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祈羽並沒有閃躲,綰意直直倒向他,正巧撞飛了他手中的酒杯,啪啦,酒杯碎成兩片,流雲祈羽默然無語的看了一眼地上的破碎殘渣,血色妖瞳中不起一絲波瀾,綰意感覺到周圍的人陡然摒制住呼吸,視線齊齊投向他們,腦海中啪啦一聲,電閃雷鳴後,暴雨降臨。
綰意突然覺得很懦弱,懦弱得只敢扯着流雲祈羽的寬鬆的衣袍,死死的將臉埋在他的腹部,整個人枕在他的大腿上,鼻息間是那熟悉而溫暖的味道,她有一瞬的沉迷,彷彿回到那段抵死纏綿的歲月,縷縷銀絲撩撥着她的鼻尖,綰意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下一秒身子懸空起來,整個人連同桌子被踹了出去。
綰意躺在一片狼藉的地上,冰冷的氣息透過薄薄的衣袍傳遞到背脊,刺痛了骨髓,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個冷漠無情的男人,百里鳳熙一眼便能認出易容過的她,爲何她如此深愛的人卻恍若陌生,難道變了一張臉之後,他的愛也消失了,這種念頭在腦海中不住的放大,綰意不禁想起自己前世那張平凡無奇的臉,心中一陣刺痛。
腦海中白光一現,她這是怎麼了,她的心爲何變得這般狹隘,祈羽是什麼樣的人她怎會不知,這個男人既然愛了,便天崩地裂永不背棄,她怎能懷疑這樣的他!一陣自我譴責之後,綰意不得不逼着自己冷靜下來,仔細想想事情怎會落到如今這般田地,似乎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套,金不換酒後之言,流雲笙歌震怒,葉秦出言調和……難道!綰意驚恐張大眼睛,餘光掃向頭頂的流雲笙歌,只見他默然無語,享受鳳紅玉的侍候,這番舉動無疑是默許的葉秦的行爲,或許從一開始這就是他們君臣商量好的戲碼!
“夜色這麼好,不知道諸位妹妹和美人們可願意隨哀家一起去御花園放河燈!”一直當透明人的太后,突然開口。
“一切聽憑太后做主!”
“走吧!”
太后帶着一大羣妃嬪們離開,場面一下變得冷清不少,綰意麪色越來越沉,知曉接下來的一幕不會令人愉快!
見着綰意被推倒,葉秦卻只是可惜的搖搖頭,對着滿面寒霜的流雲祈羽說道:“王爺也太不憐香惜玉了,雖說這小宮女長得一般,連給安寧公主提鞋都不配,但是如今安寧公主不是不在這兒嗎,您就將就些吧!”
流雲祈羽冰山般的面容終於出現了裂縫,周身戾氣升起,綰意知道這是他發怒的前兆,然而令她奇怪的是,明明已經感覺到他盛大的怒氣,這戾氣卻只在腳底盤旋。想到這兒,綰意不由得朝地下看去,一條烏金鐵鎖從血色的長袍中露出冰山一角。那足有手臂粗細的烏金鐵鎖周身泛着幽寒的光,緊緊的鎖住他的雙腳。
綰意胸口撕裂般的疼痛,難怪從一開始就不見他移動半分,若非矮桌被他震開,旁人根本無法發現他的異狀,淚意上涌,一滴晶瑩淚水不自覺的滑落,綰意側過頭去,試圖用散落的髮絲掩蓋,她的祈羽,驕傲得就像是睥睨天下的雄獅,何曾受過如此屈辱,難怪他要推開她,想到那些不爲人知的白天與黑夜,她安享相府的平靜生活,他卻不知道在受怎樣的痛苦和侮辱,想到這兒,心口又是一陣抽動,一口血腥之氣噴涌而上,卻被她深深咽回去。
流雲祈羽終於開口,指着地上的綰意,說出了今晚的第一句話,“她,也配?”
那話語的譏諷任何人聽了都要羞憤而去,綰意卻平靜的從地上的爬起,趁着別人不注意,抹去眼角的淚花,不再怯弱的與之對視,四目交接,幾番情愫在心底滋擾,綰意麪容平靜,眼底卻盛滿了久別重逢的喜悅之情。
目前的局勢不利於他們,一來綰意摸不清他們君臣的意圖,二來自己的身份恐怕早已被葉秦識破,此番之意恐怕有試探之意在裡面。腦海中不斷盤旋着該如何面對,最後決定什麼都不做,不做即不錯,以不變應萬變,她相信這對君臣絕對不會讓這場戲冷場!
果然不出綰意所料,流雲祈羽此話一出,流雲笙歌便坐不住了,事不關己的樣子一掃而去,換上一副威嚴十足上位者之態,“十四弟好大面子,她不配,難道朕賞賜給你的美人也不配嗎?”
綰意不得不欽佩龍座之上的流雲笙歌,短短半年,她卻恍然覺得看見了當日的流雲帝!
“陛下息怒,都是自家兄弟!”
綰意沒有料到都到了這副田地居然還有人敢出來爲流雲祈羽說話,因此第一次對一直沉默寡言的流雲楚生投以鄭重的目光。
“五皇兄所言差異,流雲祈羽叛君叛國早已不是我流雲家的子弟,如何能說是自家兄弟!”流雲加賀陰鷙的掃過流雲祈羽,似乎他總喜歡跟綰意對着幹。
“五弟,十弟你們都別說,今兒個是皇家家宴,葉愛卿亦不是外人,我們兄弟難得聚在一起,有什麼誤會大家說清楚,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朕相信父皇地下有知,也不會願意看到我們兄弟這般模樣!”流雲笙歌無疑是個將帝王之術運用得爐火純青的帝王,這懷柔政策一用,幾位王爺就算想要爲流雲祈羽說情,也不知該說些什麼了。
“誤會?”流雲祈羽仰頭大笑,流瀉的銀絲曼舞飛揚,一雙血色妖瞳似要從眼眶的爆出,他一甩衣袍,足下一擡,那掩藏在血袍之下的烏金鐵鎖便出現在衆人的視線中。
“十四弟莫怪皇兄心狠,實在是你武功太過高強,若不如此,你如何肯安分坐在這裡!”流雲笙歌言辭懇切,黑白盡在他一片長舌下。
流雲祈羽面上盡是譏諷,將多說無用,索性閉目不語。
流雲笙歌面上有些掛不住,但是他還是沒有忘了今夜惹上這麼一出的用意,強壓着心底的慍怒,沉聲開口:“十四弟,今日就咱們兄弟在,哥哥只想要你一句話,你若是答應,從今往後,咱們兄弟同心,共享榮華,若是不答應……”
“……”流雲祈羽充耳不聞,流雲笙歌面色愈加陰沉,令人窒息的低壓在大殿中盤旋,綰意深處其中,只覺呼吸困難。
“若是不答應,就莫怪做哥哥的心狠了!”碰的一聲,流雲笙歌狠狠的砸下手中的玉杯。
流雲祈羽還是老身入定一般,閉目不語。綰意心突突的跳的老快,她看見流雲笙歌遞給葉秦一記眼神,那眼神的意思不言而喻,隨後他退回龍椅上,重新做回他的看客!
葉秦領了命令,嬉皮笑臉的衝着流雲祈羽說道:“王爺啊!識時務者爲俊傑,你這般倔強不知安寧公主看了會做何表情啊!”
此刻綰意恨不得自己從未出現在這個世界,如此她的祈羽便不會處處受制衡,也許冷漠無情纔是成爲帝王的基本要素,流雲寒做到了,於是他成了人人敬畏的一代梟雄,流雲笙歌也做到了,如此他才能這般將人的生死捏在手上。
流雲祈羽慢慢睜開眼,血色妖瞳中迸發着火熱的憤怒,“你想怎樣!”明明身爲階下囚,四面都是枷鎖,他卻能保持着攝人心魄的威嚴,那是王者之氣,與生俱來的,不會因着環境而改變。
葉秦臉色一僵,再也保持不住嬉皮笑臉的樣子,他巧妙的移開視線,不去看那對血色妖瞳,彷彿眼前不是一雙眼睛,而是地獄的入口。他合掌連拍三下,一道人影悠然的殿外走進,那熟悉的眉眼,淡漠的姿態,行走間飄蕩得淺淺花香,步履蹁躚,如雨中綻放的絕世梨花,姿態萬千。
“蕭綰意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轟隆雷聲陣陣,綰意看着跪在大理石石階下的“蕭綰意”,只覺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如此惟妙惟肖的手法,若是用在現代,恐怕杜莎夫人蠟像館早就關門了。突然間,綰意似乎明白了他們的意圖,不是她自信,這天下能左右的了他流雲祈羽的舍蕭綰意還有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