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主任腦門上直冒汗。
早上,鎮辦通知開會。等他來到小會議室時,卻發現只有鎮紀檢書記和幾個陌生面孔在裡面,他以爲走錯了房間。
剛準備退出來,鎮紀檢書記喊道:“呂主任,沒錯,就是在這裡開會,就等你,快進來。”
鎮紀檢書記上前介紹,指着一箇中年男子說:“這是區紀委監察機關的孫常委,這兩位是紀委監察機關第二室的高主任、陳主任。他們今天下來,是想找你瞭解一些情況。”又轉身對孫常委打了聲招呼就把門帶上,走了。
呂主任對這個小會議室還算熟悉。小會議只有三十平方左右,兩邊牆上各掛了一幅國畫,一幅是畫的是迎客鬆,另一幅畫的是長城。主坐兩邊各擺放了幾面紅旗,四周沿牆邊圍着擺放了十幾個單人或三人沙發,隔幾米面前擺放了幾個兩人茶几。
小會議室輕易不打開,除非鎮裡有重要事務。有時,上級領導視察調研一般也會到這裡坐談或休息,鎮裡的重要事務,一般也是鎮班子成員先在這裡開會協商討論,有了結果才外出到大會議室宣佈。
能到這裡來開會的不是一般人,一般人也輕易進不來。
因此,鎮裡的一般幹部都以能到小會議室開會爲榮耀。
今天,鎮裡一般幹部民政辦的呂主任卻輕易進入了小會議室,而且是專門爲他一個人把門打開的。但是,他沒有感到絲毫榮耀,他感到了全身冰涼。
小會議室的佈局有些變化,房子中間擺了一個小長條形桌子,一邊擺了一張木頭椅子,另一邊擺了兩張椅子,相對放着。
高主任指引呂主任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來。看到這種似曾相識的場景,呂主任兩眼一黑,顫顫驚驚地摸到椅子邊,慢慢伸出手,扶住扶手,慢慢地滑坐下來,腰桿僵硬着,雙手一直不知道往哪裡放。
孫常委把他們的工作證亮給呂主任看了之後,請他坐好,就開始與他慢慢聊天。
高主任和陳主任在他對面坐下來,拿出詢問筆錄和錄音筆放在桌上。
紀委談話,大事不妙!
簡單聊了一下,緩和了一下氣氛後,孫常委站在他對面,直奔主題。“呂主任,今天找你來呢,是有幾件事想了解一下,希望你能配合”
呂主任已經懵了。癱坐在椅子上,手腳開始發麻。
雖然孫常委說得很輕言細語,不威不嚴地,但呂主任卻如有萬箭穿心,全身冒汗,直打哆嗦。
“不用那麼緊張嘛,就當是同事之間聊聊天。”看到呂主任一下子緊張了,孫常委就爲他點上一支菸遞給他,笑着說,“你應該知道我們找你是爲什麼。沒有十足的把握,我們是不會來找你的,這點你應該明白,不要心存僥倖了...”
看到別外兩個拿着錄音筆和紙神態威嚴地等着他回答,呂主任頭腦一片空白,完全迷糊了。
孫常委後面說了些什麼,他一句也沒聽清楚。他也知道,這一天是遲早要來的,只是沒想到這麼快。當了快十年的鎮民政辦主任,經他手下籤了多少低保戶、困難戶,撥付了多少扶貧款,送去了多少救濟款,他根本不清楚。這裡面,有多少是真實的,有多少是照顧領導、朋友、關係戶的他也搞不明白。違規收了多少紅包、菸酒和土特產,他更記不清了。
他現在唯一想做的就是,上廁所。刺鼻的液體從椅子上流了下來...
呂主任的心理防線已開始慢慢崩潰。他斷斷續續地交待了十年來一些違紀違規的事實,特別是與鄭家灣村吳世仁串通,虛報低保戶人數,違規將低保銀行卡交給吳有德。每年年審不按規定審理,違規接收吳世仁吃請,收受紅包、菸酒等違法事實。等待呂主任的將是法紀的嚴懲。
另一邊,只是在警務室坐了一上午的吳有德,就自己把自己嚇昏了。鎮紀檢書記剛一進來,他就把什麼抖了出來。
他把吳世仁教他如何做假帳,如何與民政辦串通虛報低保人數,冒領低保金,截流五保戶維修金,大吃大喝,衝抵土地流轉租金等違法事實交待得一清二楚。
鎮辦來電話了,通知吳世仁和章學軍去鎮裡參加精準扶貧工作會議。
吳世仁本來就緊張的心更是提到嗓子眼了。這會不會像電視劇裡那樣,是個圈套?去還是不去?鎮辦電話通知開會,不去吧,那就是做賊心虛,不打自招,典型的此地無銀三百兩。去吧,萬一吳有德那小子把什麼都招了,不就是自投落網?
思前想後,忐忑不安的吳世仁反覆權橫利害。最後,吳世仁還是決定冒險去參加會議。哼!老子在鎮裡、村裡混了這麼多年,什麼風浪沒見過?就算他吳有德小子把什麼都說了,老子也不怕,你拿不出證據,空口無憑。因爲,那些帳都是他讓吳有德做的,都是他經手寫的、籤的,老子一個字也沒寫,與我吳世仁無關,最多...最多...我也是個領導不力,監管不力。哈哈哈...吳世仁突然發現自己太聰明瞭,又一次被自己的聰明才智折服了,不由得笑出聲來。薑還是老的辣啊,他越來越佩服自己了。
吳世仁也被請到了鎮小會議室。老奸巨猾的吳世仁,剛開始裝作非常鎮定的樣子,畢竟在村裡混了二三十年。坐在呂主任曾經坐過的椅子上,先是裝作十分委曲的樣子,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不說。還當着高主任和陳主任的面,不停地講述他在村裡這麼年,是如何穩定村子局面,如何帶領大家勤勞致富,等等。
先涼他一天再說。整整一天,高主任和陳主任分別陪同吳世仁學習文件報紙,就是不同他談鄭家灣村的事。
第二天,吳世仁還是那樣囂張,一幅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整個上午,吳世仁一點都不配合。
下午,孫常委拿着個軟面抄日記本,一個很舊的日記本,封面是一個美女在跳舞。孫常委故意讓吳世仁看清這個日記本,還當着他的面有意無意地翻看着,時不時還指指點點,與高、陳兩人耳語幾句。
這個日記本好像在哪裡見過。吳世仁一看到這個封面就覺得眼熟。
是吳有德的,錯不了,肯定是的。當初看到這個美女跳舞的封面,我還嘲笑他,萬一被你家母老虎看見你這本子,不打死你纔怪呢。
他們怎麼會有這個日記本?是巧合,還是...
吳世仁一下子緊張起來了。難道吳有德這小子把我每次讓他做的事都記下來了?要是這樣的話,那就不好辦了,這小子太陰了...
他媽的太不地道了,還來這一手,這下真是完了...
吳世仁瞪着一對牛眼上下左右地亂轉,這老小子又在想對策了。
只有全部推給吳有德,才能脫身。說是吳有德揹着他一個人乾的,所有事都與他無關。對,只有這樣,才能過關。別說我不義,只怪你先不仁。
典型的一個狡猾的老狐狸。但任你多狡猾的狐狸,始終鬥不過聰明的獵人。
孫常委不愧於老紀檢幹部,從事紀檢監察工作多年,辦案經驗豐富,對這種小吏的心裡動態十分清楚。
“吳書記,你在村裡工作多少年了啊?”孫常委和他拉起了家常。
“快三十年了”吳世仁小心翼翼地回答着。
“那當村幹部呢?”孫常委還是那樣輕言細語的。
“副主任有好幾年,副書記吧,也有七八年,當書記就十多年了”吳世仁提起自己的當年勇還是中氣十足地。
“那你是村裡的老資格,老領導了”孫常委笑眯眯地調侃到。
“那是!村裡要不我鎮着,早就不是今天這麼穩定了”吳世仁還真有點得意忘形,“想當年,我帶領全村人...”又開始吹起了。
孫常委慢慢地渡着步,時不時地望着他。喜歡講,就讓你一個慢慢講,講到自己不想講了。
突然,孫常委停了下來,問了一句話“既然村裡這麼熟悉,那有幾多五保戶你知道嗎?”
“7戶呢,都是我出面幫助辦的,沒有我不清楚的”吳世仁興奮地用手比畫着說。
“那低保戶有多少呢?”看到吳世仁進入了籠子,孫常委準備關門打狗了。
“低保戶有十幾....十幾戶”吳世仁吱吱捂捂地。
“到底幾戶?”孫常委突然厲聲地問道。
吳世仁嚇了一彈,開始語無倫次進來“這個,這個是吳有德去辦的,我...我不是很清楚..”
“我們從鎮民政的記錄上查到的是你親自辦的啊!這一點已是毋庸置疑的”孫常委鏗鏘有力地說道。
“這個..這...我就不知道了”吳世仁百般狡辯着。
“民政辦的呂主任,你認識嗎?”這是對他的提醒。
“認識,怎麼啦?”狡猾的吳世仁瞪着一對牛眼反問道。
“他交給你多少低保卡?你又發出去多少個?”孫常委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吳世仁一下傻了眼,手也不比畫了,頭上也開始冒汗了。
“去年10月11號,吳書記說,馬上低保又要年審了,送給呂主任2000元,”孫常委開始翻看日記本,慢慢地念了起來...
“今年,春節初三,吳書記又拿了3000元,說記着”
“4月5日,清明節第二天,吳書記又讓我送錢給吳家輝...”
“吳家輝,你認識吧?”唸到這裡時,孫常委慢不經心似的隨便問了一下。“要不要,我們把他找來一下?”
這一問,不打緊,把吳世仁嚇了個半死。
吳世仁有一雙兒女。長女已出嫁G縣多年,外孫女已上初中。兒子吳家輝三十多歲了,還沒成家,在城區開了個貿易公司,由於新冠疫情影響,近來效益不是很好。他獨溺愛着兒子,又怕他沒錢亂來,仗着自己是村書記,就通過做假帳等手段,從村裡帳上把現金轉給兒子週轉。指望兒子公司能賺錢回補空缺,那知道卻入泥牛入海一去不回,前後共虧空五十多萬。這是他最大的心病,又是他最擔心的,萬一東窗事發,就什麼都完了。
現在,孫常委點中了他的死穴,吳世仁知道,再抵抗下去也沒有什麼意義了,還會落個罪加一等的,這老小子其實聰明得很,既然進來了,只有配合,少關一天是一天。
吳世仁也就慢慢地交待了這些年的一些貪污受賄、行賄受賄的事實。
鑑於吳世仁涉嫌違法犯罪,區紀委建議金口鎮免去吳世仁村支部書記職務,同時,啓動相關程序撤銷村委會主任職務和吳有德的職務。其他違紀違法行爲等待相關部門認定後再一併移交處理。
經鎮裡提名推薦,區組織部門考覈同意,並徵求謝鋒、章學軍意見後,邢副書記在鄭家灣村主持召開村民代表大會,代表鎮裡宣佈章學軍代理鄭家灣村支部書記,主持村裡全面工作。同時,免去吳世仁村支部書記、吳有德副書記職務,村民代表現場舉手表決,全票通過撤銷吳世仁村委會主任職務。
當宣佈章學軍代理鄭家灣村支部書記時,全體村民全體起立掌聲雷動,經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