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士領命,帶着人走了。
郡守和幕僚兩人此時已沒有賞畫的興致。
他隨手將畫卷收起,面色微沉。
另一邊,柳福兒正與樑康和汪四郎等人立在僅有三間搭設得十分簡單的竹屋的院落前。
赤槿上前輕拍幾下門板。
院裡一片安靜。
赤槿掂着腳,朝裡望了望,道:“娘子,應該沒人。”
柳福兒點頭,道:“可能出去了,在這兒等等吧。”
“娘子,”赤槿努力忽視不斷往脖子裡灌的涼風,道:“這裡風大,不如上船等吧。”
柳福兒搖頭,轉眼望屋舍旁邊。
那裡有一條小路,蜿蜒向屋後。
她領着樑康和汪四郎沿着小路,繞過屋舍。
沒走多遠,便看到兩個農夫,打着赤腳立在田裡。
赤槿急忙上前,在柳福兒過去之前,先走了過去,道:“請問兩位可知曉前面屋子裡的主人去了哪兒?”
她話音未落,農夫便轉了過來。
看到幾人,他咧嘴,露出一口白牙,道:“好久不見,柳城主。”
“崔郎君,”柳福兒拱手見禮。
身側,汪四郎和樑康一臉好奇的看着崔大。
崔大彎了眉眼,揚了揚手裡的雜草,道:“要不要來玩一下。”
樑康眨巴着眼,仰頭看柳福兒。
柳福兒微笑,道:“你想去就去。”
樑康咧了嘴,邁着小短腿就往裡衝。
“小心,裡面有水,”汪四郎低叫了聲,急忙去拉。
但他還是慢了一步,樑康已經一腳邁進了水裡。
水窪發出吧唧一聲脆響,渾濁的泥水飛濺開來。
汪四郎離得近,當即濺了一身。
他無奈的扯着樑康,道:“鞋都溼了。”
樑康低頭看看自己,又看看汪四郎,咧着嘴咯咯的笑着,扯着汪四郎往裡衝。
柳福兒側頭,讓赤槿去船上拿了皮靴,而後笑望兩人。
樑康年紀小,如初生牛犢一般的橫衝直撞。
要不是地裡又是水,又是泥的,限制他的動作,他都能一路飛奔去崔大跟前。
柳福兒立在田埂,看着兩小隻互相扶持的來到崔大跟前。
崔大拱手與兩人見禮,俯下來與兩人說話。
幾人聲音不大,柳福兒只隱約的知曉,崔大似乎在教兩人如何分辨苗與草。
赤槿拎着靴子過來,其後跟着幾個兵士。
待到近前,兵士上前見禮,稟明來意。
柳福兒笑道:“多謝郡守美意,只是我此番前來純粹是訪友,不想太過引人注意,就不勞煩幾位了。”
兵士們對視一眼,恭謹的退了出去。
待到幾人走遠,柳福兒方轉過了頭,重新望着田裡。
此時樑康和汪四郎已經跟着崔大拔起了草。
樑康拔了會兒,變沒了耐性,很快便拔錯了。
汪四郎低呼一聲,想要將他手裡的苗拿過來。
崔大卻在第一時間阻止,並來到樑康跟前,蹲下來說了幾句。
只見樑康小嘴微抿,一臉嚴肅。
半晌,他重又回到拔錯的地方,將苗重新種了上去。
待確定重新種好,崔大輕輕拍掌,並說着什麼。
樑康咧了嘴,開心的笑,讓看到的人也跟着愉悅。
崔大伸出手指,輕颳了刮他小臉。
頓時留下一道鮮明的泥印子。
汪四郎不由呵呵的笑。
樑康懵懂的看他,汪四郎指了他臉,笑得更歡了。
樑康抹了把,把泥印抹了小半張臉。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看汪四郎,忽的朝他跑去。
汪四郎急忙道小心,虛張着手,很怕他摔倒。
不想樑二一個飛撲,張着兩個小巴掌,直奔他臉頰。
汪四郎手臂微微晃了晃,似乎在遲疑是要接住人,還是去擋臉。
就這麼一瞬,樑康已經撲進他懷裡,並順利的將手裡的泥漿抹到他身上。
汪四郎低呀了聲,被樑康衝的力量頂得往後猛地一仰。
樑康正抱着他,也跟着往前撲倒。
感覺到自身傾斜,汪四郎下意識的抱住樑康,並在身體倒下之前,微微躬身,想將樑康護住。
柳福兒面色微變,下意識的往前邁步。
崔大忙跨步過去,立在汪四郎身後。
將兩人穩穩扶住。
汪四郎固定住身形,大大的鬆了口氣。
樑康卻不知發生了何事,還抱着汪四郎咯咯的笑。
崔大微微搖頭,交代書童將餘下的活計幹了,帶着兩小隻上了田埂。
赤槿急忙上前,把兩小隻鞋子脫掉,清理的泥水。
崔大笑着指了指自己,朝柳福兒虛抱了下手,得柳福兒理解一笑,便快步往屋裡行去。
柳福兒來到兩小隻跟前,見兩人一身的泥水,便叫了潤娘和赤槿。
兩人一人一個,把兩小隻抱回船上。
更衣盥洗之後,方纔來到院裡。
崔大這會兒已經梳洗妥當,又恢復柳福兒初見時的翩然郎君模樣。
兩人相對見禮,在院中的藤椅落座。
崔大從案几下面的暗格取出一藤編小罐,打開來。
“這是我親手烤制,城主可要嚐嚐?”
柳福兒瞄了眼。
不同於時下的茶餅,崔大手裡的葉片皆是暗綠色的,微風輕拂,可以聞到濃郁的茶香。
柳福兒精神一振,這是她來到這兒後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散茶。
“崔郎君手藝,自是要嘗的,”她趕忙點頭。
崔大笑着進屋,片刻搬來紅泥小爐,接着便是小巧石磨以及諸多的瓶瓶罐罐。
柳福兒眨巴了下眼,眼見着他來到桌邊,將茶葉倒出,就往石磨孔洞裡塞。
她急忙攔下來,道:“不如我們化繁爲簡,用另一種喝法。”
崔大停了手,道:“城主有何飲法?”
柳福兒微笑,道:“不需太多,一壺兩個小碗即可。”
崔大郎重又回屋,很快將物什取來。
柳福兒已經將石磨裡的茶葉弄出來,放到茶盞裡。
待到水發出咕嚕嚕的響聲,柳福兒便將壺提起,以快速沖泡葉片,而後將碗蓋在茶盞之上,以熱水澆一遍。
而後,她將壺放下,小心的端着覆着大碗的茶盞,一個翻轉,而後將水小心篦出。
接着將茶盞重新翻轉,略微輕磕。
待到掀開碗,茶葉一片不落,皆在杯盞裡。
柳福兒心裡輕輕吐了口氣。
物什什麼的實在不太順手,好在茶葉還算給面子,沒讓她當場掉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