,欺負的也大都是T3T2的小怪物,偶爾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才能欺負欺負T1。
至於根源怪談,李花朝最多隻能在“之”懵懵懂懂的時候佔一些口舌之利,欺負欺負對方不諳世事。
腦袋一熱闖進村莊後,他突然發現這裡與過往遭遇的的任何場景都不同,整個村莊異常平靜。
是的,平靜。
李花朝深刻地知曉村莊幾乎遍地都是根源怪談級別的存在,結果卻是如此的平靜。
就彷彿……
黑暗森林一般。
就算是根源怪談,也不想在這裡隨意地“亮起光芒”,不想因此被更黑暗的某物盯上。
不過,這並不代表着這個村莊平靜祥和,恰恰相反,李花朝能感覺到一種壓抑在平靜下的極致瘋狂。
就比如剛剛。
一隻T1級別的倒臉章魚怪憑空出現在巨人骸骨的邊上,立起來時就算不管那長長的觸鬚也有數十米的體長,身上環繞着繁密的咒文,舉手投足間彷彿有毀天滅地的威能。
稍一觸碰,周圍的場景便轟然倒塌,章魚怪所過之處更是凝固周遭的空氣,形成氣態的模糊,那一圈結實的空氣牆隨着它的活動將土地擠壓得粉碎。
單從氣息來說,這幾乎是李花朝見到過的最可怕的T1級怪談生物,放在任何一個副本中都是可以當霸主的存在。
然而這裡是村落。
如果是正常情況,李花朝肯定就動用五五開之戒和章魚怪大打一場了,然而在這個地方,氣息越強就代表着越危險。
毫無疑問,精神失常的章魚怪將會用生命來驗證這個事實。
李花朝看見了一本書從天而降,落在章魚怪的面前。
這本書無風自動,往前翻有無數頁,往後翻有無數頁,它面前的章魚怪則是不斷地沙化,身體的部件一個又一個地變成細密的沙礫,順應着不存在的微風流入這本書裡。
這本書就像是一個沒有底限的沙池,無底洞一般地吸收所有的沙子。
而這一切地發生也是悄無聲息的,章魚怪自己彷彿是完全沒有發現一般,依舊在癲狂地亂舞着。
這並非是鬧劇的結束,沙書的風沙化過程很快,但對於體型碩大的章魚怪來說依舊是有些緩慢,過了足足數十秒鐘章魚怪仍有一半的軀體能夠自由活動。
於是在地平線的盡頭跑來了一個氣息更加恐怖的傢伙,它似乎是用數個穿戴甲冑的壯漢組合而成,以一種恐怖的速度由遠及近,轉瞬間便來到了章魚怪的身前。
李花朝瞪大眼睛看着那數個巨漢肉體相連的怪物,一時間竟是有點懵。
那是……
血肉系的根源怪談!
僅僅是進入村落三分鐘,他就直接碰上了一個根源怪談。
而且仔細看看,他居然能從怪物身上的一些特徵上勉強認出來這個怪物的來歷。
來歷是經典的《三國演義》。
最下面手持雙戟的應該是典韋,步戰無敵,他馱着頭戴銀盔擁有馬術的西涼錦馬超,馬超上面是頭戴雙馬尾紅稚翎的呂布,呂布胸前連接着白甲銀槍衝陣無敵的趙雲,趙雲前面還綁着一個嬰兒劉禪。
呂布的脖子上還長着一張黑臉,張口便是氣吞山河的咆哮聲,他右手握着方天畫戟,左手託着董卓增加怒氣,背後馱着羽扇綸巾的諸葛亮防止中計。
章魚怪同樣發現了這個人肉怪物,它衝着對方不斷揮舞着觸鬚,試圖攻擊怪物,又或者是想要阻止怪物的靠近。
不過這些攻擊全都詭異的落空,劉禪加趙雲的組合令所有攻擊自然而然地打歪,幾乎是萬須叢中過,粘液不沾身。
轉瞬之間,人肉怪物便接近了章魚怪,方天畫戟揮舞間,它已經破開了章魚怪的肉身,一腳踩上了沙書。
沙書彷彿是應激反應,將方圓數十米的範圍統統化作流動的沙海,試圖用流沙將人肉怪物吞噬進去。
而諸葛亮則是搖晃着羽扇哈哈笑起來,呂布瞬間會意,伸手從董卓的肚子裡掏出一個水賊打扮的小將,置於馬超腳下替換了典韋。
江海水戰無敵的甘寧!
沙海也是海,憑藉着甘寧獨特的行舟能力,呂布很快就渡過了沙海,消失在村莊的街角。
與此同時,天空背後的某物大概是認爲沙書在和呂布對抗,注意力沒有放在章魚怪身上,所以一隻大手掀開了天空的幕布,用一把小刀將章魚怪的半邊身體切開,又從幕布後的白光裡取出一個燙紅的鐵板,將章魚怪按壓在地面上。
就像是在製作章魚鐵板燒一樣,鐵板與章魚觸碰在一起,不斷地發出“哧哧”聲,然後那隻大手嫺熟地將鐵板章魚裝盤,最後合上幕布。
整個過程顯得輕鬆寫意,這隻手整體修長,五指纖細,長達數十米,但動作卻極度靈活,無論是拉開幕布還是燙鐵板燒,都有一種詭異的美感暗含其中。
在拉開幕布後,李花朝的耳邊立刻就出現了輕鬆愉悅的音樂,伴着這隻手自帶的背景音樂,李花朝的腦海中不知爲何就出現了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年輕的家庭主婦一邊輕快地做菜,一邊滿懷期待地等待着丈夫的歸來,氣氛舒緩,極具小資情調。
然而這種情調放在現在的這種環境中就極其恐怖了,李花朝只能察覺到它們突然的出現,不能提前感知到它們的存在。
彷彿是無中生有,它們隨意地打開空間,從另一重維度降臨。
沒有恐怖的景象,沒有驚悚的畫面,僅僅是一些無厘頭的出現和消失,李花朝的精神就遭受了極大的壓迫,他完全不知道該如何確保自己的安全。
躲在暗處?
暗處的根源怪談可能更多。
走上街道?
可能無意間踩到的石塊就是上帝擲下的骰子,不起眼的野草就是世界樹的化身。
這是一個完全超乎李花朝想象的世界,絕對安靜的壓迫感讓他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緩了幾分鐘才重振旗鼓。
進入這個世界,產生恐懼是人類的本能,與性格無關,與經歷無關,與認知無關,縱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李花朝也是在想到了一個細節才勉強鬆口氣。
在村莊之中依舊有着規則,那是根源怪談也要遵守的規則。
找到這村落的規則究竟是什麼,說不定就能找到自保的方法,甚至是找到離開這個賽博城的方法!。
想到這裡,李花朝眼睛不由得亮了起來,他是作了一些死,但架不住勞苦功高啊,要是能幫助虞良狠狠地推進一波根源怪談的副本進度,那豈不是立大功?
到時候不但恩怨一筆勾銷,甚至還能拿賞賜吧?
李花朝立刻就腦補出了虞良表面風平浪靜內心波濤洶涌震驚異常的畫面,不由得心中一陣暗爽。
不過想着想着,他突然就意識到之前就想到的一個疑點。
頭髮。
虞良的頭髮!
剛剛在那個防空洞空地上看見虞良的時候,那傢伙的頭髮居然是白色的?
什麼時候變成白色的?
這可和他認知中的虞良完全不一樣!
而且更關鍵的是,那個虞良居然沒有召喚任何的怪談生物出來護駕,一向跟着虞良的保鏢鍾晨卻跟着另外一個帶着面具的傢伙。
一時間,諸多疑點紛涌出現,李花朝不由得緊緊皺起了眉頭,他逐漸感覺到這是一個針對他的陷阱。
對啊,自己明明是進入九陰道場執行暗殺,怎麼突然就有那麼多“外人”跑來攻打九陰道場?
自己的行蹤不是非常的隱秘嗎?
這可和前面兩次暗殺行動一點都不一樣。
整個九陰道場都陷入了混亂之中,道祖滿地跑,長老苦苦找,莫名其妙的事情接踵而至,一個又一個巧合簡直讓李花朝心態炸裂。
還是說……
這本就不是巧合?
他從未以殺手的身份在賽博城露過臉,虞良是怎麼憑空找到他的?
有沒有一種可能,那個白髮的傢伙根本就不是虞良!
那是演員假扮的。
從一開始他就掉入了演員的陷阱之中,演員用香銀來哄騙他加入團隊,然後又眼紅他的效率如此之高,轉瞬間便是將兩個民間鬼人組織的鬼人收攏。
於是演員想要在九陰道場中徹底解決他,奪取他的鬼人。
這種情況下,自然是越亂越好,因此演員將九陰道場事件公之於衆,這才引得各路人馬出現。
而演員帶領着自己的團隊恰好出現在他和大長老對決的時候,也不幫忙,也不偷襲,就躲在暗處觀察。
阿澤大概是用其他職業的能力讀過他的心,所以知道虞良和鍾晨的存在,將自己扮演成虞良,又另一個人扮演成鍾晨麻痹他的注意力,成功贏得他的信任。
演員能獲取作家的劇本,所以李花朝覺得自己未必能看出哪個纔是真正的虞良,先入爲主的概念下很容易就被演員坑一把。
況且虞良只是愛管着他,又不是冷血無情,怎麼會眼睜睜看着他被大長老暴打成那個樣子還不出手相助呢?
那草嬰機甲和哨獸大軍一出馬,處理個大長老還不是輕輕鬆鬆?
非要等他不行了才上?
這種做派只有狼子野心的演員纔可能!
李花朝腦海中頓悟,他突然發現自己將一切線索都串聯起來了,此時不禁慶幸自己的選擇。
幸好鑽進了大長老的肚子裡進行躲藏,要不然肯定會死在那個假虞良的手上!
該死的演員,居然利用他和虞良的兄弟情來設計陷害。
“哼。”李花朝忍不住咬牙切齒,心中暗暗發誓下一次見面一定要給那個白髮假虞良一個好看!
此賊陰險狡詐,吾必殺之!
他默默縮回了村落的一條小巷中,然後更加謹慎地搜尋起周圍的信息。
這個村落裡全都是根源怪談,這是危險,也是機遇。
如果能像虞良得到“之”的扶持那樣獲取到一個根源怪談的幫助,不管是出於信任還是興趣,那都算是在村落中站穩了腳跟。
到時候帶領着根源怪談入侵賽博城,將演員挫骨揚灰!
此刻,擁有着赤子之心的李花朝找到了自己接下來在這個副本中的終極目標。
他不但要成爲最強的鬼人怪談創始者,還要獲得根源怪談的協助!
——
與此同時,闖進村落的虞良同樣是有着極少的後悔,原因很簡單。
外科醫生死了。
進入村落不到五分鐘,外科醫生就注意到了一間小房子,房子雖小五臟俱全,基本上該有的東西全都有。
隔着窗戶,玩家們能看見其中有人類居住過的痕跡,那似乎是拓荒者留下的線索。
或許是因爲周圍的環境太過安靜祥和,沒有半點怪談的影子,所以一行七人在搜索過房子周圍確認沒有危險後就走進了這間小房子。
在此之前,虞良還動用了人頭蜘蛛之類的小型怪談生物進入房間探路,都沒有什麼異樣。
雖然知道這個村落不會這麼簡單,但他們總不能一直漫無目的地晃盪,所以最終還是選擇進入房子探索。
的確,房子裡沒有任何的危險。
除了衛生間。
當外科醫生想到馬桶的水箱裡可能藏有些許線索後就走入了衛生間,衛生間中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直到他將手伸向了馬桶的水箱。
一個人頭從馬桶中間忽地冒出來,它一口咬下外科醫生的頭顱,然後歡快地唱起歌來,持續地放送着電子音合成出來的說唱歌曲。
事發突然,在場的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外科醫生在伸手前是做過防護的,他衝着自己打了個“御”字符,同時還利用職業能力將手的表面陶瓷化,看起來堅硬而耐造。
不過馬桶裡的人頭似乎擁有着規則級的能力,面對接近它的傢伙擁有着一擊必殺的效果。
在死亡降臨的瞬間,虞良才真正意識到村落的可怕。
如果是他想要進入衛生間,那麼死的就是他。
沒有什麼迴轉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