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又搖頭,自己是瘋了麼,怎麼無端生出這種想法來。她是恣墨,並非恣雪,可爲何,心中還是會惴惴難安?
呵,《鳳求凰》……
此曲言淺意深,是司馬相如追求卓文君時所作,其包含的感情熱烈奔放而又深摯纏綿。多半用以表達一方對另一方傾慕,想要展開熱烈追求,便唱此曲明意。
而鳳求凰舞是由歌曲延伸而出,而此舞中又包含了‘九旋’、‘飛天’、‘鳳翔’等難度極高的動作,此舞研創至今,由於年代久遠早已漸漸失傳,如今雖被後人補齊,但由於難度太高,如今還能完整跳出的人寥寥無幾了。
她說她要跳鳳求凰舞?其用意未免也太明顯了些吧,當着衆人之面,她也要來一次當衆求偶示愛麼?難道就這麼想成爲阮凌政的妃子麼?她是堂堂一國郡主啊,何須如此。
此刻她已不顧尉遲辰逸的阻攔,毅然甩開他的手走了出來,目光直直鎖定着阮凌政,眼波迷離。
阮凌政神色複雜,既驚喜又疑惑地看着她,即使隔着老遠,莫梓瑤依舊能感覺到兩人眼神中表達的一些東西。
她朝阮凌政微微頷首,溫聲道:“恣墨才情比之姐姐相差甚遠,唯恐污了聖眼,承蒙皇上不棄,那恣墨便獻醜了。”她說話時,雙手有些拘謹的握在身前,低垂了眼簾,怯生得很。
說不清是緊張還是激動所致,莫梓瑤分明瞧見,她脖頸之處,已是緋紅一片。只聽她清了清嗓子,曼聲依依地唱了起來:“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豔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何緣交頸爲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凰兮凰兮從我棲,得託孳尾永爲妃。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餘悲。”
她的嗓音沉魚出聽,餘音嫋嫋。臺後的伴樂聲也隨之而起,她也擺好朝鳳起舞之勢。正要合拍翩然而舞時,卻是聽見阮凌政突然道:“等一下。”說着,他起身站了起來,快步從臺上下來,從一名樂師手中拿過一支玉簫,放在脣邊輕輕吹奏起來。
而恣墨則側過臉,朝阮凌政望去,四目相對,眉目含情。
隨後,她雙手頓張,長袖兩方而張揚,輕逸飄塵,隨風飛舞。足輕點地面,瞬間將力凝於足尖,再使巧力翻身躍起,輕易地於空中翻旋三圈,後穩穩落地。雙腿輕彈而起,飛躍成一,連貫有序,綽約多姿,纖柔膩舞。
落地時,阮凌政和她兩人的目光又與之交匯,她身體微微一顫,險些未站穩,幸好及時回神,無傷大雅。輕輕甩手,再度舞動起來,寬廣的衣袖飛舞得如鋪灑紛揚的雲霞,頭上珠環急促的玲玲搖晃作響,腰肢柔軟如柳,漸次仰面反俯下去,庭中盛開的紫蘿被舞袖帶過,激得如漫天花雨紛飛。
此刻,偌大的殿內,除了臺後的樂器合擊聲,臺上女子的舞蹈,以及阮凌政的簫聲。整個冧煙殿裡一片寂靜,靜得就如同沒有一個人在一般。
衆人都在屏息欣賞臺上之人的表演,阮凌郡沒有看,他一手抓着酒壺肆意地往嘴中傾倒着,而另外一隻垂放在膝蓋上的左手卻是狠狠地握成了拳。
而莫梓瑤,終是捏緊了雙拳,看着阮凌政低頭吹奏着,表情投入。時而擡眸,而目光也是與正在起舞的恣墨交匯。美妙的簫聲落入她的心中,就像無形的利刃一樣,刺得她通體生疼。
可,那個人,從自己進來到現在,竟是連一眼都未曾看的。這種被人忽略的感覺,讓她倍感難受,心中委屈,鼻尖發酸,但她還是用力吸了吸鼻子,努力扯起一抹微笑,擡眸看着臺上的表演。
簫聲乍到高潮,恣墨流轉衣袖仰頭揮灑於天地之間,而後順勢將藏於衣袖中的紅綾拋出,順利將其勾纏上大殿正上方頂樑寶柱,雙綾交纏。纖手緊握,借力而上,飛躍半空。腰姿弄正回舞,旋身輕擺,宛若鴻雁翩飛,漫步雲端,身輕如燕,飄然裙襬隨風四散而舞,猶若飄仙逸塵之勢。
但聞得蕭聲戛然而止,她單手緊纏紅綾三圈,單腳釦紅綾四圈。待簫聲再度響起,貫徹雲霄絕響之際,她側身疾旋,一連空中旋舞,勢如疾風一掃而過。
難怪尉遲辰逸要攔着她,不許她表演,這樣高難度的動作,換做是尋常人做下來,也是有些吃力的。
而她身體尚未恢復,跳到現在已是不易。此刻她呼吸已不再那麼平緩,額上沁着晶瑩的汗水,臉色也愈發白起來。只見她柔軟的身體旋轉中突然失了力。一聲嬌呼傳來,她的身子就像秋天裡的樹葉一樣,打着轉兒的從半空中墜落而下,眼看着就要跌落在地。
臺下傳來一片驚呼聲,她的哥哥尉遲辰逸更是從座位上一躍而起想要飛奔過去接住她。可他離臺中.央還有着一段距離,就算輕功不錯,也是來不及的。
在這個時候還有一個人也動了,那就是阮凌郡,雖然他強迫自己去相信那個人只是恣雪的妹妹,也一遍一遍告誡自己,不可以去接近她。可當見到她即將摔落時,他心還是仍不住顫抖,更做不到坐視不救,袖手而觀。
只是他未能成功離席,因爲他才提了氣要縱身躍起時,左手已被人牢牢抓住,雙腳也牢牢釘在了地面上。
“大哥,冷靜,她不是大嫂!”平仁王衝他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衝動。
“是啊,她不是雪兒。”阮凌郡苦笑一聲,頹然坐下。
簫聲戛然而止,莫梓瑤正要回頭去看,卻是覺得面前有陣涼風颳過,便瞧見一抹明黃色的殘影從眼前一閃而過。
阮凌政健步如飛,眨眼便閃現在恣墨面前,一把將即將墜落的身子接住了。如此近距離的接觸,四目相對,也不知道此刻兩人內心是如何的激盪,只聽得阮凌政輕呼一聲“雪兒”,便忍不住擡手想要將她蒙在臉上的面紗扯去。就在他的手指剛碰到面紗時,一隻大手憑空出現攔住了他,阻擋了他接下來的動作。
“阮兄還請住手,吾妹臉上的面紗,目前還揭不得。”他緩緩說着,別有深意的看了阮凌政一眼。
阮凌政的目光由最初的激動轉爲不悅。他眉頭深鎖,淡漠地望着阻礙他的人,將懷中之人推向他,什麼也沒說,轉身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氣氛有些詭異,此刻沒有人感喝彩叫好,連呼吸聲都刻意壓得很低。周圍一片寂靜,空氣也顯得格外沉悶。
莫梓瑤目光掃過四周皆愣愣地望着這一幕的人,最後瞧了正上方的阮凌政一眼。
阮凌政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突然擡眸凝視着她,目光中竟閃着莫名的淡漠。
對上他的目光,莫梓瑤心中刺痛,鼻尖一酸,眼眸悄然蒙上一層水汽。
阮凌政收回目光,神色冷漠,表情僵硬。太后的臉色亦不好看,她傾身過來與他耳語。半響,才聽他的聲音傳來:“這次諸位能千里迢迢趕來參加朕母后的五十大壽,朕和母后都甚是高興。而與各國建立友好邦交,共同抵禦天朝大宋,乃是朕邀各位前來的主要目的。各國和睦,百姓安康,聯手對外,纔是國家之幸事!”
“皇上聖明!”底下羣臣並口同聲地說着。
阮凌政畢竟是一國之主,雖是對恣墨一事弄得有些不快,但今晚除卻爲太后慶壽之外,最主要的還是與各國國主商談合盟一事。他又豈會因爲一個女人而亂了分寸?
今晚,不是還要給平仁王指婚麼?呵,就算是他此刻想任着性改變主意,太后也不會答應的。
不知爲何,想到此,心頭微微輕鬆起來。哪怕她再怎麼使手段勾引阮凌政,過了今夜,她便是平仁王的王妃了。至此,他們將再難有所糾纏。
恣墨雖不是恣雪,可,給莫梓瑤的感覺並不好。儘管,她自己也說,不想陪伴在阮凌政的身邊,但依然覺得對她充滿了敵意。畢竟方纔她的表現,有些太刻意了。
轉眸瞧見貴客席上的人,都只露出淡淡的笑意。只是,幾分真幾分假,到底是無法一眼看透所有的。莫梓瑤想,能一統江山的,也必定如阮凌政般深邃的心思,不是那麼容易便能讓人蔘透的。
阮凌政笑着舉杯,一一敬了。太后低咳了一聲,朝他看了一眼。他低下頭,猶豫了很久,經過多番內心掙扎,終是開口說道:“今日,朕還有一事,便是要給朕的七弟,平仁王……”
“啊……”女子驚呼一聲,莫梓瑤瞧見恣墨猛地從席位上站了起來。
衆人吃驚地將目光投過去,打斷皇上說話,她做事還真一鳴驚人,膽大潑天!
而莫梓瑤,終是捏緊了雙拳,偏偏,在阮凌政要給平仁王賜婚的時候,她突然站了起來,又究竟是爲何?
阮凌政也聞聲看去,只見太后的眉頭狠狠地擰起。
女子擡眸,朱脣輕啓:“凌政哥哥……”
凌政哥哥!
莫梓瑤心頭狠狠一震!阮凌政的臉色大變,驀地起了身,大步朝她走去。
“皇……”太后欲拉住他,可是已經晚了。
太后身側的蕙貴妃也是不自覺地直起了身子,急急朝那邊瞧去。此刻的阮凌郡更是再也不能自已地站起了身子,卻被一旁的平仁王死死拉住。
而莫梓瑤,才終於知道爲何潛意識裡無比地討厭這個女人起來。那時候,在溫怡閣,她口口聲聲說,不想陪伴在阮凌政的身邊。可如今,在他要賜婚的當口,卻站了起來,還喚他“凌政哥哥”。
雖未及聽過,卻也猜得到,當年的恣雪便是如此喚他!多少年不曾再聽聞有人這般喚他,他定又是,想起了恣雪。那個他深愛着的女子。
這一聲凌政哥哥,叫得可真是及時啊!恣墨啊恣墨,當真是小看了你!莫梓瑤咬着脣看着。
阮凌政行至她的面前,遲疑了下,終是再度擡手,一把扯下了她的面紗。