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聽完易輕陌講述, 斜斜地看他:“輕陌似乎對息肌丸瞭如指掌。”
易輕陌:“回皇上,輕陌所講句句屬實,並非杜撰。這裡原有一個緣故, 我師父顧今乃是端木楓第二十八代傳人。當年端木楓生下愛子端木善若, 端木善若無子, 其傳人便不侷限於姓氏, 只選有緣者傳授所學。說來, 輕陌也愧爲端木神醫第二十九代傳人,所以知道皇后身上斷然不可能有息肌丸。”顧今是端木楓後人之事是不能外傳的,但今日爲了替王綰雲洗脫罪名, 他也顧不得師父的嚴命了。
李景仍然不放:“不是息肌丸也不能說明皇后身上香味無毒。”
此時文素絹突然對侍女比劃起來,許久, 侍女回道:“回皇上, 娘娘剛纔說皇后身上的香味定然是來自息肌丸不假。娘娘說她雖然不是端木楓的傳人, 但卻對這息肌丸早有接觸。易公子所言半點不虛,但他漏掉一點, 雖然端木楓未將息肌丸的秘方傳給後人,它卻通過趙飛燕姐妹之手盛行於漢朝後宮。後來漢亡,此藥秘方也流入民間。”
李景點頭道:“賢妃所言極是。漢朝以瘦爲美,息肌丸可以令女子肌膚永遠如少女般美麗,也可以保持身材如少女般玲瓏。其他後宮妃嬪從趙氏姐妹手中想方設法得到此秘方也是不無道理。”
易輕陌眼神複雜地看了文素絹(文鸞)一眼, 他要幹什麼?剛剛差點害了他和凝春公主, 現在又要助紂爲虐害王綰雲嗎?這樣看來他對自己的誓言都是空話, 絲毫也無悔改之意。自己終是錯看了他。
王綰雲:“皇上, 臣妾並不知道什麼息肌丸, 臣妾也沒有用過那息肌丸。臣妾雖然薰香,但皆是後宮配給, 並非令人私自配製。”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他不得不主動出擊了,易輕陌對李景一拜:“臣斗膽,讓臣聞一聞皇后所薰之香。”
李景點頭應允。片刻,宋德仁將從鳳儀宮取來的香塊呈給易輕陌,易輕陌放在食指與拇指間一撮,略聞了聞,心中大叫不妙。依易輕陌對藥理的瞭解判斷,這塊香的配方絕不同於息肌丸,但是這裡面所含檀香不假,孕婦經常聞必定導致小產。
易輕陌心事重重地看王綰雲一眼:“娘娘,是誰給的你這些香?”
王綰雲搖頭:“說不上來名字,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公公,我也只見過他一次,當時送香來的時候我的侍女小玉也在。”
小玉立即低首上前,對着衆人一拜:“娘娘說的沒錯,當時小玉在場,娘娘本來是不用宮裡配給的香塊的,但是娘娘今日夜間少眠,那公公說這香用了甚是安神,於是娘娘才留下,讓小玉幫娘娘每次點了。”
李景:“是什麼東西?”
易輕陌遲疑道:“回皇上,含有檀香。”
不待李景開口,王太后已坐不住,對李嬤嬤道:“去把內侍監叫來。”
除了郭水仙,其他人一下陷入沉靜,各懷心事地等着內侍監前來。易輕陌有意無意地往文素絹身上掃上一眼,心中想着她爲何將那息肌丸的典故弄出來,如果今日他不在這裡,那麼文素絹會不會將使用息肌丸的罪名在王綰雲身上坐實?不能不說這可能性很大。
內侍監前來,跪曰:“參加皇上、太后、各位娘娘,內侍省的規矩,薰香之物並不隨意配給,而是根據後宮主子們的需要個別供應。剛纔皇后娘娘說香塊由內侍省配給,這不合常理,並無此例。”
王綰雲:“你是說並無此事?”
內侍監誠惶誠恐道:“是。請娘娘明察。”
一句“並無此例”讓原本抱定清者自清的王綰雲猛然有了一絲危機感,難道有人要害自己?內侍省管理着宮內太監上萬人,她如何能憑匆匆的一次見面將那小太監找出來?況且那人還有可能早已藏起來或跑掉了。
李景:“皇后說的話根本不足爲信,小玉乃是你貼身之人,也算不上什麼證人。——來人,將皇后軟禁鳳儀宮,好生看守,不能讓皇后出宮門一步!命刑部尚書易莊進宮,徹查此案。”
明日便是帝后大婚,今日卻出了這樣的事情,婚典是行不了了。易輕陌心想,恐怕這樣的結果纔是李景最期盼的吧?看着李景臉上頓時多出的幾分神采,他知道了自己的這個猜測是不無道理的。
婚禮不舉行,何止是對王綰雲巨大的羞辱,更是對整個王氏勢力的公然挑釁!易輕陌頓時憂心忡忡起來,後宮之事一旦牽扯到政治便格外棘手。李景如此處理事情,雖然可以暫時不娶王綰雲,但與王太后的約定也徹底作廢,王氏豈能罷休?易輕陌擔心宮中似乎要有大事發生了。
“公子,老爺進宮審案許久未回府,是什麼案子?”
易輕陌一笑:“天奇平日不是最不喜官場事,如今怎麼關心起來了?”他當然知道趙天奇關心的根本不是官場,而是後宮,但王綰雲之事他還是要隱瞞。天奇衝動,他如何不知?
趙天奇黯然道:“公子不說天奇也知道,月前本是皇后大婚之日,宮中到現在也無動靜,卻傳了老爺進宮,這案子不是關係皇后還能有哪個?”
易輕陌一面有意無意地撩動琴絃,一面道:“關係她又如何?身在世家,不是生於江湖,有幾件事是我們可以隨性的?”
“公子……”趙天奇欲言又止。看見自己的主子鬱鬱寡歡,他比自己失意更難受,可是像公子所說,世間事不能隨性,既然不能隨性那說出來豈不是徒增煩惱?
易輕陌緩然道:“天奇有話,你不是善於隱瞞的人。”
趙天奇頓足曰:“咳,怪天奇多嘴!”說完轉身不見了蹤影。
易輕陌見他爲難,也不多問。如今如煙失蹤,還有什麼事能讓他再提起興趣?如煙啊如煙,你不該去,我雖生於俗世,但怎麼也算有些擔當,你爲何寧願失蹤也不願信我有能力給你未來?
易輕陌向來是個淡泊少思之人,如今竟也數日徹夜難眠。
“公子沒睡?”
是青鸞的聲音,易輕陌放下手中書卷,曰:“進來吧。”青鸞是個乖巧的孩子,知道他每日爲如煙失蹤之事難眠,竟每夜都端來宵夜與他,更爲他掌燈伴讀至拂曉方罷。
青鸞:“今兒青鸞爲公子準備了一碗荷葉粥。”
易輕陌輕輕勾起脣角,這淡淡的荷葉香果然勾起他三分胃口。他一邊喝粥一邊道:“青鸞,不必每日陪我,這麼晚我也沒什麼差遣。”
這話說了幾次,青鸞只是不依,“青鸞不打擾公子,我是怕公子突然想看什麼書,青鸞找起來總比別人快些。
易輕陌見他執意留下來,點點頭不再勸。
青鸞“公子,”
易輕陌:“今兒是怎麼了,你們一個個都欲言又止的樣子?”
青鸞:“公子可知道明日諳王爺要納側妃?”
易輕陌頭也不擡道:“不可能。宮裡剛剛發生那麼大的事,諳王爺怎麼敢這個時候辦喜事?這不合常理。”
青鸞:“青鸞也覺得諳王爺不像做這種僭越之事的人,可是這件事在京城都傳開了,不會有假。老爺吩咐府裡的人讓瞞着公子。”
易輕陌放下手中的書,問:“爲何瞞着我?”諳王爺納妃與他有什麼關係?白日裡天奇也支支吾吾同他說話,是不是也是爲了這事?
青鸞點點頭:“老爺之所以讓瞞着您,是因爲諳王爺這次所娶之人正是月前失蹤的如煙小姐。”
“煙兒!”易輕陌簡直不敢相信,如煙失蹤怎麼會跑到了諳王府裡?那日她設計將自己與了他,難道那時她便知道自己要嫁入諳王府?那一別本是她的永別。煙兒啊煙兒,你太傻!
“更衣,去諳王府!”
“可是公子,現在已經是三更了……”
“正是深夜才方便。白日裡去怎會讓見?”
“諳王府守衛森嚴,公子要去青鸞定然不依。”
易輕陌笑曰:“忘記了你是怎麼被我從太師府救出來的了?諳王府比太師府高明不到哪裡吧?”
心情突然變得很好,原來如煙的消息可以讓他如此滿足。如煙,自己對她一直忽略,覺得她是理所當然,可哪裡想她的存在分明是上天眷顧。
青鸞拗他不過,只得準備夜行衣,裝了滿滿一大瓶藥丸遞到易輕陌面前,弄得易輕陌啼笑皆非。青鸞:“公子帶上這個。我見公子也沒有兵器,只當這藥丸是件暗器了。”
“我又不是去打架。”
“公子帶上吧,青鸞也少些擔心。”說着影塞到易輕陌懷裡,一旦事情關係道易輕陌的安全,青鸞便變得格外堅持。“公子爲何不令人打製一個合心的兵器?就像輕舟公子用的軟劍就甚好。”
易輕陌搖搖頭:“利器傷人,我不忍配之。用這藥丸也是無心之舉,後來竟發現它比平常兵器還要好用些,又不會傷人性命,何樂而不爲啊?”易輕陌一邊說一邊往外走。“不必驚動天奇和天問,我去去就回。”
走到門口突然停下來,“青鸞,”不知爲什麼,他感覺這一別並不會是“去去就回”這麼簡單。
“爺。”
易輕陌一笑:“怎麼不叫公子了?”
“感覺還是叫爺心裡舒服。”
易輕陌笑笑:“那隨你吧。”
“爺剛纔想說什麼?”
“沒有。我這就去了。”他又改變了主意。有些事還是不讓他們知道更能保護他們。
憑着他過目不忘的本事,對諳王府大致格局已有了個概念。如煙的住處必定與諳王爺其他兩位側妃所離不遠。易輕陌便想便行,看見一處新建的院落,“煙雨樓”,以前怎沒見過?又見院前荷塘沉靜,荷香悠遠,這荷花不正是如煙最愛的嗎?難道她在這裡?
易輕陌提步向前,這裡幽靜非常,竟連守衛都沒有。二門有個守夜的小丫頭,易輕陌不費吹灰之力點了她睡穴,來到正房內室,如煙在望春閣時的貼身丫頭抱琴手中拿着未完的繡活在外間打瞌睡。易輕陌難以抑制心中喜悅,抱琴在此,裡面必定是如煙!
煙兒。
內室的是煙兒不假,不過,還有李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